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苑內,亞當正在和玲瓏、小翠說話。隨着交往的加深,玲瓏和小翠之間的齟齬已全然釋解。畢竟小翠知道自己身為丫鬟,地位和身份要低出玲瓏許多,因此她並與不玲瓏爭寵,還主動把玲瓏當成半個主子來伺候,兩人共同陪伴亞當,亞當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和輕鬆。
看到於少偉領了一個陌生人過來,亞當不免有些吃驚,當聽說是於少偉的同窗好友,方才放下心來。
「文大人即是少偉的朋友,也便是我李某人的朋友,快請坐。」
「我沿途看到保鄉團戒備森嚴,訓練有素,倒非一般兵團可比。」
「文大人過獎了。當下治安混亂,劫匪叢生,為尋自保,大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只是這隊伍人強馬壯、紀律嚴明,僅僅用在保鄉上確實可惜了些。」
「還有比這保護鄰里財產生命安全更重要的嗎?」亞當盡力自圓其說。
「公子說得固然有些道理,可國與鄉比,哪個更加重要?現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公子就沒想過為這支隊伍尋個出路?」
這句話倒是一下子戳到了亞當的痛處,軍隊漸至成形,士兵鬥志昂揚,表現出了強大的凝聚力和戰鬥力。他也曾和馮敬商量過,是否尋求更進一步的方案。比如北上或者南下,奪取某個城市,化作基地,蠶食周邊。北上離清廷中樞會越來越近,對清廷威脅越大,清廷的反應就越快,不利於積蓄力量,所以他的思路是南下,守舊思想少,進步人士多,清廷統治基礎薄弱,但長途跋涉肯定不切實際,他選擇的首攻地點是離南京不遠的溧水縣。
但馮敬給出的答案依然是韜光養晦,原因很簡單,清廷敗象未露,尚不可取,並認真分析道,這大清剛剛經歷同治中興,勢頭正盛,李鴻章為直隸總督轄河南、山東、河南三省,坐鎮北洋水師,威風不可一世;張之洞調任湖廣總督,總管湖南、湖北黨政,精明之至,政聲極好;李鴻章的哥哥李瀚章為兩廣總督,總管廣東和廣西;而我們現在所處,為兩江總督劉坤一轄區,此人看似名不見經傳,實則精通軍務,在圍攻太平軍過程中,屢立戰功,非一般人可比。總之,我們處在這樣一個夾縫中,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韜光養晦,靜待時機,才可有所作為。
亞當自知馮敬分析得有理,可是他就是不明白先皇為何選擇這樣一個四面受敵之地。馮敬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啊,那時候南京經歷太平之亂後,清軍大舉屠城,所有的殘餘勢力均被剿滅,新搬來的全是「清白」之人,先皇趁着這個機會來到這裏,最危險的地方恰恰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當然,苛責先人、苛責出身,那是弱者所為,亞當不想這麼做,也不能這麼做。眼下他也想着為這支隊伍找個出路,並徵詢過大家的意見。大家異口同聲,少主走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聽到文廷式突然這麼說,亞當來了些興致,「先生有何高見,願聽其詳。」
「只要公子樂意,我願向當今天子保薦公子。」文廷式現在已經投到翁同和門下,而翁同和與李鴻章向來不和,世人皆知,如果能替恩師找出一支隊伍,對抗李鴻章,那無疑將是大功一件,文廷式心中暗想。
亞當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抱拳道:「那就先謝過文大人。」然後,又對着於少偉說,「準備酒菜,為文大人接風洗塵。」
「公子何必這等客套,我也是為江山社稷計,覺得公子是個人才,又有像少偉這樣的人佐助,男子漢大丈夫自當干出一番事業。」
「文大人既然這般厚愛,我這頓飯就更是少不了的了,到時候還得請文大人多多美言了。」
二人正說着,小翠已經領着新來的姑娘走了過來,經過一陣梳洗打扮,她儼然換了一個人一般,瓜子型的臉蛋,明眸皓齒,五官十分精緻,淺淺的酒窩,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細細的脖頸,窈窕的身材,亭亭玉立,除了膚色有點偏暗以外,其他竟無任何瑕疵,。
文廷式一時看得入了迷,直到女子深深道了一個萬福,輕啟朱唇說道,「多謝大人搭救之恩。」
「搭救你的人是他。」文廷式趕緊回過神來,倒也不攬功,指了指於少偉說道。
「道希兄可不要推脫,人家女子可是你答應要領來的哈。」於少偉說話總是一本正經。
文廷式早就看中了姑娘,恨不得早點帶回家去,聽到於少偉這麼說,心底自是歡喜不已,但嘴裏仍然說道,「我這不算奪人所愛吧?」
亞當、於少偉連同小翠和那姑娘都笑了,於少偉打趣道,「哪裏是奪人所愛,這分明是眾望所歸。姑娘還不快見過你家新主子。」
「老爺吉祥。」那姑娘也並不害羞,徑直朝文廷式拜了,並端了茶水給文廷式倒上。
文廷式笑着,「還沒問姑娘的芳姓大名呢?」
「村野女子哪有什麼芳姓大名,父母在時,一直喚我為芳菊。」
文廷式搖搖頭,「本來這菊花乃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晉代陶淵明就有採桑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句,可是落到這鄉村,菊倒成了盼兒嫌女的標誌。」
「正是大人分析的這個理兒,我家父母整日燒香禱告想要生個男孩,說是這女兒最是無用的,尤其嫁人以後,竟一點也指望不上。」
「那就棄了這菊字,再補一蘭字,仍然是花中四君子,喚作蘭芳,你意下如何?」
「蘭芳,這個名字好。奴婢謝老爺賜名!」
眾人也拍手讚賞,說這名字改得好。
「只是這丫頭還得麻煩呆在公子這兒,我畢竟有公務在身,帶着恐怕有些不方便。」文廷式對着亞當說道。
「文大人放心,這姑娘只管住到這裏,若是少了一根頭髮,你唯我是問!」
「如此甚好,我既有公務在身,不敢過於耽擱,就不再打擾了。」文廷式要起身告辭。
「文大人何事這麼着急?飯菜一會就好,你和少偉多年未見,你我幾人一醉方休。」
「李公子,我這確實有要事在身,來日我們再聚。」文廷式固執己見。
「文大人到底所為何事?在這江寧地上,我還有些門路,大人不妨告知一二,或許在下還能幫得上些忙。」
文廷式實在執拗不過,就把要調查燒毀教堂一事大致說了。
亞當呵呵一笑,「我與這基督會的教士倒有一面之緣,今天確實天色已晚,等吃個這飯,我與你一道前往,保證耽誤文大人正事。」
站在一旁的蘭芳也笑着說道,「文大人還是留下吧,也好讓奴婢倒杯熱酒,聊表謝意。」
文廷式看着蘭芳真摯的眼神,感覺也有些心動,「好吧,那我就暫宿一宿,明日和公子一同前往。」
這時候,於少偉手下副將段鵬走了進來,對着亞當耳語了幾句,亞當面色突變。
「文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說着,叫着於少偉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