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大狗
院中小樓里,坐着三個人。其中兩個在興致勃勃地看另外一個吃東西。
&來吸血鬼還有這麼可愛的呢~」
尹泊燕笑眯眯地支着下巴,歪着頭觀賞對面那正捧着個碗慢慢喝血的異域美人。目光從對方白皙的手一直溜到胸口,停留許久,再滑過肩頭的棕色捲髮,最後落在那張俏臉上,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皮膚也嫩吶~」
&勾月面無表情地拍開某隻正在揩油的爪子,「要從良的人了就不要動手動腳的。」
&一下也不行麼,又不是摸你家樊禪大人……下手真狠。」尹泊燕捂着自個爪子哼哼,委屈地向坐在對面的美人告狀:「小安安你看吶,這人真兇,你可別學她啊。」
雨安停下來,含水的大眼睛裏露出些許笑意。看見她們兩個,她就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在神域皇宮裏的日子。那時候表姐偶爾也會來看她,也會親昵地捏捏她的臉跟她開玩笑,直到那一天詛咒之期來臨,她陷入冗長的沉睡……
&麼不喝了?趁熱啊。不好喝麼?」尹泊燕見她停下來發呆,就伸手去摸了摸碗壁。雨安是被某貓連人帶碗地拉過來她這裏的,現在碗裏的鹿血還只是喝了一小半而已。話說之前不是餓得快死掉了麼?這樣看來好似食量很小啊……
&沒涼啊。」過了會兒又嘀咕了一句,收回手,順帶去刺激勾月:「唉你家樊禪還真細心呢,這鹿血處理過了,沒有什麼腥味不說,還一直保持着溫熱,連我都想嘗一口了。嘖嘖……看不出來她挺會照顧人哦~」
&是自然~」某貓傲嬌甩臉。死木頭對誰都那麼好真是討厭死啦。
&呵~」尹泊燕看出她那點小心思,眯着眼壞笑。而後傾身湊到對面女子跟前,風情地托着腮,媚聲問:「難道小安安你就只愛人血,其他的不喜歡所以就喝不下了?」
&是的。」雨安像個乖寶寶似地搖搖頭,「只不過裝在碗裏不大習慣。」
&在碗裏不大習慣?」尹泊燕納悶道:「你以前是怎么喝血的?」咬脖子?
&前總管會把新鮮的血液裝入一個特製的靈力氣囊里,再從裏頭穿出一根銀管子供飲用,那叫元壺……」雨安比劃着那個食具的樣子,末了突然反應過來,咬了咬唇垂下眸子,重新捧起碗不說話了。
——已經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的了。
天啊,好想蹂躪!尹泊燕看見對面人低眉咬唇的模樣簡直要母愛泛濫。她仔細在腦海里搜尋了一下,忽然眼睛亮亮地從物戒里取出一樣法器。
這法器有些奇特,可大可小,能裝容得下大量的液體,外形好似一個圓鼓鼓的鹿皮水袋子,但壺口密封着,留有根細管子伸出來,恰好跟雨安描述得很相似。
這還是她去年從家中庫房裏搜出來的,見新奇好玩就帶着了,本想躺在軟榻上邊敷珍珠膏邊喝酒時用的呢,可是後來卻把它遺忘了。
於是二話不說把那剩下的半碗鹿血裝進去,遞給對面女子:「這樣可以吧?」
雨安怔然接過,端詳半晌,欣喜地揚起嘴角:「這……這跟元壺好像!」她吸了兩口,眼睛更是眯成了彎彎的縫,久違的熟悉感湧上來,心頭一陣發燙:「尹姐姐,你真是我的女神啊。」
尹泊燕得意地沖一旁的某貓挑了挑眉,「女神麼~~額呵呵,要不是已經有了小心心,姐姐我倒是可以考慮你喲。」
唉~~貌美如花又專情,真是太有魅力了,我都快愛上我自己了~~
&性不改。」勾月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等雨安心滿意足地喝完了鹿血,就遞一盤點心過去,「你吃這些的麼?」
&雨安點點頭:「雖然不能從中汲取到太多能量,但我喜歡吃這些人類的食物。」
&哼,還是個吃貨呢~」尹泊燕笑道。
雨安小臉一紅。
勾月見她津津有味的模樣,也忍不住伸手去拈起一塊,可下一刻,對面人卻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緩緩放下手裏的糕點,神色也變得有些驚怔痴迷。而後就見她閉上了眼往空氣里長長地嗅了嗅,慢慢將身子轉向門外,失神喃喃道:「好香。」
&勾月和尹泊燕面面相覷,沒聞到啊?
&糕點香味麼?」勾月問。
&是不是聞見了姐姐我身上的女兒香了~~」尹泊燕妖嬈地撩起肩頭長髮。
勾月想翻白眼。
而雨安仍舊搖搖頭:「不是的。」
於是勾月和尹泊燕兩人又同時仰起腦袋用力地去嗅,半天聞不出什麼氣味的時候,卻見門外緩緩路過一位墨色長袍的銀髮少女。少女淡定地往遠處的門廊那兒去,在三雙眼睛直勾勾的注視下走進了一個房間裏,合上門。
良久,某吸血鬼公主才回過神,純良無害地開口讚嘆:「她,她看起來好美味啊……」
好美味……?勾月和尹泊燕悚然,又默契地對視了一眼,若有所思。
正當勾月想開口問些什麼的時候,尹泊燕突然先她一步道:「誒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勾月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這廝方才有在跟她想一樣的事情麼?!!
