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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其實一直以來,姐姐對於婚事的態度都是淡淡的,無可無不可。
這也是父親能把婚事從容拖下去的原因之一。
他想,但凡她有一絲不滿的表示,父親也不會如此做的。
因為每一次,父親都會徵求她的意見。
他多麼希望,姐姐對於這次的許婚,態度依然故我。
他偷偷地關注着被許婚的兩個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既沒有兩人暗生情愫的跡象,也沒有姐姐要解除婚約的跡象。
他不禁心生焦躁。
找狐朋狗友討主意。狐朋狗友並不知道他口中的女子是誰,邪氣地一笑:「讓一個小娘們嫁不了其他男人還不容易,睡了她,讓別的男人知道她破了身,誰還會娶她?」
其他的人轟然稱妙。
他心頭猝然一跳,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
神魂顛倒地回到家中,卻聽到父親正在對母親說話:「我明天就要起身,這一去又是一年半載的,家裏你多照顧,玉兒的事也多上上心,該準備的東西先慢慢準備着,等我回來,就把他們的婚事辦了。」
然hòu 便是母親謙順的答應聲。
他頓時如被人劈面潑了一鍋熱湯,驚得幾乎跳起,心頭又燙又痛,幾乎要跑進房中捂住父親說話的嘴,他渾渾噩噩地走進自己的院子,渾渾噩噩地在房間中走來走去,像着了魔似的,連有人喚他都不知道。
「少爺,少爺你這是怎麼了?」
小廝看到他這副樣子很是不安,簡直要哭出來了。
他混混沌沌地抬起頭來,眼中綠油油地冒着光,把小廝嚇了一跳,他眼睛看着小廝,而思緒卻仿佛陷入另一個空間,不着邊際地說了一句:「不能再等了。」
「少爺?」
「滾出去!」
小廝屁滾尿流地滾了。
他心中模模糊糊地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可是要把這個想法付諸於實行卻並不那麼容易,他那麼怕她,怕到哪怕只是遠遠的一見,他那副怯懦的殼子就回來了。
那麼怕,卻又那麼渴望。
他愈發像個見不得光的鬼魅似的,暗搓搓地如影隨形地跟着她。
然hòu ,他就看到了她和那個男人待在一起的場景。
一個相當美輪美奐的場景。
莫名的異香盈滿一室,一隻只煙霧凝成的鳥兒在他們頭頂盤旋飛翔,鳥兒個個長喙高腳,姿態優美,她微微抬頭痴迷地望着,輕輕地伸出手指點向其中的一隻鳥兒,那隻鳥立刻化為一縷煙霧纏繞在她的指尖,纏繞片刻,復又聚合成鳥兒向遠處飛去,而後又有新的鳥從桌上的煙霧中升起……
他如墜夢寐,仿佛隨着那些異香中的鳥兒進入了一場幻境。
「白鷺香,」他聽到她的聲音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夢囈一般,「這是古書中記載的白鷺香,想不到我竟然……」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她明亮的眼眸中浮起一層薄薄的淚水,聲音微顫,「我以為那只是個傳說,因為,太過可遇不可求……」
「小玉妹妹知道他的來lì 嗎?」男子看着她,目光燦然生輝,溫然含笑。
隱藏在窗後面的他聞言一抖:他叫她妹妹,他竟然親昵地叫她妹妹!
可是正處於激動之中的陸小玉並沒有注yì 到男子的措辭,她緩緩解釋:「據說因為白鷺鳥朝夕聚於樹上,久而久之,它們的精神凝注,所以會顯出如此異狀……」她唇角的微xiào 輕柔如夢,「原和龍涎香是一樣的道理……」
男子的面容如染上淡淡的光彩,目中充滿傾慕:「小玉妹妹果然博學,只有你道出了它的來lì ,都說寶劍贈英雄,紅粉留佳人,這香合該贈於有緣人。」
說着,把手中的香遞到她的面前。
陸小玉似是吃了一驚,連忙推辭:「不不不,這太貴重了,你可知,就這麼一塊香,就足以抵得上我父親的半個身家了。」
男子微訝,卻洒然一笑:「在不識貨的人眼中,它就是一塊好聞的木頭罷了,對我而言,它和一塊柏木也沒什麼區別,小玉妹妹還是收下吧。」
小玉瞠目結舌,明媚的雙眼瞪起來:「你說它和一塊柏木沒什麼區別?」
作為一個香痴,她生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褻瀆珍guì 的香。
男子只是笑,一側的面頰上顯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陸小玉不客氣地墊着手帕把香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說道:「那,東西先放我這兒,你什麼時候想要了,我再還給你。」
說完,像接過一件絕世瑰寶一般,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入一個漂亮的木匣中,小聲咕噥:「把這麼珍guì 的香和柏木相提並論,這簡直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她身後的男子摸了摸鼻子,訕訕微xiào :「這個……如果有人願yì 拋,我還是看得見的。」
……也不知她聽到男子的話沒有,白皙的面容上悄然浮現出兩朵俏麗的桃花。
