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管家第一道審核之後,七爺隨管家進了大堂,伴隨七爺的,還有一個公公模樣的男人。
李敏坐在大堂里,距離七爺他們有一段距離,請七爺他們坐下。
沒人來上茶,屋裏關了門,但是開了戶窗戶通風。
七爺輕輕吁了口氣,在屋裏的蠟燭下微微像是有點蒼白。站在李敏身邊的徐掌柜感覺他面色不算很好,只覺得一顆心都吊在了喉嚨眼裏。
相比七爺那神形憔悴的顏色,陪七爺過來的那個公公,相比之前在宮裏見到的那些,年紀偏輕,可能三十左右的男子,皮膚白淨,唇紅齒白,着的一身紫金花紫袍,腰系玉帶,看起來在宮裏也算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
「這位是——」七爺介紹,「皇宮裏的衛公公。」
猶如美人的男子站了起來,搭手在膝蓋上打了個乾兒,體態里幾多風流,沖李敏道:「奴才是春秀宮裏的。」
春秀宮,豈不是皇后娘娘的。
沒想到皇后娘娘宮裏養了這樣一個養眼的人。真的是再仔細看,這男子猶如畫裏面的人,眉如墨描,左眉一點硃砂,眉梢猶如柳末,風情萬種,那唇形更是一絕,微翹的唇角宛若鶯歌,帶着刻薄的優雅,以及誘人的魅惑。
李敏嬌笑一聲:「皇后娘娘宮裏的人,怎麼到護國公府這兒來了?」
「可能隸王妃不知,七爺與太子本就是感情很好的兄弟,所以,七爺府上的事,等同於東宮的事。」
關於這點,李敏深有體會。畢竟那個五公主的死,與皇后不能說沒有關係。五公主都可以為了皇后去死。那麼,華嬪與七爺,為東宮做任何事情,都不奇怪。皇后如果真是為籠絡人心,當然不可以對華嬪家裏人見死不救了。
「皇后娘娘這算是關心七爺,生怕本妃對七爺見死不救,所以派了你這個特使過來?」李敏淡淡地道,「本妃這就覺得奇怪了。本妃到春秀宮也只不過去過兩次,和皇后娘娘說的話不足十句。本妃與七爺見面說話的次數比皇后娘娘更多。七爺,您說是不?」
七爺聽見這話,遲疑了會兒,再站了起來,答:「此前,本王已經麻煩過隸王妃一次,實在是,連謝恩都沒有機會,如今再來麻煩隸王妃——」
「七爺是覺得,自己臉皮厚了?」李敏說。
七爺侷促地收了收手腳的樣子。
旁邊那位衛公公,可能見着七爺尷尬,有意緩和氣氛地插了句話說:「隸王妃,七爺這也是被逼於無奈,親情乃人之常情,愛護關心家人的七爺本身並無過錯。隸王妃也是人,也有家人,七爺的心情隸王妃一定能理解。」
「七爺為了家人願意做任何事是無可厚非,那皇后娘娘派來的衛公公是什麼?」
你皇后娘娘憑什麼認為自己能為七爺在她李敏面前求情?
