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寧,布政使司衙署。
灰頭土臉的劉長興快步走進內籤押房,一見朱山海便沒好氣的道:「翻臉比翻書還快,說翻臉就翻臉,虧的還說什麼母儀天下......。」
這是吃憋了?朱山海招了招手,「什麼情況,坐下慢慢說。」
「開始還好好的,突然就翻了臉......。」劉長興抱怨了一句,耐着性子將與慈安談話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朱山海越聽臉色越是陰沉,待其住口,便輕斥道:「糊塗!怎麼連威脅的話都說出來了?如果能夠用強,咱們又何須等到現在?當初要強行解除禁衛軍武裝,慈安就已經放出話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事你難道不知?」
劉長興一臉訕訕之色,「她居然寧願被轉到彼得堡軟禁,也不肯就範,屬下也是一時糊塗,衝口而出。」
朱山海陰沉着臉沒吭聲,禁衛軍兵力雖只一個團,但卻是裝備精良,絲毫不遜色於西北軍,左宗棠的督標營在撤出鞏寧時又刻意留給禁衛軍一批迫擊炮、輕重機槍和大量彈藥,而且禁衛軍官兵都不是樣子貨,全是從實戰中表現優異者中挑選出來的,所有官兵家眷又都在京師,戰力可謂是相當不俗。
他之所以一直強自忍着沒採取強硬的手段,就是考慮到與禁衛軍硬拼傷亡會很大,若是慈安真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那就不是得不償失,而是虧大發了。
他也嘗試過採取斷糧的手段逼迫禁衛軍就範,但才斷糧一天,禁衛軍就擺出了突圍的架勢,他只好作罷,眼下這禁衛軍可謂是豆腐掉進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他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他也不敢將慈安娘倆往死里逼。
見他不吭聲,劉長興悶聲道:「實在不行,就矯詔吧。」
矯詔?朱山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矯詔若是有用,他還費那麼多勁幹什麼?矯詔能騙英國人俄國人?能騙馮仁軒?能騙得過鞏寧城內的官兵百姓?一旦被人拆穿他矯詔的把戲,會是什麼後果?
劉長興自然清楚矯詔的風險有多大,當即訕訕道:「時間緊,又別無良策,只能是冒些風險......。」
話未說完,就聽的門外來報,「俄國特使安德烈前來拜訪。」
一聽安德烈來了,朱山海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迎了出去,見的安德烈大步進來,他滿面笑容的迎了上去,朗笑道:「今天是什麼風將閣下吹來了?」
安德烈在京師和上海居住多年,不僅有很高的漢語造詣,對於大清各方面的情況也都十分熟悉了解,握手之後他字正腔圓的道:「自然是東風,我剛剛看過那篇《國家使命與責任》。」
這傢伙不是想打退堂鼓吧?朱山海心裏一沉,卻是漫不經心的道:「元奇素來善於利用輿論製造聲勢。」
「我看這次不象是製造聲勢。」安德烈很不客氣的道:「這一點閣下應該比我更清楚。」
朱山海伸手禮讓道:「閣下裏面請——。」
安德烈清楚清國官員說話喜歡雲山霧罩以及兜圈子的習慣和風格,進屋落座,他便徑直道:「清國的態度很強勢,反應也很激烈,不會因為顧及皇太后以及皇帝的安危而承認中亞獨立,閣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什麼打算?才跟慈安談蹦了,朱山海還在為此頭痛,心念一轉,他反問道:「閣下是不是有什麼好的建議?」
安德烈倒也不客氣,直接道:「既然不能用清國的皇太后和皇帝逼迫清國承認中亞獨立,那我們能不能調整一下思路,利用她們來挑起清國內亂......?」
如果能夠挑起大規模的內亂,就能為西北爭取更多的時間,對目前的西北而言,時間是最為寶貴的!見他打住了話頭,朱山海急切的道:「閣下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言。」
安德烈道:「很抱歉,我沒有具體的想法,只能為閣下提供一個思路。」
聽說沒有具體的想法,朱山海不免有些失望,不料劉長興開口道:「很簡單,殺了皇太后和皇上......。」頓了頓,他接着道:「元奇態度極為強勢,我們若是殺了皇太后和皇上,朝野上下必然會遷怒元奇,只須有人在推波助瀾,必然會導致京師與上海決裂,引發內亂。」
朱山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腦袋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馬踢了?安德烈肯定也是這想法,只不過不肯說出來罷了,這傢伙倒好,一下就跳了出來,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轉頭看向安德烈,他才道:「皇太后和皇上就在鞏寧城,要殺,不過是稍稍付出點代價而已,可問題是,一旦殺了她們,元奇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必然會馬上開戰,而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是極力避免提前開戰。」
又出了個餿主意?劉長興登時有些難為情,當即低頭不語,安德烈道:「閣下考慮的全面,這確實不是一個好主意。」
朱山海卻是心裏一動,略微沉吟才道:「若是能讓元奇誤會,清國皇帝下旨公然承認中亞獨立,並冊封我為中亞王,或許有可能挑起內亂,不過,這事有風險,需要貴使配合......。」
聽到這裏,劉長興不由的暗自佩服,這可不是送上門來的機會,自己怎麼就沒想到?
安德烈興奮的道:「只要能夠挑起清國內亂,我一定會全力配合。」
「矯詔......。」朱山海當下將矯詔的想法細細說了一遍,然後道:「這事必須假戲真做,一旦被拆穿,就沒有任何意義,謹慎起見,我需要閣下和英國特使一起配合。一旦矯詔,便可通電獨立!」
安西,浩罕城,總督府。
內籤押房裏,馮仁軒拿着粗紅鉛筆在大幅西北兩省地圖前不斷的進行標記,西北這局棋已是越下越大,也越來越複雜,他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一旦開戰方能胸有成竹。
「大人——。」軍區司令員常坤寧快步走進來,敬禮後遞上一份電報,「上海密電。」
電報內容很簡單——積極響應西北兩省獨立。馮仁軒看過之後皺了皺眉頭,「朱山海又在搞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