他無聲地望着這一幕,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掐進掌心,心如刀扎。
之後,男子和她說了好多話。
大抵在說自己是怎樣碰巧得到白鷺香的:有一天,男子在一個湖畔人家借宿,無意中聽到那家人說起,同村的某人某天從湖中撈起一株被雷電擊倒的樹木,然hòu 拖到家裏當柴燒。
火焰甫發之際,忽然異香盈室,白色的煙霧盤旋其上,聚作十餘只鳥兒,蹁躚飛舞,村裏的人都覺稀奇,紛紛去看。
男子也去看了,想到自己要投奔的人經營的正是香料生意,便推測這可能就是某種香,於是掏出身上所有的余財向那個人購取了剩下的部分。」
男子微微嘆笑:「可惜剩下的已經不多了,攏共也就這麼些。」
陸小玉已是聽得呆了,喃喃道:「好可惜……你真是個幸運的人……」
男子微微搖頭,看向她,目中情意深深:「不,我幸運的不是這個,而是……伯父如此待我,而小玉也沒有嫌棄……」
小玉緩緩垂下頭,耳後浮起動人的霞霓。
「以前我們是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男子的聲音輕輕的,目光溫柔似水,小玉沒有說話,而臉上的紅暈卻愈發鮮妍。
男子似是沉入遙遠的回憶,唇角悠悠帶笑:「那時,我和父親來你家做客,當時小玉只有四五歲吧,一個人躲在假山後面偷偷地哭,我看見了,便把手中的糖葫蘆給你,想哄你不要哭,結果你把糖葫蘆一下子甩我臉上,自己跑了。」
陸小玉的臉更紅了,輕輕啐道:「都什麼時候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
男子膚色略深的臉上起了一層薄紅,卻笑意未減:「是啊,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好,不提了。」
……
時間悠悠而過,房間靜謐無聲,而兩個相對無言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打破這種靜默,提起要離開的事,似乎只要這麼靜靜相對,便是極大的滿足。
他趴在窗外,明明是三月的艷陽天,他卻冷得如墜冰窟。
姐姐喜歡上那個人了嗎,姐姐真要嫁給那個人了嗎?
這個念頭哪怕只冒出來一點,就灼他得幾欲瘋狂,不能忍受,是如此不能忍受。
男子離開後,他渾身顫抖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如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莫名的情緒在他體內肆虐,悲痛,絕望,嫉恨,憤怒。
「不能再等了,」他神經質地喃喃自語,病態一般想從這句話里汲取一絲希望,「不能再等了。」
而後很快的,他再次看到兩人在一起。
花園的涼亭中,男子拿着一疊圖畫,與她並坐在一起,共同欣賞。
談不上什麼高深的筆法,卻把每幅畫勾勒得栩栩如生。
陸小玉一張張地看過去,耳邊聽男子說道:我父親生前是個花商,所以我從小對奇花異草感興趣,雖然不能栽種,卻想着能把自己見到的畫下來也好。」
男子微微含笑,臉頰的酒窩淺淺浮現:「這是我在外面跑時記錄下的一部分。
小玉靜靜地欣賞着,有的花像花叢中一隻翩飛的鳳蝶,細長的花瓣如蝴蝶長長的觸鬚,讓人感嘆。
有的像比翼齊飛的鳩鴿,令人稱奇。
有的像遷徙途中的怪鴨,讓人發笑。
還有的像戴着白頭巾的小娃娃,最絕的,有一張,上miàn 的花花冠宛若怒髮衝冠的憤怒人臉,又像某神魔小說中變身蜻蜓飛在空中的猴王,陸小玉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冒出一句:「你是猴子搬來的救兵嗎?」
男子忽地大笑,小玉也笑,明媚的笑容幾乎晃花假山後他的眼,他痴痴怔怔地想,原來她也可以這樣笑……
小玉的眸光瑩然發亮,說道:「好有趣的花兒,這些花兒叫什麼名zì ?」
男子笑容神秘:「蘭花。」
小玉睜大明眸:「蘭花?」
作為一個香痴,她對花草同樣了解甚多,尤其鍾愛蘭花,可眼前這些……她搖搖頭,不敢置信。
男子道:「蘭花種類繁多,我們所知曉的,不過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春蘭、蕙蘭、墨蘭、建蘭、這些葉子細長,花朵小巧,香味幽淡的蘭花素來為人們所鍾愛,可是也有許多花形奇特,卻沒有香味的蘭花卻被人們忽略了,這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男子頓了頓,所有所思,說道:「想想這世間莫不如此,形貌美艷者,沒有馨香,有馨香的,往wǎng 又形貌普通。」他看着小玉,目光脈脈如訴,語中暗含深意,「如果是小玉,花貌與花香不可兼得,你會選zé 哪一個?」
選花貌,他想。
可對於一個香痴,小玉的回答毫不猶豫:「選花香。」
男子目光波動,在那張略顯平凡的臉上竟顯出幾分瀲灩的色彩,他道:「我也是,」目中情意再也掩飾不住,「可是我何其幸運,竟是花貌與花香兼得。」
小玉聽懂了,美麗的面容登時猶如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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