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備受爭議的皇帝駕崩之後,緊接着而來的便是皇位的歸屬。除卻清逸王府,沒有任何人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更加沒有人知道年富力強的楚皇已經不在人世,各方勢力在紛紛猜測着,卻沒有人比那個人更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外公,你的意思是你給他下了毒?」密室里,楚離的紫瞳幽深。
「那是一種慢性毒藥,如果二十四個時辰都不離身,便會度入骨髓,無藥可救。」老人慢慢地說,忽地冷笑道:「算一算日子,也就在這一兩天了。」
楚離不說話,他始終沒有做好讓那人死去的準備,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準備好。
「離兒,不要再猶豫了,猶豫也毫無用處!不論他的心裏是怎麼想的,不論他是真想廢長立幼或只是想掩人耳目,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如今整個楚國數你的聲望最高,朝廷里也都知道你將來必定是皇儲。反正整個大明軍都在你的控制之下,他一死,你就調集大明軍包圍皇城,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周折。」老人笑道,肩頭的小狐狸舔了舔爪子,悠閒自在的。
「我進宮去看看。」楚離抬腿就走。
「好,現在就可以去看望看望你的父王了,盡一份孝心也是應該的。」老人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嘲諷。
楚離也不再應他,往密室外走去。如果真的如同老人剛剛所說,那個人便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不論他做了多少十惡不赦的事情,他到底是他的父親。小時候母親被父親間接害死,現在父親再被外公毒死,這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可是他真的想要看一看,過去的日子裏,還有多少真情存在如果那人對他還有一丁點的感情的話
天已經微微亮了,一路都有潔白的冰雪,很多大臣都趕着去上早朝,因此朱雀門外停着很多的官轎。楚離才剛剛下了轎子,便聽大臣們在議論,說是楚皇染了些風寒,今日不早朝,眾人與楚離寒暄了幾句便散了,無非是說一些天寒了注意身子這樣的場面話罷了,聽起來像是關心,可實質卻枯燥無味。
楚離入了宮,徑直往紫宸殿走,剛剛靠近紫宸殿,便被太監攔住:「離王殿下,陛下身子不舒服正在休息,您請回吧。」
楚離站在原地不動,紫瞳緊緊地盯着那扇緊閉的大門:「父皇病了,本王要進去探望探望。你敢攔着本王?」他的聲音低沉,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那太監嚇得瑟縮了一下,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弓着身子分外為難的樣子。
忽地大門打開,另一個太監走出來,恭敬地對楚離行禮道:「殿下,請進。」
楚離有些微微的詫異,卻說不清道不明為什麼。他沒有再說話,緩步跨進紫宸殿。門從外面關上。
龍床前的紗幔放了下來,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一個身影負手站在裏面,楚離剛想行禮,那人卻轉過身來,開口道:「你就是楚離?」
楚離的身子一怔,這不是楚皇的聲音,他的紫瞳微微一閃,薄唇抿緊:「你是誰?」
那人一動也不動,聲音分外冰冷,半分感情都沒有:「如果你算是大楚皇室的一員,應該聽說過皇室宗祠。」
楚離不答,皇室宗祠,這是傳說中才有的,楚皇從來沒有正面提起過。
「老夫是宗祠的大長老,負責在君主薨沒之後扶立新君主,現在陛下已薨,你可跪下聽陛下的遺詔。」帳中那人接着說。
楚離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說話時不帶一絲感情的態度卻讓楚離不自覺相信了他的話,他真的跪了下來,認真地聽着。
那人沒有拿聖旨,卻念得一點停頓都沒有,十分流暢:
「奉天承運,楚皇詔曰:我大楚國自古奉行祖制,遵守長幼之序,故而朕逝之後,立太子楚蕭為繼任楚皇。且為防親王奪位之禍、相國專權之危,太子繼位之後可廢親王、廢相國,以振我大楚社稷。欽此。」