衛立君頓了下後,道:「不知道隸王妃還記不記得,之前,皇后娘娘曾委託人給隸王妃送來一封信。」
李敏眼裏閃過一抹光:「皇后娘娘說的是莊妃上次在國公府門口充當信使的事兒?」
「是的。王妃。」
莊妃帶來的那封信,全都是菜名,組成一個成語「知恩圖報」。那會兒,她李敏是想不到有什麼皇后要向自己報恩的地方。因為她李敏貌似都沒有幫過皇后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此,想着,莫非皇后這是想讓她出力,然後來個報恩。所以,她當場拒絕了。
她李大夫從來不是個喜歡無緣無故賣人情的人。
現在,皇后的人,陪七爺來,只生怕她不答應給七爺府上的人看病。看來之前是她想偏了,其實,皇后的意思是,要她李敏知恩圖報。皇后手裏有什麼她李敏的把柄。這可就有意思了。她李大夫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把柄能在皇后手裏。
看着皇后娘娘都派來了個美男子過來,應是勢在必得,李敏淡然一笑道:「本妃其實蠻笨的,實在看不懂皇后娘娘那封信里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那封信里,寫了好多菜,莫非,皇后娘娘是想讓本妃給皇后娘娘看這幾道菜是否合皇后娘娘的口味?這點恕本妃謝絕。本妃之前給太后娘娘建議的食譜,已經遭致太后娘娘反感了,恐怕皇后娘娘對本妃建議的食譜也不會接受。」
七爺站在他們兩人中間,對他們兩人說的話肯定是一句都聽不懂的。
什麼菜不菜的?不是來請李敏過去給病人治病的嗎?皇后自己都擅長研究菜譜,哪裏需要請人指導。
「隸王妃,其實,皇后娘娘派奴才過來,是想給隸王妃打下手的。皇后娘娘聽說隸王妃身子不便,現在連出府的話,都被王爺禁止。」衛立君說話時抬起那張臉,這張臉越看越讓人感覺像是從畫裏出來的,很不真實的感覺。
李敏的眼睛銳利地掃過他那雙白淨的手:「衛公公是說自己習過醫術嗎?」
「學習過一些,醫術自然是不能與隸王妃相比。」衛立君謙虛道。
好一個不能與她相比,那是皇后都認為,這個人的醫術可以和太醫們相比了。說起來,聽說那個太子妃瘋了以後,都沒有請什麼太醫過去看過。貌似,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皇后娘娘與哪個太醫比較要好。
只看那個七爺的表情更糊塗了,根本連衛立君會醫術的事情都不知道的樣子。所以,七爺連剛才衛立君說的那幾句話肯定是一樣聽的一頭霧水的。
皇后知道她可能懷孕的事,連她老公謹慎到不准她出府,要不是她今天需要回娘家根本不讓她出府的事都知道。或許說,皇后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更能篤定她已經懷孕。她李大夫究竟有沒有懷孕,確實外面的人都在猜疑。沒人敢百分百保證她隸王妃一定是懷孕了。原因很簡單,那些孕婦懷孕初期的症狀,貌似她李大夫一個都沒有。連皇上送的梅子她都表現出興致缺缺。
現在,由於皇后有把握她懷孕,才拋出了一樣貌似可以引誘她李敏上鈎的餌。從皇后委託衛立君說的這話似乎可以看出,皇宮裏所有女人,懷孕不懷孕,都是由皇后說的算而不是由其他人說的算。
這可就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了。說明,之前,齊常懷孕的事兒,背後的主子是誰,現在可以知道了。自己在宮裏的大姐李華,懷孕的事兒,要是說沒有經過後宮裏這個主子的同意,肯定沒人會相信。
