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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有多久沒這樣背着重煙雪了呢?
晉紜同樣在心裏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好似真的已經很久了,又恍惚覺得距離上一次,不過才幾天的時間而已。但那個時候,趴在她背上的重煙雪還那么小。小小的身子,短短的手和腳,軟乎乎地像個棉球,她輕輕一提溜就能扛到肩上。
她忍不住道:「你小時候很喜歡讓我背着呢。」
「你還記得?」背上的人低聲問她,已經沒了之前口齒不清的模樣。
她不知道重煙雪是用法力醒了酒,還是原本就在裝醉。但此刻氣氛微妙,她竟不忍戳破。內心深處,她不想承認,自己已經開始貪戀這樣久違的親近了。
「怎麼會不記得,那些年我一半時間用來練兵打仗,另一半時間差不多就是用來背你了。」晉紜笑了笑,繼續說:「我平定北冥之亂那年發生的事情,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那年發生的事情那麼多,我怎知你說的是哪件。是你離開魔界大半年,然後帶一身傷回來,還是英俊瀟灑的北海龍太子親自來魔界求娶你的事情?」重煙雪語調淡淡的,但晉紜生生聽出了許多酸味。
她知道重煙雪在故意嗆她。當初因為北海龍太子的事情,某位小公主可是給她擺了一年的冷臉。然而那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人她老早就忘了,小公主記得比她還久。
她心下覺得好笑,卻也不想再談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是此時此刻,不知對方是否也跟她一樣,勾起了另一段哭笑不得的回憶。
「那天是你生辰之日。」晉紜說道:「魔界裏大擺筵席慶祝,你卻不乖乖當小壽星,趁着大人們宴會酒酣就一個人乘大鵬鳥偷跑了出去,結果在邊界荒野迷了路,困在了叢林裏。傍晚時候我率軍趕回魔都發現不見了你蹤影,我都急壞了,顧不及卸下戰甲便只身前去尋你。幸好,你沒出多大意外。」
「然後我是連夜背着你走回來的……」
「是啊,後來路上還下了雪,冷極了。」重煙雪忽然悶悶地接過話,環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緊了一下。
她腳步頓了頓,隨即勾起了嘴角。
——晉紜晉紜,快看,下雪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晚上,她牽着小小的重煙雪走出荒水森林,一路上喋喋不休地數落責備時,小傢伙就是用糯糯的聲音這般打斷了她。她聞言抬頭,便看見漫天雪花在夜空中閃着白色的淡光,從巨樹包攏的空隙間飄落下來,一片一片緩慢地飄落,越來越密。
其中一片落到了小煙雪烏亮的劉海上,被白皙的小手一撥,很快融化在那掌心裏。
「噝,好涼。」
「小心着涼。」她聽了連忙用法力撐開一道圍擋。彎下身子擦乾淨對方的手,然後取出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小傢伙卻不肯配合,悶悶着低下腦袋。她奇怪道:「怎麼了,突然不開心啊?」
面前的小人兒扯了扯身上過分寬大的披風,又瞅了眼拖曳到地面的雲雷繡文,悶聲:「我總是長不高……都兩百歲了,還是這么小。」
「哈哈,小小的雪兒多可愛呀。」她被逗樂了,一下子忘了來時揪心的驚懼還有氣惱,把重煙雪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肩上:「來,晉姨把你舉高了。」
「不是晉姨,是晉紜!」小傢伙不悅地糾正,手裏卻一邊幫着把披風蓋到她身上。
「噗,小孩子這麼計較啊。我可是你長輩。」她扶着肩頭的小短腿給對方支撐,大步往樹林外頭走,「怎樣,好玩嗎?要不要再高點?」
「不了……我要你背着。」小傢伙張開手接了一會兒雪花,就懨懨地垂下了腦袋,下巴擱在她頭頂上。於是她把她放下來,裹上披風背好。
小煙雪趴到了她背上,卻又不聲不響地把自己身上裹着的披風扯開,把她也一起包了進去。一絲不苟,固執得可愛。她揚了揚唇,不做阻攔。即便可以用法力禦寒,那小身子帶來的溫熱才是真正能將寒意都驅散的。
她背着她走出了森林,走進荒涼無際的戈壁里。