尹大美人卻不理會某貓的眼刀,妖嬈揚唇:「今天可是樂秋啊。」
風霖樂秋,即每年八月初二到初四共三天的時間。這三天裏各地的人們都會賽舟放燈,逛夜市喝茶湯,祭拜豐收娘娘,祈求這一年的豐收安康。對於風霖百姓來講,這可是個大節日,比年節差不了多少的。
&下可熱鬧了,這三天裏還會有山路花燈和煙火晚會呢!」尹泊燕是一有熱鬧就坐不住的,現在都恨不得立馬打扮一番出門玩去了,卻見面前兩人一個疑惑一個興致缺缺,於是又補充道:「還會有很多好吃的喲。」
&吃的?」雨安眼睛亮了一下。
尹泊燕再接再勵:「對啊,我們可以去山腳下那家酒肆喝豬血湯,那可是很有名的。」
說着開始興沖沖地收拾桌面準備去換衣服,還佯作漫不經心道:「順便叫上樊禪和蓮心一起去啊,散散心嘛,老待在深山裏作甚,一點樂趣也沒有容易衰老。」
&哼~」勾月聽了眯起狹長的眸子:「圖窮匕見了吧你這居心不良的女人~」其實就是想趁機拐走蓮心吧!
尹泊燕掩唇嬌笑:「我也是在給你製造機會啊小月月!」
&不需要這種機會……」
&口是心非,這會兒你肯定都不知想到些什麼去了,嘖嘖,看,臉紅了哦~」
&死啊!」兩人又開始打鬧起來,一旁的雨安眨眨眼,表示不懂……
而此時遠處那間禪房裏,入定靜修了許久的人終於將靈力運行完一個周天,緩緩穩下內息,收回靈氣,消去周遭結界。
樊禪睜開眼,抬手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一層薄汗,眉頭卻一直蹙着,始終沒有舒展開。她遇到瓶頸了。從去年開始,自己的修為境界就一直停滯在了這一步,遲遲不得突破,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而每每靜思出神,都恍惚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修為止步不前,只因還未參破一劫。
未參破一劫……
這最後的劫數……究竟是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頓生出些許急躁。這時房門被輕輕叩響了。外頭傳來女子溫柔的音色:「樊禪,你在裏面嗎?」
……
於是回過神來,她們一行人已經在山腳下了。
雨安滿是好奇地看着路上人們拉線掛起的燈飾,尹泊燕則笑眯眯圍着蓮心轉,然後又拉着雨安一起去逛路邊的幾處小攤。這會兒天還未黑,夜市也還沒開始,路上行人不多,再加上這裏只是城郊山村,就更顯冷清了些。
勾月一直安分跟在樊禪身邊,偶爾拿溫柔的目光看她,偶爾低眉淺笑,安安靜靜地像賢淑溫婉的大家小姐,儘管路上已經被某人用眼神鄙視過很多回了。
但樊禪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落到前方那些沒點亮的花燈上,心思卻不知飄向何處了。
勾月明白她在困擾什麼。按捺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真的這麼在意?」
&麼?」樊禪愣了一下。
&近來境界一直未得提升,所以在為這個憂慮吧。」勾月停下步子,柔柔看她:「其實不必急於一時嘛,反正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之前也沒見你因修為之事而煩擾過,怎麼近來倒是着急了……」
沒想到竟會被勾月發覺了。樊禪意外之餘,心頭一陣怔忪。說起來,自己確實是過於着急了。無法靜心,又如何能參破。
可究其原因……
樊禪掩於袖中的手陡然緊了緊。
此時天光昏黃,站在樹蔭下的人身形稍微模糊。許是遠處喜悅的氣息渲染出了一片安寧,透過枝柯的細碎微光又過於朦朧恬淡,不經意地,就叫她生出了許多異樣的觸動,還有睏倦的錯覺。
眼前女子還在檀口開合着說些什麼,恍惚間聽不清了,只看見對方仰起的臉輪廓柔和,專注的眼眸里清澈幽亮,仿佛能清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然而這滿帶擔心的溫柔模樣,卻叫她的心緒變得更為複雜了。只覺得有一種難言的感覺悄然漫涌,猝不及防地就破開了一層層屏障。心底某處塌陷了,自己也墜落入一個隱形的漩渦里,掙脫不開,一陣暈眩……
&在不行的話我就去尹泊燕那裏搜點丹藥給你,那傢伙私藏的仙丹可有很多呢,定能助你事半功倍的……樊禪?」還在着急說着些安慰話的勾月突然頓住,這才發現身旁人正盯着自己出神,好似都沒聽進去。
怎麼回事?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有些無措了。而此時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仿佛正蘊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朦朦朧朧地,雖難以辨明,卻叫她緊張不已,熱氣直冒上耳根,連帶着臉頰也開始發燙。
她不自覺地抬起一隻手摁在自個心口處,呼吸不穩:「怎,怎麼了?」
「……沒什麼。」樊禪淡淡地轉開視線,抬眸看向遠處,原本微蹙着的眉卻是舒展了開來。沉默許久,終於勾起了嘴角。
&一下她們三個吧,我們去那邊的酒肆里坐坐,天也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