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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次相見是在一個陰天,天空陰雲漠漠,簌簌寒風吹過滿院凌亂的枝丫,那細碎綿延的碰觸聲如潮水蔓延到耳際,聽得久了,恍若自己也成了其中隨風搖曳的一枝。
對面的白衣女子仍在醉心傾訴:「我娘親常說,女孩子長大了,身體裏就像有一朵花悄悄地開放了,我不知道自己身體裏的花什麼時候開放,或許是從姐姐出嫁的那一天,或許是從親眼見到他們……」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母家院子裏有一棵大槐樹,白天陽光從樹葉間漏下來,那些光影就像一片一片的花瓣飄在地上,到了晚上又是另一番模yàng ,可無論是哪一種,它們都像一朵很神秘的花,靜悄悄地開在那裏,讓人着迷。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我站在大槐樹下,他從屋子裏走出來,還帶些酒後的醺然,撫着頭問:『誰,誰在哪裏?』
那天他和父親飲酒飲得有點多,半夜醒來,想必是想找點水喝,我慢慢地從樹的陰影下走出來,他愣了愣,問道:『是你,天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緩緩地走近他,他身上的酒味飄進我的鼻子,他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淚而濕潤眼睛對上我的眼睛。
一個男人怎麼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呢?
那麼溫柔,那麼深情,讓人沉溺——
我說:『我來看我的月亮花,你佔了我的院子,所以我只能半夜偷偷來看。』
他偏了偏頭,疑惑:『月亮花?』
我把樹下的光影指給他看:『那就是我的月亮花,我一個人的花,連姐姐都不知道。』
他有點發怔。
我展開雙臂,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問他:『你看,我像不像一朵月亮花?』
月光很亮,像一個夢,我穿着一件像月光一樣的白裙,裙裾上是一朵朵盛開的梨花。
我看到他的臉色變了,身體微微發抖,而眼睛卻變得很深很深,比沒有月光的黑夜還要深,眼中像有什麼東西劇烈地洶湧出來。
沒有任何徵兆,他突地攬過過我,低頭吻了下來。
我從不知道這個世間竟會有這樣的吻,如同吃人,直吻得人脊背戰慄,靈魂顫抖。
而後,他一把抱起我,順手拽過不遠處的竹蓆,就在那棵大槐樹下,狠狠地……」
女子略頓,夏芩疑惑,不解風情地想:狠狠地什麼,打人?這麼三更半夜的闖進別人的院子,確實該打……
女子繼續:「第二天,我父母發現了這件事,父親氣得拿起棍子狠狠地抽他,直罵他畜生。他跪在院子裏一動不動地任父親打,說:『春林酒後荒唐,做下錯事,岳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可小婿真的喜歡您的女兒,若岳父能把小妹嫁於我,我定會挖心挖肝地對她好,就像對梨花那樣。對二老,也會像兒子一樣加倍孝順。如岳父不同意,春林便一輩子不再娶妻,孤獨終老。』」
夏芩愈發疑惑:岳父小婿什麼的,這樣稱呼真的合適嗎?
直jue有哪裏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上來。
白衣女目光悠遠,喃喃道:「聽到他的話,我當時就哭了。母親的心思到底細膩些,大約想到了,如果是他酒後用強,應該不會在那個院子,於是就把我叫到屋中盤問。
我毫無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
母親哭着直罵『冤孽』,抬手打了我幾下,然hòu 到院中流着眼淚對着他說:『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痴心眼兒喲!』
母親攔住父親,硬把他拽到其他房間,兩人說了好一會子,最後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女子的臉上現出動人的霞霓色:「大婚那晚,揭開喜帳紅被,滿眼潔白的梨花,我當時就顫了一下,覺得在這喜慶之中出現白色可是他喜歡,甚至親手為我脫下紅嫁衣換上梨花裙,然hòu 像着了迷似的,半跪在我的腳邊,親吻我的裙裾,我的足,我的小腿,慢慢向上,就那樣伏在我的腿間——送我登上極樂仙境,誰能想到,原來男人還可以這樣伺候女人,原來被男人疼惜的感覺是這樣的歡愉美妙……」
夏芩的臉皮頓時不夠用了,雖然該女說的事她大多不太明白,但身為女子,總能夠從對方的神態語氣中,敏感地窺測到一斑讓人臉紅的顏色。但這種怎麼捂也怕捂得不夠嚴實的私密事也能拿來明晃晃地到處亂說,這貨腦子裏還有沒有羞臊二字了?
當然,指望一個殺人如麻的女鬼知羞臊,不如指望公驢下小驢。
一心期待有用線索卻被對方灌了滿耳垃圾的夏芩,站在冬日瑟瑟的寒風中,凍得臉色發紫,鼻尖通紅,看着對方那張陶醉紅潤的面孔,簡直控制不住話語中的惡聲惡氣:「聽你的意思,你與令夫情愛甚篤,連神仙都比不上,那你還上哪門子吊呢?你說你夫君如果娶不到你便一輩子不再娶妻,但你一死,人家立馬另結新歡,唯有你還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死抱在懷裏一遍遍溫習,你這是欺騙自己呢,還是欺騙自己呢?