聽完,楚離的腦中一片木然,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來,雖然知道父皇也許並不喜歡他,也許只是拿他來當幌子,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父皇竟絕情到了這般地步——皇位不是他的,親王的位子也不是他的,那麼從前他立過的所有功勞,為了大楚國付出的所有心血,通通都是白費
做了那麼多,到頭來,竟然一無所有。
楚離笑意越來越深,紫瞳也越來越黯淡下去,他對那龍床的位置跪拜,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謝父皇恩典。」
那麼,接下來的一切,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
改朝換代並非易事,特別是在皇帝猝死之後,朝政倘若交由沒有實權的親王去打理,便沒有人會信服。離王府與太子黨此刻必定虎視眈眈,一刻都不放鬆警惕。
清逸王命楚慕先回王府,大明令由他差人送給遺詔上選定的繼任君主,宮中的事宜全都由他處理,楚慕只需回去等候差遣便是。
楚慕雖然不表示感謝,卻有一瞬間的發愣,如果不是太了解父親冷酷的個性以及對他一直以來的恨意,他幾乎又要以為清逸王是希望他少一點波折,不必為了皇位的相爭而費盡了心思。
楚慕不想參與這些紛爭之中,也不再與他多多廢話、多多詢問,先回王府去了,有些事情,他必須要跟她說清楚。
回到清逸王府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才打開射影樓的門,便見她蜷縮在榻上,身上蓋着薄薄的被子,聽見門開聲,她幾乎立刻醒了,掀開薄被,朝他跑過來:「楚慕,你回來了?怎麼樣?發生什麼事了?」
他慌忙接住她的身子,心被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大:「怎麼不去睡覺?臥在榻上做什麼?不是說冷嗎?你怎麼這麼不聽話?」語氣有些不大好,責備居多。
「我睡不着。」喬葉低頭,咬着唇,實話實說,「楚慕,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公裏面出什麼事了?我想知道。」
楚慕一把拽過榻上的薄被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抱起來就往大床走,也不再瞞她,輕聲道:「楚皇駕崩了。」琥珀色的眼睛專注地望着喬葉,又道:「是中了毒。」然而,他到底還是沒有提那些白玉槐花,也不管她知道還是不知道。
「什麼?!」喬葉大驚,揪着楚慕的衣袖問道:「那皇位呢?楚皇立的是誰?是七哥嗎?!是七哥對不對?不,楚蕭,賞心」她一下子亂了。
楚慕將她放在床上,又包了一層被子,按住她亂動的身子,頓了頓,無聲嘆息:「遺詔上說,根據大楚國的祖制,皇位傳於長子楚蕭,並且從此以後廢親王,以遏制親王勢力的膨脹」
「」喬葉懵了,「你的意思是,楚皇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在打馬虎眼?他給七哥安排最好的職位,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將會是太子,現在又要收回去了?那麼七哥現在不就是一無所有了嗎?!楚皇怎麼可以這樣?!」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了,又像那日與顧姳煙爭吵時一樣,為了楚離變成炸毛的小刺蝟,楚慕的身子漸漸變得僵硬,然而,他沒有發作,只是撫了撫她的發,將她抱得緊緊的,輕輕笑着哄道:「清逸王府也被廢了啊,以後只是沒有親王罷了。注意肚子裏的寶寶,別激動,嗯?」
「七哥與你不一樣啊楚慕!他沒有了皇位就什麼都沒有了!有好多人會爬到他的頭上去欺負他,傅皇后、太子妃很多很多人!我」喬葉真的有些急了,楚慕心裏一揪,打斷她的話:「那,你想怎麼樣呢?」聲音即溫柔又冰冷,他怕從她口中說出什麼話來,把他一直強裝得鎮定都打破。
「我」喬葉退出楚慕的懷抱,抬頭望着他:「我想讓七哥當皇帝。這樣的話,我可以去求他放過賞心和楚蕭,他們都不會有危險,如果七哥當不了皇帝,就什麼都沒有了。楚慕,你幫幫他。」
楚慕唇邊的笑容僵住,她很少求他,有什麼事情總是說可以自己解決,說是不想讓他擔心,現在,她為了楚離求他她說那個人得不到皇位就會什麼都沒有了,那麼他楚慕呢?他已經答應她,從此不與楚離為敵了,不會公報私仇了,還能做什麼?幫助楚離?