李敏唇角微彎,輕輕笑了一聲,笑的是這個皇后是夠賊的,拋磚引玉不說,故做迷糊陣不說,現在說的是,不管她李敏有沒有懷孕都好,只要為自己以後的孩子着想,都該知道怎麼做。
頃刻間,屋裏只聽一串猶如微風一樣的笑聲。
七爺抬頭,見李敏笑起來益發美麗的模樣,着實一愣。李敏是很少笑的,幾乎不怎麼笑的一個人。極少看見李敏笑成這樣,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是猶如春光明媚的汪泉,罩着朦朧的光,魅惑極了。
衛立君是微微低下頭,像是不敢抬頭正視她的面容。
「衛公公真是謙虛過人。太醫院裏魯大人據說都沒有給皇后娘娘看過病,如今太子妃的病情如何了?」李敏收起唇角,吐道。
「回隸王妃,太子妃一直在靜養之中,但是有太子的關心愛護,以及皇后娘娘的照顧,理應離康復不遠了。」衛立君垂立着,恭敬謹慎地回答,一直如此。
「皇太孫怎麼樣了?」
李敏突然轉移的話題,讓衛立君果然是遲疑了下,抬頭掃她一眼之後低下頭:「皇太孫乃孝敬忠厚,近日來在東宮照顧太子妃。」
「這樣說,太子妃真是病了,是什麼病?既然衛公公說自己懂得一點醫術,本妃問問衛公公的見解可以吧。」李敏那一眼鋒芒掃過他臉。
衛立君輕咳一聲:「太子妃的病,按奴才的看法,是夜裏受風,風邪入侵,再有寒濕之氣困住心脾,導致中焦失守,飲食不思,心神渙散。」
「方藥呢?」
「中焦虛寒,當以補氣,化濕,人進了飲食之後,精神有所好轉。再來驅邪治心。」
「衛公公意思是,太子妃是虛證為主。」
「是。」
李敏緩緩地嘆了一聲氣:「太子妃本妃之前是有見過,太子妃是食量偏少。」
衛立君拱手:「奴才早已耳聞,隸王妃有一眼洞察患者病源,料事如神之稱,奴才佩服的五體投地。」
李敏對此頓然冷聲:「馬屁不用對着本妃拍。皇后娘娘讓你來,本妃也相信你自己清楚皇后娘娘為什麼派你來。本妃雖然不知道你和皇后娘娘之前的感情到了哪裏去,可是,這其中去看病人的風險你自己清楚。」
聽到這話,衛立君眉頭像是微微動了動,道:「隸王妃妙手仁心,奴才願意為隸王妃做牛做馬效力。」
七爺終究是個機靈人,聽到這裏立馬先拱手道謝:「本王在這裏先謝過隸王妃,隸王妃的大恩大德,本王一定是沒齒不忘。」
李敏只是淡然勾了勾唇角:「七爺不需客氣。金銀財寶本妃不稀罕。」
七爺臉色稍稍一粟,根本不敢接她這句話。
她李大夫真正要的謝禮,他們還真不一定給的起。
聽到命令,念夏把主子夜裏外出時需要加穿的衣服抱了過來,很不願意給李敏穿上,小聲念着:「王爺說過,王妃回來後就不要出去了。」
這些小丫鬟,倒也都知道拿他的話來要挾她了。李敏掃眼自己丫鬟:「我該不該去,你們王爺回來之後,心裏自然清楚。」
現在不是她該不該去,是根本這種情況下她不能不去。她不去,等於失去了掌握先機的機會。要知道,到等皇宮裏真正急了,皇上派人來請她過去了,可就沒有皇后這般仁慈了。她李敏不能操縱人當先鋒,而得自己衝鋒陷陣了。
皇后這樣做,也是給她李敏賣個人情。正因為如此,她才和衛立君先說了風險高的話,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大少奶奶。」在李敏邁出門檻的時候,管家帶了一排人,都在兩旁站着,臉上一樣掛着擔憂。