依我看,他就是對梨花也比對你用情深。」
她話音未落,剛剛還在述說自己幸福的女人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嘯,臉色猙獰悲痛欲狂地朝她撲過來,夏芩一動未動,森冷的風從她身旁疾速掠過,女子一下子撲倒在一棵梨樹下,絕望地嚎啕:「姐姐,你聽見了嗎,連她都這麼說……」
夏芩:「……」
這些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貨肚子裏那些個扭曲的心腸,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筋疲力盡地回到府衙,夏芩倒頭就睡,若不是擔心女子的抽風間歇結束會有下一個受害者,她真想一輩子都不見她,就這麼一睡不起。
第三次見到白衣女她依然站在那片樹林間,靜靜遠望,安靜下來的她,顯得淒楚而迷茫,她夢遊似的望着夏芩,眼中是刻骨的寂寞:「好冷,這裏真的好冷,連一隻飛鳥都沒有,好想有一個人過來陪我。」
夏芩心中一緊,面上卻聲色未動,淡淡道:「可你已經試過了,無論是誰都不行,解不了你的寂寞。」像是被這句話點醒了似的,略微好奇,「你誘惑這個,誘惑那個,從來沒有想過誘惑你的夫君嗎?」
女子沉默一瞬,道:「沒。」
夏芩愈發好奇:「為什麼,捨不得?」
女子注目於她,漸jiàn 的,她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如被春風復甦的瀲灩春?色,笑顏如花,媚眼如絲。她緩緩走近她,纏繞人心的話語隱有幾分詭秘:「那一天,你在繩圈中看到了什麼?」
夏芩頓時如遭霜凍,她僵硬地站在那裏,溫煦的表情肅然一空,冷冷道:「你自己吊的褲腰帶你自己看不見麼?」
女子眼波溫柔,聲音蠱惑:「那是你的心愿,只有你自己能看見,與其空望受苦,不如與我一起,同登極樂,生生世世活在那願望中。」
說話間,一條柔軟的樹枝緩緩垂下,女子輕聲慢語:「看見了嗎,只要你走過去,你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只要你走過去,你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溫柔的話語如鑽在她的腦中,不停地迴旋波盪,帶着某種令人渴求的慰藉,誘惑着她,向前再向前。
她的眼神有些痴怔,如上一次那般,然而並沒有多久,她眼神緩緩清明起來。
她終於被激怒了,語氣是近乎決裂的冷漠:「我告訴你,以後少來這一招,對我沒用。」
幻境猝然消失,樹枝縮回原處,女子後退一步,偏着頭,笑顏如花:「可是那怎麼辦呢,我看上你了,就想讓你過來和我作伴。」
說話間,她的身體驟然脹大,肚皮鼓起,像一隻巨大號的青蛙,張嘴便向她吹來。
剎那間陰風四起,腥臭瀰漫,周遭的樹枝如遭侵蝕,瘋狂地搖擺着,漸至斷落焦枯。
她以為她會被風吹走,或是吹傷,或者直接吹成一縷幽魂。
可是沒有,除了耳邊衣角獵獵的聲音,她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一條修長的身影擋在她的身前。
他身着青衣,氣質清傲,如強力撐開一方避風小島,讓她棲息其中。
夏芩驚yà :「變相君?」
變相人沒有理她,只冷冷地睥睨着面前的白衣女,只見白衣女的兜風肚越來越小,氣吹得越來越慢,最後吃力地彎下腰,氣喘吁吁。
變相人冷冷道:「難道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對別人張口之前先清理自己的口氣?」
夏芩:「……」
白衣女瞪着他,說不出一句話。
變相人:「她倒有心渡你,你卻如此不識好歹,一二再而三地造殺孽,既然如此,不如把你直接交給鬼司,也好讓你嘗一嘗那刀山火海油鍋血臼的滋味。」
說完,一把抓起白衣女,好不憐香惜玉地,拖起她就走。
白衣女掙扎着,大叫:「你也是滯留人間的鬼魂,把我交過去,你以為你會有什麼好下場?」
變相人淡淡:「無所謂,反正這個世間沒人牽掛我,不如一起來個鬼道毀滅。」
夏芩:「……」
正在此時,白衣女突然一躍而起,對着變相人的口鼻便是一通口氣。
變相人猝不及防,被熏個正着,頓時眼前一片搖晃,白衣女趁機掙脫開他,一溜煙地消失了。
夏芩連忙走過去,擔心地問:「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點支香為你補補元氣。」
變相人卻連看都不看她,傲然從她面前消失。
夏芩:「……」
她不過在幾天前對他說了幾句逆耳忠言,至於讓他賭氣成這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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