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當巴瑞安剛把那兩個東西弄出來的時候,我還是特別驚奇的,可以說是被嚇了一跳:那東西所散發出來的能量如此熟悉,其層次也正如巴瑞安所說,已經超出了世界所能理解的範疇,甚至抵達了「真神」的地步,這並不是說那兩樣東西有多強大的力量,事實上它們的能量反應只能說一般,但其能量層次,卻絕對達到了干涉世間真理的水準:它們根本不是這個宇宙本土產物,它們的存在本身,就一直在扭曲周圍的一切東西。
我基本上一瞬間就聯想到,這可能是星域神界遺落出來的神器,現在落到了巴瑞安手上。如果他真的完全掌握了這兩樣神器的力量,那說不定這老叛徒真的會比較難對付一點:他可能有辦法將這種力量放大,然後我們要面對的,極有可能從一個比較強的凡人,直接變成一個山寨版的星域神。
不過很快林雪就從太空傳來了消息,她看到了有趣的一幕,於是讓眾人稍安勿躁:聽到大小姐的口氣我就知道這事兒變得有趣了,便領着一幫人在旁邊強勢圍觀,打算看看巴瑞安到底會折騰出什麼花來。但怎麼說呢,千算萬算,我是真沒想到,在嘆息牆裏面刷出了那對沒溜的兄妹神……
「看見那老頭了麼?」我一指巴瑞安,「揍他,打死算我的。」
依爾森一愣神,這才注意到身後站着個活化石,他還鬧不清情況呢,抓着頭髮說道:「這誰?他犯什麼事兒了麼?誒他手裏怎麼會有我的東西……」
「這就是巴瑞安,」莉莉娜說道,「你們知道吧,我們就是在跟他打仗的。放心吧。現在戰爭結束了。請敞開了揍。這不算干預內政……」
依爾森一聽這個,頓時眼冒金光,跟自己寶貝妹妹對視一眼,倆人同時捋胳膊挽袖子。然後發生的事兒就比較不忍直視了。我得說幸好那有個嘆息牆,巴瑞安連跑都沒地方跑,被堵在牆上那頓錘啊。不過這老叛徒骨頭倒是挺硬,依爾森和莫妮娜雖然沒真的用上什麼實力。但他們隨便動幾根手指頭就已經不是凡人能承受,可巴瑞安竟然堅持了將近十分鐘都沒倒下,始終站得筆直——因為他是被摁在嘆息牆上揍的。
等嘆息牆被那對逗比兄妹從裏面關掉之後,莉莉娜用掃帚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地巴瑞安收集了起來,上一邊治療去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復活去了,畢竟我實在看不出現在巴瑞安是不是還活着——我是說他的主要部分是不是還活着。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片刻之後,莉莉娜完成了治療,巴瑞安身上披着破破爛爛的「神袍」,看上去已經瀕臨崩潰,他坐在地上。嘴裏反反覆覆就重複這四個字。我上前打量了這個老叛徒一眼,這個始終不曾示弱。始終自信膨脹的傢伙,現在終於低頭了。
簡直是一場鬧劇。
「神,不是空有力量就行的,」我搖搖頭,雖然知道眼前這人根本不可能聽進去,卻還是忍不住想說,「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走對路,即使獲得再怎樣的力量,也與神毫無瓜葛。」
「從一開始……從一開始……」巴瑞安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不對……不對!我是正確的!我是領導人民獲得自由的偉大領袖!我不可能犯錯!你們這群混蛋毀掉了一切!只要一步,只要一步梅洛瓦人就真的能成就神力,我們會永遠不朽,聽到了嗎,永遠不朽!你們要……」
巴瑞安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他如同雕塑一般凝固在當場,連那飄揚起來的衣角都跟着靜止下來,淺淺冷冷地看着這尊雕塑,不屑地搖搖頭:「跟他浪費口舌幹什麼,你該干正事。莉莉娜,把他控制到半死不活的程度送回飛船去,我擔心自己會不小心弄死這個東西。」
莉莉娜渾身一哆嗦,忙不迭地點頭:「哈——好的,淺淺大姐頭!」
巴瑞安被抽掉了大量生命力,瞬間衰弱的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活死人,就這麼被套上了一身的拘束鎖鏈,被莉莉娜親自押送着回母艦去了。我也終於有機會和依爾森兄妹了解了解情況。這兄妹倆剛才見沒人搭理自己,於是跑到了之前巴瑞安弄出來的那兩個支架旁邊,他們先是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取下來,然後好奇地研究着那套古怪設備。
「看上去好像是用外部能量生硬地衝擊神器,神器會自動防禦,然後再用另一套設備檢測神器防禦時候產生的信息流,並加以模擬,」莫妮娜看上去很專業地擺弄着那套設備,她把自己的黑色神典放在架子上,輸入自己的力量:儘管她對科技設備一竅不通,但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神器發生了什麼變化她還是能分析清楚的,「可能是想用這種方法偽造出類似神明的力量……不過他們從頭到尾都搞錯了,神明的力量根本不是某種確切的能量或實體,對世間萬法直接控制的能力是不可能依靠這種設備模擬出來的,這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給我和我哥報個信。」
「然後你們倆就被召喚過來了?」我感覺一切都空前戲劇化,儘管這確確實實發生了,可還是有點雲裏霧裏的感嘆。你說……巴瑞安怎麼就能這麼倒霉呢?