李敏看着他們,這些人都是在今天她和尤氏之間做出選擇的人,老公的意思很顯然,以後這些人都算是她李敏的人了。李敏看着他們像是看到了現代時跟隨自己的那些隊友。
「別擔心,我去去就回來。倘若王爺先回來了,讓王爺在府里等我回來。」李敏說這話時口氣既不強硬,但是,也不會給人勸說的機會,可謂是柔中帶剛。
那些人聽到她的話,可以感受到她言語之中對大家的那種關心和掛心,無不感動的。
七爺和衛立君走在前面,衛立君可以聽見七爺在前頭那一聲嘆息,似是在感嘆。
做人不易,做什麼都不易,更不要說像李敏這種要做護國公府女主人的。護國公府在朝廷中的地位處境誰都知道。
蘭燕帶上劍,一樣尾隨李敏身後。李敏不讓自己那些手無寸鐵的丫鬟跟着,只怕這些人跟了去反而礙手礙腳。
徐掌柜提着藥箱匆匆邁出門檻,是跟在她後頭要跟着她。
轉身,李敏一聲喝叫住了跟來的徐掌柜:「你把藥箱給衛公公。」「二姑娘。」徐掌柜紅了眼眶,死活不願意放手。
「沒有關係。」李敏道,「我不讓你去,只是你去了以後不過要和我一塊在那兒傻坐着,不用力氣的活兒這樣的話何必多一個人。況且,你留在府里的話,如果,我要些什麼東西,他們不知道的,也只有你能幫我拿過去。」
徐掌柜聽到她這話意思要他留在這裏留條後路,只得無話可說,悻悻然地鬆了手。
衛立君接過了他手裏的藥箱,拎了拎,感覺不起眼的小箱子裏頭重量卻挺沉的,不知道裏面都裝了什麼。
門口的馬車都準備好了。七爺坐上自己搭乘過來的馬車。衛立君是騎馬。李敏自己一人坐自己的馬車。兩輛車在夜裏匆匆離開了護國公府,是去七爺府上。
等朱理接到消息,從自己緊閉的小屋子裏跑出來時,見李敏已經和七爺走了,一個重重地跺腳,剛要喊人:「備馬——」
許飛雲在他面前的屋檐上一躍而下,道:「二少爺,你這樣追上去,王妃不得把你趕回來?」
那是,他跟着去不一定是幫忙,反而會添亂,李敏肯定會生氣地將他趕回來。
「那你說怎麼辦?」朱理想到自己今天還剛答應過自己大哥要扶持大嫂。
許飛雲手指轉動消遣的玉簫,勾了勾嘴唇說:「其實,我本人對這事兒也挺感興趣的,要不,我帶二少爺過去看看動靜,湊湊熱鬧。」
朱理眼睛驀然一亮,欣然應道:「沒想到許大哥對這事兒竟然一樣有興趣。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兩人不等其他人回過神來,各是持了把劍飛上屋頂去追李敏的馬車。
管家見此,哎了聲,轉過身趕緊吩咐人去通知朱隸。李敏是一回事兒,要是連朱理都出事,那肯定麻煩了。
夜裏,七爺府上門口兩盞紅彤彤的燈籠在夜風裏搖晃着,守在門口的小廝聽見馬車聲來,從台階上跑了下來。
隨之,大門打開一半,從裏面走出來一些人。
馬車抵達門口,有人搬了腳凳子過去。李敏在蘭燕掀開車簾時,一眼眺望過去,見到了頗為壯觀的迎接隊列。那整整齊齊在夜風裏林立的家僕們,都畢恭畢敬的,一排好像訓練的部隊列在門口。腳凳放在她馬車邊上,有丫鬟在旁提着盞燈籠,給她照着凳子。
李敏只去過十爺府上,現在一比那十爺的王府,這個七爺府上明顯是有規矩多了。似乎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十爺府上那是亂糟糟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一樣是府里有人生病,臨危亂不亂,完全可以知道這裏的主子平常是怎樣治家的。不用說,十爺和禧王妃都不算是會治家的人。七爺這裏可就不是了,儼然,七爺這個府上的女主子,很會治家。
