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這一對新婚的小夫妻鬧彆扭了。真真的鬧彆扭了。
那姓戴的已經三天沒有回家吃飯了。每天回來時明珠已經睡下了,而走的時候,那傢伙卻還橫躺在被窩裏憨憨大睡。
這事鬧的挺大的,至少九爺在聽說之後,立馬就掐斷了心裏的那點子好奇。就連四爺都聽到風聲了,甚至也知道了明珠妹子是因為什麼緣故才會惹到了戴鐸。
四貝勒想勸,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這個口。
羞愧啊!!!!真真的羞愧,養出這樣一個閨女還嫁給人家。禍害人老戴家的唯一的一顆獨苗苗。
不過,四爺也是頗為匪夷所思,要不是他見過明珠,知道她古靈精怪的性子和那視錢財如命的個性,他根本不敢相信,那個當街耍無賴的就是自己認得那個妹子。
可是,即使知道,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那個嬌俏的小女孩會做出那種姿態,弘暉自打三歲以後,就沒這麼荒唐過了。
羞愧啊羞愧!奶娘性格老實敦厚,一直信奉吃虧是福的人生信條。而安泰那傻小子雖是個二愣子,卻也沒見他有執着於金錢一事的爛毛病。
不就是點銀子麼,還是花費在自家男人身上,咋就那麼上不了台面呢,這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丟銀~~~~丟銀丟大發了~~~~
四爺開不了口,卻也不願在這事上讓戴鐸離了心。只好囑咐福晉一聲,讓她去勸勸明珠,別再那麼死扣了。
福晉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那丫頭就是個財神爺啊,腦子裏的點子一串一串的,哪個不是金貴萬分,這鋪子才開起來一個多月的時間,便把所有的本錢都收了回來,還留下那麼多的客人。現在整日裏人頭攢動。掌柜的都說了,人手不夠,要再購買一批丫頭回來呢。這還不是日進斗金的生意啊。
這妹子,這…………
嗨!不過是千把兩銀子,就那麼豁得出去。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烏拉那拉最近也是愁上心頭,兒子的身子骨越發的虛弱了,就連學堂都去不了了。整日裏就泡在湯藥里,看着弘暉愈發瘦弱的樣子,烏拉那拉不知道悄悄的流了多少的淚。此時哪還有功夫去調節別家小兩口之間的矛盾。也就只能委派了個老嬤嬤,把四爺的意思傳達下去。
當然,並不是去找明珠,畢竟自己跟人隔着一層,找的是烏雅嬤嬤。
這日,戴鐸沒用猴娃呼喚,就自個醒來了。一睜開眼,就感覺到了身上跟個蜘蛛般攀着自己的人,扭頭望去,借着微弱的晨光,依稀還可以看到小女人嬌憨的睡容。
寧靜秀氣,還帶着點孩子的嬌憨。真是矛盾的人兒。
自己身子骨早年受過寒,不管白天黑夜,身子都是冰冷的,特別是四肢,那簡直就是刺骨的寒冷。可是他還偏偏是個彆扭性子,不喜用湯婆子來暖被窩。
小女人醒着的時候總是百般的嫌棄自己冷冰冰的手腳。可是在熟睡了之後,卻總是手腳齊上的攀着自己,就跟個小火爐似的暖着自己。所以這成婚後的幾個月里,雖然身邊多了個人,卻是他這輩子睡得最安生的時日。
戴鐸心裏並不是生氣,他知道明珠不是個小氣性子,她能無怨無悔的變賣了嫁妝幫自己悄悄的還上借四爺府里的救濟銀子。嘴上雖抱怨個不停,在山人送來蘭花的時候,依舊可以爽快的掏錢。
自己家的情況他是知道的,自己也是過一日算一日的性子,本就積攢不住錢財,一切隨心所欲罷了。所以這日子過得也就是外表光鮮。並不是沒有錢,祖上留下的偌大的資產,還有那對父母留給自己的山地。雖然此時看起來只是荒山,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下面埋着的不是沙土,而是金礦和銀礦。
父母百般疼愛,臨了才知道自己竟是仇人的兒子,甚至是把他們原本的親子給殺掉之後才換上了自己的。他可以理解那種仇恨與憤怒。可是,他無法理解,那個平日裏總是溫順慈祥的母親,和一臉威嚴,卻可以讓他騎到脖子上的父親,竟然會那般的狠心。把自己丟棄到大雪齊腰的深山裏,不管不顧。
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的迷茫和恐懼,還有那種蝕骨的寒冷。他之所以喜歡雪蘭,就是因為那天他滿眼的全都是那種微微透明的白色蘭花,這才讓他沒有捨得閉上眼睛。不過,與之隨行的,卻是那種腳趾頭都凍掉了的感覺。他不知道父母當年對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他們又怎麼捨得,倘若不是真的,可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情,又怎會模仿的那般的相像。
他知道,自己的親身父母虧欠的他們,可是當時年僅六歲的自己卻是無辜的啊。他並不知道什麼恩怨情仇的,他知道的,只有自己被拋棄了。而親身母親,也在丈夫被養父殺死後,偷換了孩子,就抱着孩子一起跳了崖。
倘若不是老管家悄悄的摸上山去,把自己抱了回來,自己恐怕早就凍死在那年的深山裏了,就是凍不死,也被野狼給叼了去。
所以,之後的戴鐸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