葉兒,你可知幫助楚離的代價是什麼?
「真的想讓他當皇帝?」到底還是抵擋不住她的黑亮眼神,楚慕的琥珀色眼眸直視着她的眼睛,輕聲問道。
喬葉毫不躲避地望進他的眼裏,眉頭微微蹙起:「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他一無所有,我不想不想虧欠他」
楚慕扶着她的肩膀,沉吟了一會兒,微笑起來,抬起手,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臉也貼得很近:「那,答應我,等他當了皇帝,不要再去見他,嗯?」他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誘哄。
喬葉望着他的眼睛,幽深的琥珀色,好似美麗的寶石一般,她輕輕咬了咬下唇,點點頭:「我答應你,不再見他。」
楚慕勾起唇角,說不上是放心還是悲哀,低頭吻上她的唇,一觸即止,就好像最輕柔的羽毛擦過一般,隨即從床上站起來,轉身便走。
衣袖被扯住,他回頭,喬葉坐在床上,仰頭望着他:「那,賞心和月兒會安全嗎?」
楚慕握住她的手:「楚蕭會保護她們的。我也不會傷害她們。」
喬葉笑了:「會不會很難?你會不會有危險?」
楚慕的眼神微微閃爍,然而轉瞬即逝,他還是笑得那般燦然:「不難,別擔心。」
「哦。」喬葉點點頭,自從嫁給了他,她擔心的事情越來越少,真像個被寵壞的孩子,無論多麼困難的問題告訴了他,他總是可以解決,喬葉開口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不用了。」楚慕順勢回身摟住她,大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現在有了寶寶,不准再調皮了知道嗎?乖乖呆在家,我很快就回來,不准亂跑,嗯?」
聽他說得自信滿滿,喬葉放心了些,摟住他的脖子親在他的臉上:「嗯,我和寶寶一起等你回來」
楚慕閉上眼睛,輕聲道:「好,和寶寶一起等我回來。」
※
也許是腦海中的那根弦繃得太緊,當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時,便會草木皆兵起來。
楚皇生病的消息傳到了鳳藻宮,傅琬瑩惴惴不安,便便楚皇還不讓人去紫宸殿打擾。聽了太監的密報,說是楚離才從紫宸殿出來,這會兒已經出宮去了,傅琬瑩便越發地緊張起來,命人把楚蕭、顧姳煙二人叫了過來,商量着該怎麼辦才好。
顧姳煙也十分煩躁,顧府才來消息說顧相病重,這會兒聽了傅琬瑩的嘮叨就更不耐煩了,她處處受限不過是因為嫁入了東宮,這才不能常常出宮去探望顧相。
「傅家的私兵能有多少?倘若是楚皇的旨意,讓楚離得了大明令,這些不中用的私兵還有什麼用處?」顧姳煙哼道。
「那你想想辦法啊!難道顧大將軍戎馬一生都是泡沫不成?你是他的孫女,難道就不能調集兵力?」傅琬瑩也火了。
「三年前原本是有的,只是如今我不在軍中已經多時,他們難保會有二心。」顧姳煙的鳳目含恨,這一切都是楚離害得!