說起來,李敏並不知道,七爺有一個王妃,一個側妃,三個不是側妃的小妾,還有一些連妾都算不上的女人。這樣的家庭關係,本來比起十爺那個王府不知道複雜多少,可是,七爺府上井井有條,十爺府上一塌糊塗。
李敏踩着腳凳下了馬車。那排家僕整齊弓腰,喊:「奴婢,奴才參見隸王妃。」
這個聲勢,李敏幾乎可以肯定不比皇宮裏的差。調教這些人的主子,說不是皇宮裏的人,她李敏還不信了。
七爺的王妃,其實和十爺的媳婦差不多,都是一個不大不小官員的女兒,而且,都是皇后娘娘給安排的人選。不太一樣的是,十爺的媳婦性情單純的實在夠可以的。皇后娘娘恐怕後來可能都覺得是不是之前自己看錯眼了。
實際上是怎樣的呢。實際上是,皇后把候選名單交給太后和皇上挑選。畢竟,皇子要娶老婆的事情肯定不是由皇后一個人說了定。也不知道那天怎麼陰差陽錯的。太后和皇帝在候選名單中挑中的禧王妃,是皇后娘娘本來隨便拿個在候選名單上湊數的。
七爺比十爺早娶妻,可能那時候,皇帝和太后皇后一條心,讓七爺娶了一個能幹的老婆。
大門裏再出來一個女子,脖子上披的是一條白狐皮的圍脖,肩頭那個披帛,繁花似錦的花色,嬌艷的大紅,盡顯雍榮華貴。
李敏這算是第一次見到七王妃,這一見,略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麼那些皇子譬如老九這些,整天會調笑七爺懼內。
這個七王妃長的真叫做一個精緻玲瓏,好像瓷娃娃似的雪靈的皮膚,長長的黑色睫毛,像蝴蝶飛舞,眉毛底下那雙眼睛,盡顯這個古代大家閨秀的精準含義,規規矩矩的垂下三十度角,既是引人垂憐,又是在眼角之中不減鋒利。
「這位是隸王妃。」七爺對內子道。
七王妃盈盈福身:「妹妹有幸拜見護國公府的姐姐了。」
皇家護國公府本是一家人,妯娌之間互稱姐妹叫做親近。
李敏但笑不語。
七爺親手把自己王妃扶了起來,轉身對李敏說:「有請隸王妃裏邊坐。府里可能今日有些忙碌,只怕招待不周,還望隸王妃見諒。」
這還叫招待不周?李敏看着那排家僕與七王妃親自出門迎接,快不知道怎麼想像七爺口裏所說的不忙碌時是什麼樣的。
「請。」
李敏走在前面,進了七王爺府里。進去了,本是黑夜的院子裏,在燈籠照到的地方,都能清楚地看見有條有理的花藤、水缸、樹木盆栽等。
唯一,可以感受到七爺口裏說的忙碌,大概是指這個王爺府里的風。風的流動有些亂,是由於有人在燒香。
現在不是什麼節日,但是在燒香,肯定是府里人事出了問題。
一點點哭泣的聲音在風裏像是鑽着縫兒勉強傳了過來。
很不高興的一道聲音,隨之在李敏身後輕輕響起,要不是李敏仔細聽,一時可能都漏耳了。只聽那個文文靜靜的七王妃冷冰冰地說:「如果不能再讓她閉住聲,你們都不用來見我了。」
幾個接到命令的婆子丫鬟,像是亡命徒一樣地向前跑,是跑到那哭聲的地方。
「是誰在哭?」李敏問。
「讓隸王妃見笑了。」七爺道,「是府里一個奶娘。」
「哭什麼?」
「死了一條狗。」
不懂的人,可能聽着真以為死的是一條狗。但是,看七爺這對夫婦臉上那副淡漠的表情都知道,這死的不是一條狗。要是真是死了一條自己養的狗,人的表情還恐怕會流露出一絲可憐。只有死的是遭自己恨的人,才有可能是這樣的表情。
李敏停住步,對落到後面的那個紫衣男子說:「衛公公,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衛立君一愣。
李敏道:「你我都是大夫,知道這個問題對於我們大夫判斷病源很重要。」
