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幕牽着她,一直走,耳邊的嘈雜聲越來越小,人影也越來越少,喬葉吸了吸鼻子,好冷,好像要下雪了似的。
忽然感覺攥着她手腕的大手鬆開,楚幕的腳步停了下來。
肩膀被人扶住,微微用了些力氣,喬葉本能地抬頭看他。
楚幕嘆了口氣,琥珀色的瞳眸在夜色中看不分明:「別哭了,真沒出息。」
喬葉沒有做聲,低頭擦了擦眼睛,半晌才含含糊糊道:「很丟臉,是不是?」她都知道,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今天她真的把臉都丟盡了,尤其是在最恨的凌家人面前,還有他……
誰知道楚幕居然笑了,他低着頭看她,伸手替她揩乾淨臉上的淚痕,聲音很柔和:「不丟臉,挺好的。這一身衣服真好看,水蔥似的,小爺看了真想咬一口。」很快就不正經起來了,傾身湊近她:「要不,讓我咬一口嘗嘗?」
喬葉的注意力被轉移,眼淚早就沒了,抬頭呸道:「你怎麼不讓我咬?你穿這衣服也好看,就像烤糊了的紅薯似的。本小姐也想咬一口!」
呵,伶牙俐齒的小傻子。
楚幕唇角上揚,笑容放大,慷慨地張開雙臂,道:「來吧,烤糊了的紅薯,全身上下都是你的,想咬哪裏就咬哪裏。」
喬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撇撇嘴:「我才不咬。烤糊了,肯定難吃。」
楚幕故意逗她,一步跨上來,捋起袖子,把露出的胳膊湊到她眼前:「瞧瞧,這一塊沒糊,乾淨着呢。啃不啃?」
喬葉蹙眉,搖頭:「不要,我嫌牙疼。要是豬蹄我就啃。」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東西……」楚幕再裝不下去了,沒好氣的一把將她拽進懷裏,緊緊抱住,閉上眼睛輕聲嘆息:「忘了他,嗯?」
喬葉身子一顫,居然忘記了掙扎,撲鼻而來的屬於楚幕的氣息將她包裹住,鼻端是他,懷中是他,心裏……
喬葉不肯再往下想,微微一側頭,狠狠的朝他裸露的胳膊咬了下去。
熟悉的疼痛,帶着從未有過的快意,楚幕不怒反而笑了,不掙扎不叫喚任她咬,另一隻手緊緊抱着她的身子壓在懷裏,她咬得有多用力,他便抱她有多緊。疼痛到了極致便只剩下麻木,喬葉蹙緊眉頭,牙關緊咬,死死地不肯鬆開,楚幕的手箍得太緊了,她幾乎快被壓迫得窒息,不由地粗聲喘息。
腰身陡然一松,楚幕先放了手,笑道:「小傻子,你也就只有這麼點能耐了,除了咬人,你還會什麼?」
喬葉要鬆口,頭卻被他按住,牙齒松不開,只能繼續與他的血肉打交道。
楚幕嗤笑:「最後一次機會了,使勁咬吧,吃出味道來了嗎?是紅薯味還是豬蹄味?這世上也就只有你這個小傻子敢這麼對我,我算算……第一口咬在手臂上,第二口咬在手腕上,第三口咬在嘴巴上,第四口咬在胳膊上……嘿,每次還都不一樣。下次想啃什麼地方提前說一聲,我撒點鹽啊醋啊什麼的,啃起來味道一定更好。我說小傻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啊?要不然這三天兩頭,三番五次地咬我算怎麼回事啊?」
喬葉被他的血嗆到,咳嗽起來,楚幕鬆開她的腦袋,讓她抬起頭,喬葉蹙眉,直接來了句:「我要回家。」
「家在哪裏啊?」楚幕看着鮮血淋漓的傷口直吸氣:「小傻子,好疼,流了好多血。」出口卻是輕描淡寫一般。
喬葉呆了呆,她到底是發了什麼神經?他的幾句話就把她刺激得除了咬人再無法做出別的反應,她撇開頭去,眼眶瞬間濕了:「楚幕,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有一點難過,我不想……我……我想回家,我……」
楚幕低嘆,小傻子,你可以再軟弱一點,沒有人逼你堅強。
仿佛沒有注意到她在哭,他高聲道:「過來,讓小爺咬一口,這事就一筆勾銷了吧。」
樹影斑駁中,喬葉乖乖走過去,捋起胳膊上的衣服,頓時白皙的肌膚露出來,她把手伸出去,像是誠心受罰的孩子似的聽話:「那,你咬吧。」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接着緊緊閉上眼睛。
胳膊被一隻暖暖的手掌握住,抬高,喬葉的感官都處于敏感狀態,很快,那種疼痛就會來襲,表面的痛是不是可以消除心裏面空空的失落感?