「不過母后你少聒噪一點,這樣只會讓我們死得更快,只要我爺爺在一日,他的悶聲就不會置我們顧家不理的。就算楚皇真的廢長立幼,楚離也沒有辦法那麼快收買了所有的人心。」顧姳煙望着傅琬瑩,言辭頗為挑釁。
傅琬瑩雖然心裏憤恨,可是這個節骨眼上她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如果不合作便只能沉沒,她懂得這個道理,於是一再地忍讓着。
楚慕心裏惦記着月兒,剛剛過來的時候,月兒似乎是病了,一直哭個不停,請了太醫來看,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賞心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楚蕭有一位很強悍的母親,從小到大,她掌控了他幾乎所有的人生,事無大小全都一手操辦。後來,他又有了一位很強悍的正妃,甚至比他的母親更加強勢,兩人的力量不相上下。這個世界上,倘若還有一點他可以掌握的東西,那麼就是賞心和月兒,因此,他愛她們,如同愛着自己的所有般珍視,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無可替代。
皇位對於他來說,從來只是因為太子之位坐得太久,而母后日日念叨下產生的潛意識罷了。於是這正事上有她們在,他也就不用擔心了。不論顧姳煙有着什麼樣的企圖,現在他們算得上是同生死共進退,他相信她不會耍花招的。
兩個女人還在冷戰中,采苑忽地慌張地進了殿門,對顧姳煙道:「小姐,不好了,老爺子他過世了。」
「你說什麼?!」顧姳煙猝然起身,鳳目睜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
「今早老爺子病危,剛剛去世」采苑又重複了一遍。
傅琬瑩一顆心沉入了水底:「這次真的是敗了,敗給了那個蛇崽子」她撐着頭,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顧姳煙完全懵了,這世上最疼愛她的爺爺去世了,臨死的時候想必還沒有原諒她當初所做的決定,她被困在這東宮中,連去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鳳目含着淚,呆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二人都不說話,鳳藻宮一時之間很安靜,楚蕭開口道:「母后」他想說,也許楚離當了皇帝,並不會斬盡殺絕,然而話還沒有開口,便見一群人走進鳳藻宮,為首的,是楚皇的貼身太監總管。
傅琬瑩一慌,從椅子上坐起來,連連地往後退,那太監跨進了門檻,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接旨吧。」
傅琬瑩腿一軟,跪了下來。
顧姳煙和楚蕭也跪下了。
「奉天承運,楚皇詔曰:我大楚國自古奉行祖制,遵守長幼之序,故而朕逝之後,立太子楚蕭為繼任楚皇。且為防親王奪位之禍、相國專權之危,太子繼位之後可廢親王、廢相國」那太監已經念完了,可是三個人卻都呆在那裏,一點反應都沒有。
「太子殿下,接旨啊。」那太監提醒道。
楚蕭猛地抬起頭,接過聖旨,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兒臣接旨,謝父皇。」都說君心難測,果然是如此,在人人都以為他的太子之位不保時,一道聖旨卻告訴他,原來,他的地位一直不曾變過,真像是一場惡作劇。突然想起了什麼,楚蕭起身,問道:「父皇他」
那太監躬着身子,分外地恭敬:「回太子殿下,陛下已經薨了。」
「什麼時候?!」傅琬瑩終於清醒了過來,聲音顫抖地問道。
那老太監想了想,道:「今日一早。」
傅琬瑩終於鬆了一口氣,皇位終究還是他們的,楚離什麼都沒有,連親王都做不成。現在是楚皇聖旨下的命令,廢親王,便是殺了楚離最好的藉口!有沒有顧相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忽地蹙眉,傅琬瑩道:「蕭兒,既然這天下都是你的了,那麼現在就去把兵符拿來,有了它,整個大明軍都會聽從你的號令!對了,還有大明令不管它到底存在不存在,都去找等把兵權握在了受傷,再召集王公大臣,迎立新君主,之後再去辦陛下的後事。這樣,陛下才能安息。」她現在已經擺脫了恐懼,有了名正言順的遺詔,她再也不需要害怕什麼了,也不再吧顧姳煙放在眼裏,顧相已死,顧姳煙也失去了利用價值。
「是,母后。」楚蕭應了,跨出鳳藻宮去。
顧姳煙恨得心神俱傷,他們母子是開心了,卻害得顧家家破人亡,好一個鳥盡弓藏的現實!楚離,現在的你,是不是很傷心很絕望呢?到頭來,還不是一無所有!
