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鐸背着手,在這個十多平米的店裏轉着,心裏頗為不是滋味。
&確定不給我嘗嘗?」戴鐸酸溜溜的說道。這一個月里,他是知道明珠在搗鼓心的吃食,可是,這丫頭卻抵死不讓他嘗,便是瞅瞅都不給,小氣的要死,可是偏偏他沒法子,只能躲在門口聽裏面雞哇鬼叫的嚷嚷。
以前明珠天天纏着他,甜蜜的同時還是會覺得有些負擔的,畢竟他是個大男人,不可能整日裏圍着後院的女人轉。難免會冷落了明珠,因此看着她故意用搗亂來引起自己的注意,他心裏享受的同時,還是有些內疚與不忍的。有時候被纏煩了,心底有那麼一個小小的念頭,倘若她能跟其他女人一般,柔順,獨立,別那麼的胡攪蠻纏就好了。
戴鐸發現自己有點賤,明珠天天纏着自己,他覺得有點煩。
可是,等到明珠真的自立起來,不理會自己,有好東西不跟他分享了之後,戴鐸反倒是渾身不自在了。好像自己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一樣寶貝突然不在了,整個人虛的發慌,心裏空牢牢的。五味雜陳。
你說賤不賤。
嘖嘖~~~還跟我保密,看我今晚上怎麼收拾你。
戴鐸頗不是滋味的想着,四處轉悠着,想要從中找出一絲有用的信息來。可是卻無果,反被你那些趁機而來的人給堵了個正着。
誰叫有人(明珠?)放出風聲,這家店的老闆是新上任的縣太爺呢。還不趕緊過來巴結。
良辰吉日,明珠在傅青城一臉嫌棄之下,依舊找了個算命先生算日子,算命先生說今日的此時,便是最能旺明珠的時辰了。
時辰到,門口噼里啪啦的鞭炮響了起來。直直放了大半個時辰才歇了下來,這年頭,鞭炮可是個金貴玩意兒,能放大半個時辰,那便是大手筆了。可見咱縣太爺是真的不差錢。
吉祥糕點鋪子門口,那好傢夥,鑼鼓喧天,鞭炮起舞,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聽說縣太爺來了,香山縣城裏的鄉紳土豪乃至澳門的貴族洋人,都來了不少,專門來捧明珠~~哦不,戴鐸的臭腳。
誰叫人戴鐸清正廉明,兩袖清風,剛正不阿,着實難纏,不會給任何人面子。
鞭炮過後,今個的重點終於來了,戴鐸拒絕掉那些前來套近乎的人群,坐在了最裏面的桌子前。
這個小店僅有十張桌子,一次坐滿只能坐二十個人。
多了,就只能站在門口等下一波了。
店門口樹立了一個很顯眼的招牌,上書:特色產品概不外賣,每人最多購買十塊。每天限量兩百塊。賣完為止。
嘖嘖~~~這麼苛刻的條件,滿大清都找不到第二家。倘若不是知道這店的東家是戴縣令,誰還上趕着捧你臭腳啊!
大家這般的在心底腹議着。
明珠既然敢開店,還敢擺出這麼苛刻的條件,只能說明一件事,人家把手藝學到了,只高不低。誰叫人家有60分勉強及格,卻很變態身體呢。
這改造過後的身體,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且不說體力與智力趕超凡人,單單說五官五覺就比一般人高出很多。於是明珠僅僅根據那本類似自傳的書,琢磨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經過了幾百次的失敗之後,終於找到了那種「聽」到紫色光芒的感覺。那一瞬間閃過的紫色,代表着羊羹的極致口感。
店小二們一個個穿着代表店內特色的絳紫色工作服,一一站在傳菜口等候着。不用大家點餐,這裏只有十個品種,每個品種來一塊,多了就真的沒有了,且價格高的離譜。這個是重點>
明珠在後廚,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羊羹的製作當中。就好像沉浸在只屬於她一個人的世界裏,誰也不能打擾她,此時的羊羹,就好像是她的戀人一般,你儂我儂,眼底心裏都只有對方的存在,心無雜念,渾然忘我。
只是細細的聆聽綠豆的呼吸,聆聽砂糖和和瓊脂的竊竊私語,感受他們的生命。
熬煮,揉搓,入模,成型,最後冷卻,這是一個生命誕生的過程。
願得巧手一雙,靈心一個,茶飯洗作,護我家人,朝朝暮暮,長長久久...