娶了明珠,戴鐸更多的是向四爺表態,當然,他也會尊她敬她,畢竟她是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卻不知道有一日,這個小女人會走入自己的內心。
可是~~~~
想着,戴鐸深深的嘆了口氣。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女人,溫柔如水的,嬌艷如梅的,怯懦的,狠戾的,有心機的,再到橫行鄉野的潑婦,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
可是偏偏,他就是沒有見過明珠這樣的女人。
奸詐,狡猾,視錢如命,卻又大方豪爽。時而小女人溫柔如水,時而絕代妖姬魅惑眾生,卻也有單純直白的時候,缺心眼,卻又難得的善心。
甚至,她還有着不計手段,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決心。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她什麼法子都可以使出來,就跟那日一般。
戴鐸想起那日自己看着在地上耍賴的明珠,腦子裏全都是空白。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來?且不說她滿洲貴女的身份,就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有*份,有失規矩的無賴舉動呢。
可是她就是那樣做了,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在萬掌柜的跟前。想到萬掌柜當時那副被嚇傻了模樣。戴鐸不厚道的笑了起來。這丫頭……
深深的嘆了口氣,戴鐸擁緊身邊的小女人,罷了,這丫頭都使出十八般武藝來吸引自己的心了,自己不給她開門,豈不是太不給她面子了。
自嘲的笑了笑,沒想到,自己封閉了二十多年的心,就被這麼個無賴給摧毀了。
心動,就在他明白過來的那一剎那。
明珠難得躺在男人的懷裏醒過來。真的好難得,前輩子三十多年,加上這輩子的這幾年,就是嫁人之後,戴鐸一般起的都比自己早,即使沒事,他也習慣去書房裏呆着,就好像床上有蟲子咬他似的。
所以等她睜開眼,看着這個近在咫尺的臉時,一時間竟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輕觸着他的臉頰,微涼的觸感,還有那冷硬的骨骼,無一不在告訴自己——這不是夢。一時間,明珠心裏就跟砸下一塊大石一般,委屈的情緒頓時從心底開始蔓延開來。
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砸開。掉到枕頭上,掉落到了男人的臂彎里。
明珠哭得不能自已,在感覺到背上輕輕落下的力道之後,更是毫不顧忌形象的放聲大哭了起來。把這幾日心裏的委屈,還有長久以來的提心弔膽,全都哭了出來。
戴鐸心裏嘆氣,有點自責自己為何醒悟的這般晚,讓她這幾天擔驚受怕的。心裏萬千的情緒,最後卻全部只能化作無聲的安慰,抱緊這個小女人,安慰的拍扶着她的脊背,平復她的情緒。
「你怎麼可以那麼過分,那麼凶,還~~~還不靈我。壞人~~~~~」嗚咽着,明珠哭痛快了,心裏的鬱悶散去了大半,就開始討伐起這個惡人來。
「好好好!我錯了,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戴鐸慢慢的無奈,望着床頂帳子上的紋路,心裏有種隱隱約約的預感,先認輸的是自己,這小丫頭還不知道要怎麼折磨自己,割地賠款呢。
不過,只要能哄的她開心起來,像以前那樣的再次展露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容來。一切都值得。
「你都~~~~都不理我,還~~跟我~~~我冷戰~~~」吸吸鼻子,小丫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依舊不忘記數落戴鐸。
「我認罰,我全都認罰。」薄靳言伸手在她頭頂上拍了拍。他個子比她高,人高馬大的,也長手長腳的,手臂輕輕一合攏,就把明珠圈在了這個小天地裏面。所以即使躺在她的邊上,這一拍竟似很順手的樣子。還帶着無限的寵溺。
「明珠。」他在她頭頂,輕喚了一聲。下巴在她烏青的頭頂磨蹭了一番,這才悠悠的說道「明珠,咱們以後好好過日子把,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這是新婚之夜,明珠對戴鐸說過的話,現在,戴鐸還給她,就好像是對他的回應,對她的承諾。以及,對她的認可。
明珠剛剛止住的眼淚,再一次的瀰漫在了臉上,一片泥濘。
長久以來,空牢牢的心,此刻終於被填滿了。淚水,再一次沾濕了戴鐸的胸膛。
戴鐸嘆氣,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抬起她的臉,幫她拭去狼狽的眼淚,一雙清冷的眸子難得的帶着堅定,看進了她的眼裏。(好酸……)
「明珠,你是我唯一的女人,也是唯一重新喚醒我內心的女人,我從來沒有這般在乎過一個人,我的人生,曾經寂寥淒楚,飄飄蕩蕩這麼多年,我寧願孑然一身,卻也不願為任何事物停留,直到遇到了你,也許之前我對你並不好,你無知,但是誠實,聰明卻又自以為是,長得漂亮,卻過於喜歡捉弄人,腦子也總是胡思亂想些奇奇怪怪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