「差不多吧,這兩樣東西是以前遠征的時候丟的,它們應該在虛空裏到處飄蕩了很久,然後被這個叫巴瑞安的傢伙撿到……嘁,也不知道好好保養。」
我好奇地拿過那本黑皮大書,感覺沉甸甸的,翻開之後發現它只有開頭兩頁有內容,而後面全都是空白頁:「這什麼東西?你的聖經?」
莫妮娜擺擺手:「不,這是我當年考破壞神資格證的時候用的筆記本。」
「筆記本?這怎麼就開頭兩頁有東西,後面都是空白的。」
莫妮娜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可愛地吐了吐舌頭:「要不我破壞神資格證能補考七次?這是第一次的筆記……」
我:「……那依爾森,你這個小盾牌是幹啥的?」
「你看我戴上這個帥不?」依爾森把那個小盾牌扣在自己腦門上,看着仿佛護額鏡一樣。我瞬間明白了這玩意兒的功能:大體等同於路邊那種三塊五一條的手鍊和吊墜。說實話。依爾森那張死帥的傻臉配上這個護額。還真是……
「看着跟傻x似的。」我沒法違背自己的良心,只能實話實說。
依爾森隨手把小盾牌扔進兜里:「我妹當年也這麼說,所以我把它扔了……」
我:「……」
「這地方沒什麼事了吧?」依爾森看看四周,「嘩。這地方裝修的還真俗。」
「額……」我勉強讓自己的表情嚴肅一點,「肯定是沒你們什麼事。現在這兒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要留下處理些善後工作,你們先回去也行……」
「那太好了。我走了啊——我正看電視呢,難得大姐頭今天沒霸佔電視。」
「我也回去了,還有倆菜沒炒出來呢。」
兄妹倆一人撂下一句,隨後打開傳送門消失在眾人眼前。留下我們幾個面面相覷:這整個事件到此為止就算徹底結束,但最後一小段的發展為什麼變成這樣……
帶着各種各樣微妙的心情,我們回到了母艦上。
大小姐正在指令大廳中等着眾人,在她旁邊站着同樣是剛剛返回的珊多拉。一看到我們出現,大小姐頓時就笑的沒心沒肺地蹦了過來:「怎麼樣?現在有什麼感想?」
「你說呢?我現在外焦里嫩的,」我順手把大小姐按着腦袋摁回去,來到珊多拉跟前。「這次辛苦你了。額……我估計你吃得很飽。」
一想到珊多拉以半徑七千公里的龐然身姿,哼着小調去小行星帶吞食天地的一幕。我就打心眼裏哆嗦,可珊多拉還頗有怨念地皺了皺眉:「哪啊,你知道我在榮耀形態下沒法吃東西,全身上下都是光,什麼東西都是直接穿過去。我就是去求個心理安慰,等食堂把飯做好……現在還餓着呢。」
眾人:「……」
歷時將近一個月,蔓延了整整十三個宇宙的戰火,如今終於漸漸平息。這場戰爭最終還是以梅洛瓦人的全面潰敗結束了。雖然在最後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波折,但一切總算基本上還是在我們的劇本里進行着。帝國艦隊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失,甚至包括各種主力部隊也有所受損,這是和梅洛瓦這種級別的文明開戰所無法避免的,但損失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程度內,與那些和墮落使徒的幾次大戰比起來,這戰損簡直可以說是不疼不癢,艦隊回國之後大概修整幾天就能完全復原。
第三艦隊已經啟程返回帝國區,與他們一同回去的,還有數量龐大的梅洛瓦戰俘。這些戰俘都是在戰爭後期,從梅洛瓦首府星系的各個重要軍事節點中抓獲的,按照圖拉佐提供的名單,我們一個不落地抓到了梅洛瓦激進派的所有中層以上官員。普通的叛軍或許死在戰場上就是終結,但對這些一手控制着一切,一手造成了各種悲劇的激進派領導人,死亡絕對不能作為終結。他們要被送往帝國軍事法庭,接受最公正的裁決,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扔進第四區——大概那個平常冷冷清清的區域要因此變得熱鬧起來吧,莉莉娜倒是對此挺高興的。