七爺和七王妃的臉上立馬掠過一抹不悅。
衛立君小心拎着藥箱上前,走到李敏身旁,低聲地說:「那人,隸王妃放心,和隸王妃現在要去看的病人,沒有任何關係。」
「像你說的,太子妃只是偶感風邪,中了濕氣,所以患了心神紊亂的病症?」
衛立君眼底頓時閃過一絲驚異,隨之低下頭繼續說:「隸王妃以為不是?」
「太子妃是受了什麼驚嚇?或是說,這個驚嚇,是很像今日七爺府上這個?」
衛立君才知道,李敏幾乎不用怎麼問,什麼都猜出來了。或是說,在剛才護國公府里問他話的時候,已經是套着他話了。他光潔的額頭上冒出了層虛汗。
太子妃哪裏是瘋了後得病了,是,得病後瘋了。
這要說到,當初得知劉嬪出事以後的皇后,是和太子妃密謀着乾脆出一場戲。劉嬪的那個婆子,自己是沒有想到,自己被東宮給利用了。是,那個婆子,本是想給劉嬪出氣,嫁禍給太子妃。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人家皇后魔高一丈,利用這個事,讓太子妃裝瘋,與此同時,來讓皇帝產生同情。因為皇后知道萬曆爺對宗人府存有一種打從心底厭惡至極的感情。等到那個婆子醒悟自己被皇后設套了,改變口供時,其實這個婆子已經徹底掉進了皇后的圈套出不來了。
皇后只要萬曆爺看到一個現實,太子妃瘋了。
這樣一來,可以證實,東宮是被人陷害的。只可惜,誰想到,皇后自己都沒有想到,太子妃不知道在哪裏染上了病。好了,太子妃裝瘋想裝到病好的時候,病發了。
發的這個病,正好是九公主那個病。
沒錯,七爺府上的小世子病了,因為與九公主接觸過,患的是和九公主一樣的病。等到九公主宮裏前幾天,突然爆出照顧九公主的奶娘與宮女都死了時,大家才知道,九公主這個病原來不止會傳染給小孩子而且會傳染給成人,並且害死成人。
照顧小世子的是七爺的一個小妾。一個小妾而已,其實,關係本該不大。可是,聽說照顧九公主死的那個宮女,平常和九公主接觸不多都能被九公主害死。因此,七爺府上人心惶惶了。大家都很害怕,害怕不止是那個小妾被傳染了而已。
反正,九公主病好以後,貌似,照顧九公主的人,病倒的,遠不止那兩個死的。況且,連太子妃都被染上了。太子妃,只是以前和九公主玩過幾次。誰都不知道太子妃是怎麼被九公主傳染上的。
這件事,幸好皇后把事情捂住了,沒有讓外界的人知道太子妃其實不是瘋了,而是真的病了,把太子妃隔離了起來,否則還得了。皇宮裏全部得大亂,首當其衝是他們東宮。那些反對東宮的朝廷大臣可以藉機生事,畢竟東宮現在地位也不是很穩,大皇子的病,又剛被李敏給治好了。
衛立君在猶豫着是不是該把整件事告訴給李敏聽,因為李敏好像都猜出來的樣子。
前面,一個人影在走廊的拐彎口閃現出來,燈籠仔細一照來者,輪廓十分熟悉,那人看見李敏,是急急忙忙走過來跪拜:「臣許仁康參見隸王妃。」
許仁康,許太醫,真是巧。這人前段時間剛向她借過書求過學,想拜她為師的她表哥的老鄉。
「您是——許太醫?是被七爺請來給七爺府上的病人看病的嗎?」李敏是沒有想到七爺會把許仁康請來,外面的人其實都不知道她和許仁康這層秘密的關係,這算不算是陰差陽錯,畢竟那個衛立君吞吞吐吐的半天吐不出一個實字,真不如直接問許仁康來的直接。
許仁康接到李敏故做陌生的眼神,知道彼此的秘密關係必須捂着,於是婉轉說來:「隸王妃醫術精湛,臣許仁康與太醫院裏眾醫士一樣對隸王妃欽慕許久,特過來拜見。七爺請臣過來,一是七爺對臣的信任是臣的福氣,二是太醫院裏諸如劉太醫周太醫等,在皇宮裏值守,抽不開身來。」