大雪紛紛揚揚,落到她們上方時被看不見的屏障格擋住,散在兩側。前方的路面卻積了雪,踩在上頭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鬆散聲響。舉目望去,黑的天,白的地,寒風在空曠的戈壁里掠過,偶爾撞進岩石隙罅間,嗚嗚地像是鬼怪低泣。
「怎麼這麼安靜?困了?」走了許久,她發現背上的小傢伙實在是安分過頭了。可話音落下,卻有軟軟的臉蛋貼到了她頸邊上,然後一如既往地蹭了蹭。沾了點涼意的髮絲也垂到了她肩前,一股奶香味。
背上的人不說話,但她就是能夠感應得出對方的情緒。她知道小傢伙這會兒是後怕了。
迷了路,在陌生的地方受了驚嚇,還努力強撐着高傲無畏的神色,直到她尋過來時也不曾落過一滴眼淚。然而再故作堅強,也終究是個涉世未深孩子而已,現在安全了,得救了,再回想起來才覺得害怕吧。
而她同樣心有餘悸。
「以後,不許自己一個人偷跑出去了。」她沉聲。
「那你就看緊我啊。別總是去軍營里練兵,還帶人去打什麼仗……去那麼遠,我都找不到你。」背上孩子恨恨地小聲嘟囔。
她一愣,隨即就笑了:「噗,雪兒今天偷跑出來,不會是想去找我吧。」
「才不是。」
「口是心非哦?」
「……再胡說就掌嘴。」
「好好,我的小公主。」
……
那時候的事情,如今細細回憶起來,發現竟記得很清楚,甚至她們的每一句對話都還記得。晉紜覺得有些懷念,也生出感慨。從前那個黏人的,高傲的,又有些任性的孩子,轉眼間已經長大了,長高了,背在背上時也會覺得重了。
想到什麼,她又笑道:「而且那時候你也不知是鬧什麼脾氣,故意折騰我。荒水森林到魔都皇城,足足一百里啊,你這傢伙竟任性地不許我御風騰雲,我幾乎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一晚上……」
原本是帶幾分揶揄調侃,但這句話還未說完,晉紜心頭就冷不防地驚怔了一下,嘴裏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了。瞬間福至心靈。
——對啊,那時候,小公主為什麼任性地要她背了一整晚呢。只是叛逆期的小孩子受驚嚇後鬧脾氣而已麼?想來並不是這樣的。
那是作為她離開她大半年,生辰之日還遲到了的懲罰。也是小小的人兒彆扭地,驕傲地表達想念和依戀的方式。
晉紜心裏揪疼了一下。自己居然現在才明白這孩子的心思。
「笨蛋。」背上的人仿佛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帶些許嗔怨地低聲罵了一句,落在她耳邊,落進她心裏。
晉紜垂下眸子,重煙雪卻接過了她的話頭:「因着這件事情,後來你常抱怨說我不愛自己走路,太依賴人了。還說等我長高了些,及你肩了,你就不再背我了。」
「我貪念你的溫暖,不想長大,卻又希望能快些長大,可以追上你的步伐。」
聽見重煙雪這樣說,晉紜一時無言以對。從前那些她一直未覺察到的百轉情思,如今都成了心頭的罪。
她沉默着走進一道門,出來時,忽然有花香繞鼻。
淡紫色的花,一瓣兩瓣飄過來,從面前滑過,引帶着她的視線。她的腳步頓住,聲音有一絲波動:「你宮裏這棵樹……」
「喜歡麼?」背上的人湊到她耳邊,低低道,「很像吧?從前在伇陽,你院子裏的那棵紫羅花樹。」
「你種的?」
「不然呢?」
重煙雪抬起頭來,看向前方開滿紫白色小花的樹,慢慢說道:「那時候我去找你玩,你就常在那棵花樹下練武呢。手中□□武得赫赫生風,一攔一拿都利落瀟灑,而一身紅衣穿梭在花雨中,又是那般靈動飄逸,好看極了。」
「我每次都會躲在樹後偷看,等到你練完收了勢,我就跑出來撲進你懷裏,然後你就故作驚嚇,跟我鬧做一團。這樣幼稚的小遊戲不知玩過多少次了,我們總是樂此不疲……」
晉紜聽着聽着,漸漸生出許多恍惚感。
記憶中的一幕幕恍然重現。眼前的月色泛起黃來,仿佛換成了晃眼的陽光,周遭安靜的空間裏傳出來陣陣的蟬聲,稀疏慵懶。天藍,風輕,她就持着□□站在舊居院中那棵紫羅花樹下,而已經出落成婷婷少女的重煙雪接過一片花瓣,然後笑着走過來,牽住了她。
晉紜不可抑止地傷感了起來。
她不敢再回憶了,她發現光是回想起曾經,重煙雪就佔據了那麼多的位置。開心的,感動的,平淡的抑或是恣意的……全都有這個人在場。從小小的孩童開始,一直在她的記憶里成長着,長成少女,長成了如今溫柔含情地跟她說着話的重煙雪。
她陡然驚慌。