楚蕭去了紫宸殿,一樣碰到了那個神秘的宗祠大長老,那個大長老吧大明軍右翼的兵符交給了他,那上面用篆體刻着「明」字,是用赤金打造,因此沉甸甸的。又把另一塊玉佩交給他,那是一塊羊脂白玉,掌心大小,仔細看去,會發現$ $$$ $ $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圖案,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字「暗夜」。
楚蕭不解,疑惑道:「大長老,這,是什麼?」
那紗帳內的男人不以真面目示人,聲音冰冷不帶溫度:「大明一出,暗夜同行。你是大明令認定的儲君,那麼暗夜會誓死輔佐你登上皇位。」
「這是大明令?」楚蕭不敢相信,大明令明明是傳說中才有的東西,居然真的存在。
「那,怎樣才可以找到暗夜軍?」楚蕭問道。
大長老許久才答:「等到大明軍無法完成任務的時候,等到大明令選中的君主有危險地時候,暗夜軍便會出現。」
「如果他們不出現呢?」楚蕭覺得不可思議,從來就只聽過沒有見過的暗夜軍,當真會如傳說中那般強大嗎?
「這是祖制,暗夜之主不敢不從。」大長老沉聲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記住,要做一個好皇帝。」
「是。」楚蕭手中握着兩道護身符退下了。
那紗帳中的男子回頭望了望龍床上躺着的男人,斂下眉眼,無聲嘆了口氣,人已經死了,再不能復生。他現在能做的,不過是儘量讓損傷縮小再縮小,君主駕崩導致兄弟相殘這樣的局面,最容易讓他國趁虛而入。原本暗夜軍應該與大明軍同進退,他卻讓大明軍先行,這已經算是違背了祖制,只是為了讓暗夜之主少受一點損傷
兄弟相殘倘若發生在楚離與楚蕭身上,與他已經無關,畢竟,是隔了一代了。天闊,別怪大哥。
※
楚蕭把這些事情與傅琬瑩一說,傅琬瑩越發地信心滿滿了,吩咐下去,用兵符調集大明軍的各營將軍,命他們迅速戒備,隨時準備入城,且與近郊的傅家私兵會和,命私兵立刻秘密進城,包圍離王府,擒拿楚離,防患於未然。
這一切部署好之後,傅琬瑩又下旨召集各位朝廷大臣,命他們在正殿等候,宣佈楚皇已薨的消息以及宣讀遺詔,迎立新君繼位。
等待是漫長而痛苦的,尤其是這樣讓人心焦的時刻,就算大明令在手,傅琬瑩的心裏雖然有些底了,可不到最後一刻,仍舊是慌張不安的。天上的雪還在下個不停,楚都的百姓仍舊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生活有條不紊,絲毫不知道馬上要改朝換代了。
半下午的時候,有探子來報,說是大明軍已經出動,包圍了整個楚都,並且步步朝皇宮緊逼而來。楚蕭起初以為那是兵符起的作用,大明軍各營已經按照吩咐準備妥當了,然而接下來的消息卻讓他們大吃一驚:近郊的傅家私兵全部都被處死,而傅太師傅尚書也被抓了起來!
「你是說那些都是楚離的人?!」傅琬瑩從椅子上跳起來,鳳目圓睜。
「啟稟娘娘,奴才見到了,確實是離王殿下,還有他的黑白雙煞。」探子戰戰兢兢道,「離王殿下發現$ $$$ $ $了小人,說讓小人轉告娘娘,有了兵符不等於有了軍隊,大明軍自從他十五歲時就一直跟着他,至今已經十年了,就算沒有兵符,他們也全都是他的死士。」
「蠢貨!」傅琬瑩氣得胸口起伏,又跌回椅子上,沒有了軍隊就沒有了保障,空口無憑,楚離這是明擺着要篡位了!