知道自己婆婆之前請周太醫都請不過來,所以能知道許仁康這話是沒有錯的。
七爺等人,在旁似乎聽不出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有什麼異樣。
一行人,在快要走到那個患病的小妾被隔離的小院時,七王妃站住了腳,同時喊住了七爺:「王爺,太醫和隸王妃都在這兒,交給太醫和隸王妃吧。我們過去,只怕給太醫和隸王妃都添麻煩。」
衛立君立馬轉過身,對七爺說:「請七爺留步。」
七爺聽他們兩個人的話,只好停住了腳。
李敏和許仁康趁他們幾個磨磨蹭蹭的時候,趕緊交流了幾句。
「你進去看過病人了嗎?」李敏問。
許仁康道:「進去看過了。幸好之前有先請教過王妃,小生十分謹慎,頭戴面罩,手上用布包纏,同時,不敢接觸病人接觸過的任何東西,不敢對着病人的口鼻。一次進去看病人的時間也不敢過長。看完病人以後所用衣物全部脫下用熱水煮沸清洗。」
這是之前,李敏在醫治十六爺的時候,雖然十六爺得的不是傳染病,但是,基於傳染病在哪個時代都好,隔離預防工作最重要,所以,用筆先寫下來的一些預防措施,剛好借給許仁康看過了。
「病人有何症狀?」
「全身寒戰,高熱,出疹,但是,又不太像天花。」
「有沒有上吐下瀉?」
「沒有。」
「還有何與其它病人不同的症狀?」
「呼吸急促,病危時,喘不過氣來,好像肺部漲滿了水,能聽見痰液涌動。」說到這裏的許仁康,看見李敏忽然在院子裏停步,轉身問,「王妃是不是知道這是什麼病了?」
什麼病,這樣剪短的碎片信息,根本不能判定究竟是何種傳染病。只知道,很多傳染病,都會變成嚴重的肺病導致呼吸衰竭死亡。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病,在兒童里病死率較低,成人病死率高,並且,兒童到成人的傳染過程中,傳染病毒貌似起了一些變化,導致成人發病的時候,起病急,發展快,這是成人致死率高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樣的病,恐怕到了現代也能引起恐慌,因為病程發展太快,根本沒有給大夫想法子究其病源的時間。
在古代,想做什麼病毒檢測也不可能。現在,不是想着是什麼病毒的時候,而是,該先想着怎麼治病的時候了。必須是,把所有有可能傳染的病人先隔離起來。
「把接觸過患者的人,全部隔離,不能與外界接觸。疾病的潛伏期,即發病之前,與正常人沒有區別沒有發病的時間,按照現在所得到的情況判斷,應該有半個月以上,因此,這些人,必須隔離到半個月以上。」李敏當機立斷,先吩咐衛立君,「你把這些話和七爺說,務必讓七爺必須按照我的話去做,這事可大可小,望七爺能配合。」
衛立君一面點頭答應,一面,卻沒有親自去和七爺說話,是跟在她身邊。
許仁康都覺得這人奇怪,不是一個公公嗎,為什麼提着李敏的藥箱。
李敏想起老公的顧慮,沒有邁進屋裏看病人,在隔壁的院子坐下。
其餘的人站在她面前,都在等着她發話。可以說,現在這些人都束手無策了,全寄望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小世子病好了,是不是?」李敏沉思半刻之後,問。
「是,我昨日來的時候,能看見小世子被奶媽抱着在院子裏散步。」許仁康說。他是昨天,才被七爺請過來給人看病的。這說明,小世子好了以後,小妾才發病,而且,小妾發病不到兩天,已經如此嚴重。七爺府里的大夫處置不了,只好請到太醫院,才知道九公主的事,把所有人嚇到了。