或許可以吧。
然而,她完全想錯了。胳膊上的大手突然一個使力,連帶着她的身子一轉,後背被抵在了粗糙的樹幹上,然後是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般壓下來,她的唇被強勢的覆住,頓時陷入無法掙脫的唇舌挑逗中,火熱又溫柔。
她倉惶地睜開眼睛,卻只能看見近在咫尺的俊臉,楚幕的眼眸炙熱,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鋒芒。喬葉一瞬間呆住,不知道反抗,甚至做不出任何反應來。
楚幕含着她的唇瓣熱烈的吮吻,似是壓抑了許久終於忍無可忍,他的呼吸粗重,越吻越粗魯,落在她唇瓣上的親吻漸漸變成了啃噬。喬葉疼的蹙眉,終於回神,開始 $ $$$$$$$$$$$$$ $ $ 掙扎想擺脫他的束縛。這樣的楚幕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她害怕這樣的他。
楚幕察覺,擁抱不曾放鬆,噬咬得力道卻小了很多,變咬為吻,再變成細細密密的啄,等懷中人平靜下來,他甚至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她被咬破的唇瓣。
從火熱到激情再到溫和,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幕的唇終於離開,他的氣息不大穩,笑容卻恢復了明朗,聲音有些啞:「學會了嗎?咬人也是要有技巧的。下次不准咬胳膊了,要咬就咬嘴巴。」一本正經。
「這不是咬。」喬葉撫住唇,有點疼有點燒。
「哦?不是咬是什麼?在小爺的眼裏,這就是咬。」楚幕提高了調子,揚了揚唇,「要不要再示範一遍給你看看?」
「不,不用了。」喬葉撇開頭,心裏亂成了一團糟。
「學會了嗎?」楚幕步步緊逼。
「嗯。」喬葉低頭,聲音很小。
「小妹,你在幹什麼?!」凌二凌三突然從主道上走了過來,這裏有些僻靜,不容易找到,顯然她們兩姐妹已經找了很久了。
楚幕蹙眉,不大高興。樹影斑駁里,他只想和她在一起,這會兒冒出來兩個別的女人,真是礙事。
凌二凌三已經走上前來了,瞅見喬葉低着頭,便把視線轉向楚幕:「小王爺,我們家小妹有沒有對您做什麼?」
楚幕是故意的。他故意把衣袖捲起來,輕輕吸氣,不勝後悔似的:「沒有。就是被四小姐咬了幾口。怪疼的,流血了。」
喬葉抬頭看了看他,又低頭,她不想說話,確實是她咬的,默認吧。
「什麼?!」凌二凌三跳了起來,「小王爺您被她咬了?這、這……我家小妹……」
楚幕抬手打斷了她們:「算了,她年紀小,又是個美人,小王就不跟她計較了。」他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薄唇,吸了口氣:「噝,別說,四小姐的牙齒挺好用的,咬得小王嘴巴真疼。」
凌二凌三暗自抽氣,目瞪口呆地打量着楚幕和喬葉——傻子她、她居然敢咬小王爺的嘴?!
可不是嗎?一個櫻唇鮮艷欲滴,一個薄唇微微泛紅,不是經過長時間的蹂躪與反蹂躪怎麼會這樣?