「母后,你別激動」楚蕭走過去,拍了拍傅琬瑩的背,她的臉色蒼白得厲害,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模樣,安慰道:「大長老說,有了大明令,暗夜軍會誓死輔佐君主登上皇位。如今大明軍靠不住了,暗夜軍一定會馬上趕到的。」
「大長老是誰?長得什麼模樣?暗夜軍什麼時候到?」傅琬瑩抓住楚蕭的手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這」然而,楚蕭一個都回答不了,他沒有見到大長老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暗夜軍什麼時候會到,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大長老說了,暗夜軍會來的,這是祖制,沒有人敢違背,母后,你放心吧。」楚蕭俯身安慰道。
傅琬瑩搖搖頭,她如何能放心?望着那跪在地上的探子,她擰了擰眉心,開口問道:「楚離什麼時候會到?」
「大概一個時辰」那探子頭更低了。
「派御林軍守住各個宮門,阻擋楚離,等候暗夜軍的救援」傅琬瑩低聲道,暗夜,那個活在傳說中的神秘組織,現在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呵呵。」忽地聽到一聲類似嗤笑的聲音,傅琬瑩望過去,只見顧姳煙的鳳目中含着滿滿的不屑,她不由地有些惱火,冷笑道:「你笑什麼?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能笑得出來?別忘了,你是太子妃,楚離一樣不會放過你!」
顧姳煙轉頭,仍舊是那種不屑的目光,鳳目凌厲如刀,看得傅琬瑩不自覺打了嘅寒噤。
楚蕭蹙眉:「煙兒?」他不明白她怎麼了。
顧姳煙站起身來,冷笑道:「我當然知道現在和你們是一條船上的,哼,反正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這樣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你有辦法?」傅琬瑩鳳目一眯,她不信。
「有沒有辦法,說也沒用,試一試就知道了。」顧姳煙道。
「什麼辦法?」傅琬瑩不得不相信她一次。
「讓楚離主動撒兵、放棄皇位的方法。」顧姳煙鳳目一閃,從傅琬瑩身上移到楚蕭身上:「只是要借太子側妃和月兒一用。」
「你想做什麼?!」楚蕭難得發怒了,「賞心和月兒什麼都不懂,她們能幫你什麼?!你答應了我不會去碰她們的!」
「呵呵,太子殿下別激動。」顧姳煙撇開頭去,「是,賞心妹妹和月兒是什麼都不懂,也什麼用都沒有,我也答應過殿下不動她們,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們那麼愛你,難道不應該為了你的皇位做些什麼嗎?到底是這天下重要還是一個女人重要呢?更何況,我也並沒有要傷害她們,只是要用她們引出一個人來罷了。」
「我不准!」楚蕭堅決不從:「你讓誰去都可以,只有她們不行!」
顧姳煙冷笑:「除了她們,誰都沒有用。成大事者就要不擇手段,太子這般優柔寡斷未免太不成器了。母后,您說呢?」
傅琬瑩雖然心中不喜歡顧姳煙,可是真如她所說,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必須得妥協,於是她點點頭:「姑且讓你試一試,本宮倒要看看,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有什麼能耐?來人哪,去東宮偏殿,把小郡主和太子側妃請出來。」
「母后,不要!」楚蕭大吼道。
「不用了母后,我自己去請她們就可以了,太子殿下真的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顧姳煙望了眼楚蕭,自顧自地跨出了門檻去。
楚蕭要追出去,卻被幾個太監緊緊地制住,動都動不了,只能哀求着傅琬瑩,傅琬瑩大怒:「蕭兒,母后早就說話,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個禍水,把你迷成了這個樣子!你平日裏那般寵愛她,如今你到了危亡的時候,她難道就不能為你分擔一點嗎?何況不過是一個女人,等你當了皇帝,要多少又多少!你安心地坐下,現在本宮只能等了」
窗外大雪紛飛,一切喧囂都被這雪掩埋,男人的祈求完全沒有用,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人和孩子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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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人們對清逸王府內高聳的摘星樓十分好奇,以為上面藏有什麼秘密,可是偷偷潛入清逸王府內的盜賊也好,殺手也好,沒有一個能活着出來。而且,摘星樓內的秘密,不是藏在塔內,而是藏於地下,簡而言之,清逸王府又一座龐大的地底城,城中心便位於摘星樓之下,那裏,是大楚國的皇室宗祠所在。