「和七爺說一聲,我想看下小世子。」李敏道。
「看小世子?」許仁康等人表示出疑問。
小世子病都好了,看小世子有什麼用。
「事不宜遲,把小世子抱來我這兒,借我半個時辰。」李敏這話是直接對着衛立君說。
衛立君到此只有苦笑的份了,只見她總是把比治病更難做的溝通的活兒,全丟給了他去做。不得不說這是個何其聰明的女子,可能一開始答應讓他跟來的時候,已經懷有這種打算的。
「倘若是為了給人治好病,奴才會盡力去做。」
李敏看着他低下去的腦袋,眸里冷光一閃:「衛公公這話是說,本妃抱着自身極大風險來七爺府上,不是給來病人治病的?」
「奴才絕對不是這個意思!」衛立君肯定死也不敢這樣說,主動跪下請罪。
「行了,不要忘了你是你主子派來的,目的和本妃一樣,只是為了治好病人的病。」李敏一句話打發他,「事不宜遲,病人現在情況危急,願意不願意救這個病人,不是在本妃,是在你和皇后娘娘了。」
衛立君不得不佩服死她這個口齒伶俐,跪下叩了個腦袋,起身走去七爺那裏交涉了。
七爺和七王妃那邊,為這個事情稍起爭執。應說,七王妃對小世子生病這事本來意見已經頗大。小世子不是七王妃的親生子,是妾生的孩子。在七王妃看來,那個小妾其實活該去死,因為之前小世子會從九公主那裏把病傳染了過來,全都是由於那個小妾好高騖遠,心計頗深,知道宮裏九公主受寵,無論如何上次在進宮的時候,非要纏着七爺把小世子帶進宮裏和九公主玩。
現在好了,這個小妾是要整個王府都害死了。
「我知道你討厭她。她做的事既是愚昧又害人不淺。」七爺苦口婆心勸說七王妃,「可是,不管如何,小世子是我的孩子。你是這府里的主母,世子也是你的孩子,你到現在都沒有孩子,世子不是剛出生都抱到你膝下認養,認你為母親的。」
她現在是生不出孩子,但是,誰能保證她今後一定是生不出孩子。她只是選擇比其她女子晚點生孩子罷了。因為她嫁給七爺時不過才十四歲,哪比那個小妾,年紀比七爺還大。
「七爺此話是懷疑妾身有毒害世子之心了?」七王妃在七爺面前低垂着頭,泫然欲泣,臉上盡顯委屈地說,「妾身倘若有心想謀害世子,當初,就不該阻止七爺帶世子入宮。不說世子是不是因此染病都好,誰都知道那九公主因為受寵,上至皇上太后,下至後宮眾妃,哪個不因趕着皇上的口味對九公主百般示好,九公主年紀小但已頗顯刁蠻誰不知道。宮裏哪個公主性子其實不被皇上太后寵到刁蠻任性的?做皇室男兒的,反而還吃虧一些。是禍本就該避着。」
「是,你說的都對——」
「那就對了。如今,既然七爺費盡心力,和皇后娘娘一塊,才請到了隸王妃過來。七爺怎能不顧全大局,把小世子送過去給隸王妃看看。隸王妃難道能吃了小世子害了小世子?七爺不是不知道,之前隸王妃剛傳給七爺的那段話,分明在說這個病極不簡單,一旦擴散開來或許後果不堪設想。七爺現在不是該全力配合隸王妃找到治病的法子嗎?七爺,你肩頭上承擔的不止是小世子一人性命,是全府上上下下的性命,難道,小世子的親娘的性命不重要,不是人了?」
七王妃最後面那句話的反攻,讓七爺黑了臉。這可好了,變成他不是人了,想置兒子的親娘生死不顧了。
實際上,他們逼李敏過來,是想讓李敏把上次用來治大皇子的神藥拿出來的。因為眼看這個病人呼吸急促的病,與大皇子的病有些像。
哪裏知道李敏不僅沒有拿出神藥來給病人治病,反而要他們把小世子送出來,完全不照他們計劃的版本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