趕緊放下了背在身上的人,在對方靠過來時輕輕推開。穩了穩心神,然後用平靜而疏離的口吻說道:「既然酒醒了,便自己回去吧,我送你到這裏。」
重煙雪陡然愣住。而後也不再靠過來了,默然站直了身子,直到她背部的輪廓都變的生硬。廊下五彩的燈光墜入她美麗的眼眸里,卻是茫然無神的,連原本錯愕失望的情緒都一點點褪去了,最後只剩下狼狽的空白。
良久,晉紜只見到重煙雪身形踉蹌地後退了一步。一聲冷笑,聽來格外心酸。
「你還是不肯接受我,對麼?」
「我是你長輩。」
「呵,長輩……」重煙雪看着面前這張冷艷的臉,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對方的眉眼一如當年,是自己熟悉的樣子,沒有改變,但是心卻離她越來越遠了,仿佛再怎麼努力也觸摸不到。
「可我一直把你當做要攜手一生的人啊……你明不明白。」她終於控制不住,紅了眼眶。
晉紜轉開臉:「我們不能在一起。」
「就因為我是勾瑤的女兒嗎!」重煙雪恨聲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放下以前的事情,勾瑤她已經不在了啊!」
「煙雪!」晉紜厲聲喝道。
重煙雪悽然一笑:「怎麼……提到我母親,你就生氣了?」
「當年你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子嫁與他人,他們新婚燕爾,你就率領魔軍護守疆域,她誕下一女,你就視如己出地護着,後來她難產,你還不惜耗盡畢生修為去救……」
「晉紜,你還要付出多少?!」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明白?」重煙雪忽然起身過來,一手扯在她衣領上。冷笑:「你身上,本來沒有這種梅蘭香氣,母親離世後才有了這樣的味道……只因為她生前最喜歡這種花!」
「真是可笑啊……聞名三界冷酷果決的女戰神,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懦夫罷了。你喜歡一個人永遠不敢說出口,從前是,現在也是!」
「沒錯,我是喜歡你母親。」晉紜閉了閉眼,壓一下痛苦的情緒。她任由重煙雪拽着自己的衣領,狠心道:「但我對你不是那種感情。」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心裏明明有我。那就是喜歡,不是什麼親情!」
「如此,我便把那不該有的喜歡剔除出來好了!」
重煙雪眼瞳猛地一縮,愕然失聲。
一下子安靜下來了,連經過的風也好似消了音。晉紜看見面前人眼裏慢慢聚起了淚,緊握起雙手,不住顫抖。
她突然心疼了,也有些後悔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但說出的話,造成的傷害卻已經無法挽回。下一刻,面前的人就臉色鐵青地撲了過來,狠狠咬進她肩頭,直到血腥彌散,才一把將她推開。
抹掉嘴角沾染的血色,一字一句變得決絕:「晉紜,我們兩清了。」
這一刻,晉紜分不清是肩上疼,還是心裏更疼些。疼得想要流淚。
她蹙眉捂着肩頭,再看過去時,那咬了她的人卻恢復了高傲的姿態。除了眼眶還殘留濕紅,其餘狼狽的痕跡都已經清理乾淨,仿佛這一切都未發生過,她還是那個優雅而不可親近的公主,沒有像剛才那般多做糾纏,沒有失控地露出脆弱的模樣。
重煙雪不再看她,輕彈衣袖,便冷然走向了不遠處的寢宮。只是走出幾步後又頓住,回頭涼涼道:「晉紜,你以為當年我母親為何總是開我們的玩笑,說讓我嫁給你?枉你一直喜歡她,卻連她眼中的深意都讀不懂。」
帶一絲報復意味地,這句話如同一記悶棍敲打在心上。
「……你什麼意思?」晉紜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腦海里轟然亂作一片。這時,不遠處重煙雪的寢殿裏卻忽然有人迎了出來。兩個衣衫□□的俊美男子,笑吟吟地走過來她們面前。
「公主怎麼才回來啊,都等了好久了。」兩個男人挨到重煙雪身側,用格外綿軟的語調撒着嬌,聽着很是膩人。旁邊目睹了這一幕的人還沒從之前的震驚里回過神,這會兒更是怔怔地忘了反應。
意外的是,重煙雪並沒有推開。嘴角邪魅一勾,大方地伸手摟住了他們的腰肢,邊調笑着邊往寢殿裏走去:「呵……以後不會讓你們等那麼久了。你們今晚,便好好侍寢吧。」
晉紜一口老血涌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