「小妹,你……你……」凌二氣得說不出話。
「行了。」楚幕打斷她,「小王要回府了,小傻子就交給二位美人了。快點帶她回去吧,要是再咬了其他人,可就沒有小王這麼好說話了。」
說完,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樹影中隱約可見的白色身影,揚唇,走遠。
喬葉舒了一口氣,今晚真是背,剛開始 $ $$$$$$$$$$$$$ $ $ 進皇宮時的輕鬆心情完全消失$$ $ $$ $$ $ $$ $$ $ $$ $ $$ $ $$ $$$ $$ $ $$ $ $ $$ $$$ $ ,心裏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她低下頭,開始 $ $$$$$$$$$$$$$ $ $ 在凌二凌三的面前繼續裝傻充愣。
騙楚幕、楚離這樣的聰明人太難,可騙凌二凌三卻再容易不過了,很快喬葉就搞定了她們倆,被她們倆拖着罵着揪着往宮外帶。聽凌二凌三的意思,她們心裏喜歡楚幕喜歡得厲害,不甘心讓一個傻子佔了便宜。
喬葉傻傻地笑,放心吧,你們這些小姐看上的人,我都不會要的。
三人的背影消失$$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路的盡頭,一襲白玉袍的男子長身玉立,他的相貌極其英俊,尤其是那雙紫色瞳眸在黑夜中泛着魅惑的光芒。然而,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一絲也沒有。
走到今天這個境地,到底是誰的錯?
傅婉瑩將宮女遞過來的茶盞「嘭」地一聲摔在地上:「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小小王爺一無兵權二無官職,居然教訓起本宮來了!」
楚蕭立在一旁,沒有出聲。
傅婉瑩向來都是強勢而霸道的,她說話的時候不容許別人插嘴,只有等她說完了,才准許其他人接着她的話頭。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算他父王曾經是大楚的皇帝又怎樣?現在改了朝換了代,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長着陛下的寵愛居然爬到本宮的頭上來了!」傅婉瑩冷笑,鳳目瞥向楚蕭,「等本宮的兒子當了皇帝,到時候,看看他還有什麼能耐橫的起來!」
楚蕭抬頭,輕聲提醒:「母后,這是在宮裏。」
「宮裏又怎樣?」傅婉瑩哼道,矛頭指向了楚蕭:「蕭兒,你看看那個野種今天晚上的得意勁兒,還有你父皇的態度,好像他才是這大楚國的太子似的!宣誓,大婚……」傅婉瑩鳳目怒睜:「蕭兒!你這些天在做什麼?顧家小姐倒是閒適得很,你不去求親,不與左相府處好關係,忙東忙西的有什麼用?」
楚蕭應了:「兒臣知道了。只是那顧家小姐一直鍾情七弟,對兒臣無意。」
「無意?」傅婉瑩冷笑,「當初也許是無意,可是現在楚離已經定下了親事,顧相就算再老糊塗,也不會讓孫女外孫女同侍一夫的。她是大楚第一女將,你是大楚的皇儲,她不嫁你,嫁誰?」
「母后,正是因為她是顧相的孫女,顧相才不一定會同意這門婚事。」楚蕭道,「朝中人人心知肚明,我與七弟必然會有一場爭鬥,這時候七弟迎娶了凌相的女兒,顧相的外孫女,顧相是三朝元老,怎麼會再將孫女嫁與兒臣呢?」
傅婉瑩靜默。楚蕭說的很有道理。
「不論怎樣,本宮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那張永遠讓人見了就想作嘔的鎮定面孔,本宮遲早要把他撕個粉碎!」傅婉瑩鳳目圓睜,轉頭盯着楚蕭,眼神中帶着昏暗不明的東西,「蕭兒,現在朝中的勢力明里暗裏的已經行動起來了,你要時刻注意,別盡想着那些沒用的音律!江山不是可得可不得的選擇,而是非得不可!倘若讓母后發現$ $$$ $ $了有阻礙你得到江山的東西存在,那麼,母后會不惜一切代價摧毀她。」
楚蕭微微垂首,應了。
更深露重,石竹院裏十分寒冷。
喬葉下了床,習慣性地往石竹花海那裏走。今晚她作為楚都第一傻女拋頭露面,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凌宗吾早就盯上她了,看來出府的計劃,她得重新考慮才行了。
喬葉呼出一口氣,如何出府呢?