楚慕去往宗祠的時候,清逸王已經回來了,他在祖先的牌位之前負手而立,聽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道:「吧暗夜令放入祖宗牌位右邊的暗格,等其它三位長老鑑定之後,你就可以出發了。現在大明軍估計已經入了城,應該已經交了手,你去收拾收拾殘局便是。」嗓音依舊是冰冷冷的。
楚慕一身玄色衣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手掌中握着一塊碧綠色的翡翠玉佩,上面刻着「慕」字。然而,他沒有走右邊道,卻往左走去,將玉佩投入左邊暗格之中,動作之迅速,清逸王根本來不及阻止。
「你瘋了?!」清逸王身形閃動,已經到了他的面前,瞪大眼睛望着那個黑色的暗格,「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不服從大明令的旨意,妄圖去篡改儲君之位」
「暗夜之主不是有這樣的權力嗎?」楚慕打斷他,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如果是不軌之人篡奪了大明令,意欲顛覆大楚國的皇位統治,暗夜之主便可以選擇不服從。」末了,他強調了一句:「這是祖制,大長老。」
「既然記得這麼清楚,還有呢?」清逸王緊緊地盯着他,沉聲問道。
楚慕轉身望着祖宗牌位對面那道黑色的大門,手不由地在身側握緊,然而他還是在笑:「濰坊暗夜之主私自奪權,為己謀利,凡篡改大明令旨意一次,受暗夜宮兩重極刑。」
「你都知道?」清逸王怒不可遏,「是活得不耐煩了,專門來送死的嗎?」他的情緒難得激動。
「父親,」楚慕轉頭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十分平靜:「請注意一下你的情緒,大長老是沒有喜怒的,就算是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突然這樣在乎我的生死,我會很不習慣的,會錯以為你是在關心我。」
清逸王臉上的怒意驀地僵住了,斂下眉眼,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突然左邊暗格由很小的洞擴大成一道暗門,打開,三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從裏面走出來,一式一樣的雪白袍子,纖塵不染的,他們恭敬地對楚慕行禮道:「主上。」
然後才走到清逸王的身邊,道:「大長老,是不是主上一時失手,錯投了暗夜令?按照大明令的吩咐,應該是投入右邊的暗格里才是。」
清逸王面無表情道:「是,他」
「不是。」幾乎是同時,楚慕打斷了清逸王,面對着那三位長老,臉上帶着淡淡地笑容:「大明令所立的儲君悠遊寡斷,根本無法擔當一國之君的重任,本王覺得,另一個人更適合。」
「慕兒!」清逸王失聲叫道。
這恍如隔世一般的稱呼讓楚慕呆住二十四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的名字
然而,只是笑了笑,楚慕卻並不領情,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道:「如果諸位長老不放心,怕本王為己謀私,那麼現在就可以行刑了。」
「這」三位長老互相望了望,頗為不解,一人笑道:「主上,這暗夜極刑不是隨便玩玩的,冰火二重極刑,如果是普通人受了,必死無疑。就算主上又暗夜的內功護體,也回吃不消,會留下多重隱患」
「我知道。」楚慕打斷他們的絮絮叨叨,「有什麼樣的後果,我都已經想清楚了。這是我的選擇,別耽誤時間了,快些行刑吧。」說着便往那扇黑洞洞的大門走去,腳步再沒有一絲停頓。
那三位長老望了清逸王一眼,見他的面目森冷卻沒有一句阻止的話,不再猶豫,跟在楚慕身後入了那扇門——
「主上,屬下是依祖制而來,既然是主上自己的選擇,那屬下等人便不會手下留情,出手會極重。」
「主上,先是火刑,猶如烈火焚身,再是冰刑,如同冰封三丈,如此三番。兩種刑罰,若單獨受了,主上或許熬得住,可是如果交替受了,是冷是灼,傷害的便是內臟,不上皮肉。」
「主上,受刑之後內功等同喪盡,屬下三人會為主上療傷三個時辰,以保證不會有性命之憂。」
「主上,你想清楚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一旦受刑,會留下終身的病痛,且無藥可治。」
「」
清逸王閉上眼睛,他已經聽不下去了,到底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皇位之爭,本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是楚離還是楚蕭做皇帝,又有什麼區別呢?
許久,他聽見那扇門後傳來楚慕清朗的聲音,似乎是帶着笑的:「本王想得很清楚,開始 $ $$$$$$$$$$$$$ $ $ 行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