明珠心裏默念着。
戴鐸坐在桌子前面,看着面前這張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桌子,桌子上僅有一杯透明的水杯,一個大紅的木質叉子,長長且略帶彎曲的頭柄看起來格外新穎,以及一個小小的花瓶,一朵嬌艷欲滴的花。
乾淨,卻透着不一般的味道。其他的客人看着這奇奇怪怪的裝飾,心裏也是好奇極了,可是縣太爺都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他們也只能安奈下心裏的狂躁,安靜的等着。直到第一個店小二端着一個漆黑的長托盤麻利的走了過來。
第一個糕點來了。
一個原木色調的盤子上,一枚手指大小的金黃色的塊狀糕點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擺放着,戴鐸夾了起來,一口咬了下去。
眯着眼睛,慢慢的咀嚼着。
暗紅色的漆盤上,暗紅中夾帶着快快金黃,就好像是飄浮在暗紅色的液體裏面一般。
淡綠色的荷葉碟子,搭配兩層的櫻花糕點,下面是紅的發黑的羊羹,上面卻是清澈的透明,從上往下看去,黑與白之間的米分色底襯和上面米分嫩的立體櫻花雕刻,顯得格外精緻。且不說味道究竟如何,單單是外形,就虜獲了在場的全部人。
畢竟這個年代,誰能見過果凍,誰又知道瓊斯脂是什麼東西。
下面的羊羹還在不停地傳了上來。
銀白的盤子就好像一塊平整的木板一般,上面是一塊黑底的紅楓羊羹,從透明的糕點看下去,殷虹的楓葉就好似漂浮在溪水裏,清澈,雅致。
漆黑的盤子上一塊淡綠的羊羹,潔白的托盤上,一塊上下皆晶瑩剔透的羊羹,帶着點點嫩米分和鵝黃。緊接着是一塊三層的糕點,從下至上分別和是鵝黃,蛋黃,以及紅米分,上面撒着椰米分。橘色的盤子上,一塊墨綠和橘紅相間的羊羹被從中間切開,露出裏面包裹着的紅豆以及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子。
一個晶瑩剔透的長形碟子上面的羊羹,是淡到極致的綠,就好似被冰霜覆蓋了一般,只在最上面露出一絲綠葉,以及兩朵淡的極致的花。
以及最後壓軸的,漆盤上,一塊晶瑩剔透的羊羹裏面好似包裹住了一條紅白相間的錦鯉,錦鯉魚活靈活現的,就好似下一秒就會從羊羹中蹦出來一般。看的人眼前一亮。仿若一口吃下去,夢想就能成真了。
十塊糕點,一塊不多,一塊不少,等到客人們把最後一塊羊羹反倒嘴裏後,看着店小二們換了一杯清水上來,才恍然想起,哦,這是最後一塊了。
怎麼辦?好像還沒品出滋來味的,就沒了,就如同豬八戒吞人參果似的,心裏着實惋惜不已,卻珍惜的咀嚼着這最後一塊羊羹。
紅豆沙沙的口感和它特有的軟糯香甜,再搭配上砂糖的細膩,還有瓊脂特有的q彈順滑,他們在一起,便揉搓出了一個世界。
超級濃郁的紅豆味道,還有淡淡的豆香味,入口即化成綿的豆沙在舌尖上來回遊盪,那種曼妙的滋味在舌尖瞬間蔓延開來,感覺整個世界都要融化在口腔里了。好吃得渾身細胞都在尖叫。
大家依依不捨的咽下嘴裏最後一點羊羹的殘渣,心裏像是洞開了一個世界,有一種了悟,有此手藝,怪不得店家如此的孤傲的脾氣。
可惜了,只能買十塊,還不能帶走。
這是大家此時唯一的心神。
戴鐸濕潤了眼眶,他從這羊羹里吃到的不單單是那極品的滋味,還有明珠的心意。在糾結了這麼長時間之後,在以為明珠不再像之前那般愛着自己,粘着自己之後,卻再一次得到了明珠含蓄卻唯美的告白。
如此甜膩,這般的纏綿,卻又盪氣迴腸,依依不捨的糾結在一起。早已經分不清了你我。
戴鐸放下水杯,溫開水洗去嘴裏的沙甜,卻沖不走心裏的纏綿。垂下眼睛,起身往後廚走去。
明珠,明珠。
我的明珠。
一把從背後抱住正在洗手的小女人,埋頭在她的脖頸間,廚房溫度很高,明珠也除了一身的汗,熱熱的,濕濕的,卻美妙極了。戴鐸覺得自己像是抱住了整個世界,多的好像要抱不下,卻又覺得稍縱即逝,胸腔一陣的空虛。
&麼了?郡望?不喜歡吃嗎?」明珠察覺到戴鐸身上的異樣,心裏有絲擔憂,戴鐸不喜甜食,所以羊羹里砂糖便沒放那麼多,他應該喜歡這樣的口味呀。想着,明珠撫上腰間的大手。扭頭往後看去,卻被擒住了嘴唇。
允吸,纏綿,沒有昨夜裏的激烈,也沒有往日一發不可收拾的情~動,有的只是想要時間停止的期盼,最好定在這一刻,永遠不要分開。永遠永遠。
一頓羊羹吃的,戴鐸整個人都變得特別奇怪,真的,特別特別奇怪。
這是明珠的總結。
吉祥羊羹店的主打產品是明珠做的,但是店裏依舊找了兩名廚師,專門做沒有裝飾的原版羊羹,這些是可以外帶的,雖說不是明珠的手藝,可是那倆廚子也是從京裏帶出來的,數一數二的糕點師,再加上明珠的點撥,做出的羊羹也是非其他店可以比擬的。其他店也都沒有羊羹這種東西,所以銷量也是極大的,很是受歡迎。當然,也很是賺錢。這才是重點!
明珠依舊不改她愛財的性格。
明珠每天只在店裏呆半天,賣完那兩百塊就回家,繼續做她的賢妻良母,這是她之前的構想。可是誰知道,這店子一開張,事情就變了樣了。
早晨,明珠去到店裏熬煮紅豆,戴鐸在一旁幫着看火,一會大一會小的,盡搗亂。熬製好,倒入模具中,戴鐸幫着拿模具,結果亂七八糟的全都抱來,不是拿錯就是拿反。
最後冷卻的時候,戴鐸還要來幫倒忙,明珠怒目圓睜,再也忍不住的怒吼着,「戴鐸,你衙門裏不是很忙了嗎?幹嘛跟前跟後的,知不知道這樣很煩麼?」
嚶嚶嚶~~~~
戴鐸一臉可憐兮兮被拋棄的模樣,就像是個被土財主欺負的小媳婦。
土財主看着戴鐸那張怪模怪樣的俊臉,傻了眼了。這誰啊!誰家跑出來的傻子!
戴鐸,你今天出門沒吃藥啊!
沒等明珠真的發出火來,便見到猴娃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子,衙門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