利用楚幕來牽制住凌相那個老東西?
貌似這有點可行性。
抬起頭來,腳步頓時停住。
月亮並不大,花影重重,看的不是很分明。可是花叢中那人的一身白玉袍卻分外的耀眼。
他坐在石竹花海里,背影蕭索,如同初見時那般孤傲卓絕。
喬葉低頭一笑,他來了。
如果她今天晚上不出來走走,他是不是就打算這樣一直坐下去呢?
這裏很冷的,尤其是在下半夜。她很有經驗了,因為在此之前,她在這裏度過了好些冷清的夜晚。
就這麼坐着,很久很久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七哥。」喬葉捏緊了手中的東西,低着頭輕聲叫他。
楚離一怔,卻沒有動。她叫他七哥,不是姐夫。
白日種種,他不能忘卻,那種剝皮拆骨的疼痛,讓他的心到現在還麻木着。
喬葉將下巴放在膝蓋上,雙手環住自己的小腿,淡淡地開口問道:「七哥,你高興嗎?」聲音很輕,像是在閒話家常。
楚離不動、不應,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反應。
喬葉一笑,她當他默認了。
「你高興就好。」
這話多好啊,把所有想說的都說完了,你高興就好了,至於我高興不高興根本不重要。可是,為什麼我現在卻感覺那麼委屈呢?沒有人理解的委屈。
楚離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忽地察覺到自己的手被她牽住。
少女的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又乖巧又俏皮,今天她穿了女裝,淺綠色,垂髫髻梳得也很好,身量還未長足,卻已經美得厲害。
「七哥,這個還給你。」手掌心裏落下一個冰涼的東西,她的手隨即便鬆開了,重新抱住小腿。
楚離低頭看着,掌心裏有一枚小小的碧玉戒指。
碧璃之眼。
母親臨終後唯一留給他的東西,當時戴在母親的手指上,他自己從她手上摘了下來。
鮮血、淚水都曾經浸潤過它,它代表着復仇與了斷。
現在它回來了。
喬葉輕笑:「我不是故意藏起這個戒指的,就是覺得它很好看,跟七哥的眼睛一樣好看……」
楚離仍舊盯着碧璃之眼看着,忽地抓過她的手,想把她套在她的手指上,然而……
喬葉躲開了。
楚離低頭,紫瞳幽深暗沉,苦澀一笑:「留下來……做個紀念吧。」
將母親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最心愛的女孩兒,就算它曾是復仇的象徵,現在為何不能作為愛情的信物呢?他至今不曾送給她任何東西,曾經的愛情,難道,只是一場幻覺嗎?什麼憑證都沒有留下。
今天晚上他第一次開口,就說出了這樣的話。
喬葉沒有再拒絕,伸出手,楚離將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這算是分手嗎?
真是矯情的分手呢!
現代的時候,她見過朋友分手的,本來說是要歸還曾經互送的東西,以證明感情破裂,可是最後,卻還是留下了。
做個紀念——證明我們曾經彼此喜歡過。
彼此?
喬葉低頭一笑,將碧玉戒指握得緊緊的,她根本無法確定是不是彼此,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猶如初見時一樣,雖然天上有一輪圓月,可是石竹花海中,她卻只能看見他朦朧的臉,神秘的紫色眼瞳,此刻還是一樣。
她不懂他啊,所以,要分手了嗎?
什麼事情都要有始有終才好,倘若她今晚不去參加宴會,就這麼走了,是不是很不負責任呢?幸好沒有走,幸好一切還來得及了斷。
楚離在等。
等她開口說些什麼。
說些什麼呢?
說她不要!
他希望她拒絕!他希望她說,七哥,不要留什麼紀念!不要娶她!不要和她在一起!不要!不要!不要!
小喬,我打不定主意,因為我的心偏在了仇恨的一邊,如果連你也不能救我,如果連你也不肯拉我一把,如果連你也不願指給我正確的路,那麼我從此真的就無法再回頭了。仇恨的深淵將會把我整個吞噬,再也爬不上來了……
夜很深了,他們一直沉默地坐在那裏,什麼話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