至於保守派的梅洛瓦人——雖然他們這次立下不少功勳,而且在犯罪程度上也比激進派輕微,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們是無辜的,這部分人也要接受審判,只不過就現在而言,他們也不算戰犯,所以不用和激進派的戰俘一起被押送回去,他們可以等到第二批,然後和我們一起回帝國區。
皇家艦隊和我們幾個還不能離開,因為這裏還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沒解決:
當年被梅洛瓦人偷盜的設備裏面,有一個用於深潛船的通訊裝置原型機,那台設備也是我們發動這次遠征的主要目的,據猜測,它應該和其他被偷來的設備一起被藏在梅洛瓦人的母星上,現在神之國已經被佔領。我們正派出大批人手去尋找那東西的下落。
除了尋找那台古代設備之外。還要留些人手處理這些世界剩餘的事務。各個分艦隊去各大戰區確認戰場。協助當地那些因戰爭和鎮壓而處境艱難的原奴隸種族們,順便也要確認每個區域遭受的重大創傷,因為交戰雙方使用了大量超級武器,一些嚴重破壞的區域法則混亂。數學規律失衡,嚴重的甚至在影響宇宙穩定度,所以可能需要有專家團隊來修理這些世界。
每一個奴隸種族都需要幫助,在珊多拉的影響結束之後。百分之八十的奴隸種族處於渾渾噩噩狀態:梅洛瓦人的洗腦效果消失了,失去神經毒劑的作用,這些奴隸不會受困於幻覺和狂熱,但他們卻因洗腦後遺症而陷入了混亂,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做,失去明確目標,對自己的人生毫無關心,他們一瞬間仿佛變成了坐在摩天大樓和現代化城市中的原始人,對未來一片茫然, 最嚴重的僅剩吃喝拉撒的本能。各個奴隸種族都有自己的反抗組織和覺醒者。這些覺醒了的人正在努力幫助自己的族人,好防止自己的同胞剛剛獲得自由就陷入另一個危險的頹廢泥潭。但反抗組織里那些真正從未受到洗腦影響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我們不得不主動出手幫幫忙。
首先是幫助他們重新啟動自己城市的基礎設施,恢復他們正常的文明種族的生活,在確保所有人都活着的前提下,研究如何徹底根除洗腦的影響:畢竟,珊多拉不能一直跟吃豆人一樣在天上掛着吧?我們要找個治標又治本的方法來讓梅洛瓦人的陰影完全消失在這些奴隸心頭。
說實話,很多事情都是我一開始沒有想到的:奴隸種族許多代人從一出生就是奴隸,對他們而言,自由是個陌生的感覺,解脫束縛的他們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引導,才能重新適應自己自由民的身份,並且讓自己已經嚴重畸形的文明進程重新啟動。
戰爭結束之後的第二天,帝國上將號來到了個闊別將近一個月的地方:我們初次來到這個世界時所登陸的那顆星球。
這顆星球曾經異常安寧祥和,儘管它原始而落後。但至少擁有澄淨的天空和大地,然而戰爭爆發之後,這裏仍然不可避免地遭受了梅洛瓦人的荼毒。梅洛瓦人的血腥鎮壓儘管在很多地方被遏止,然而鎮壓初期他們便造成了巨大的傷亡。從太空看過去,眼前這顆土著星球在北半球和赤道附近有數個觸目驚心的焦黑斑塊,那就是鎮壓的痕跡。星球上的原住民們在脫離了精神控制,並被反抗組織掀動起來之後,拒絕再為梅洛瓦人效忠。他們以巨大的代價殺死了恰逢降臨在星球上的梅洛瓦「聖人」,並開始激烈對抗巴瑞安隨後派來的訓誡警察。在發現自己的鎮壓根本無效,奴隸們已經不可能再次低頭,那些訓誡警察喪心病狂地申請了軌道轟炸——現在星球上的焦黑地區就是第一輪轟炸的結果。值得慶幸的是,帝國軍介入的還算及時,這顆星球從毀滅邊際被拉了回來,然而它仍然遭受了慘重的損失。
阿奴麗麗的村莊仍在,它很幸運地沒有被轟炸所波及,然而它也很驚險:這個村子就坐落在第一波軌道轟炸的邊際地帶。
數艘大型護衛艦從帝國上將號分離出來,降落在最初我們所登陸的村莊附近,我,莉莉娜,淺淺,還有潘多拉姐妹一行五人重新回到了這個地方。林雪沒有跟着一起過來,她現在還在神之國,一方面是親自指揮對神之國上那些帝國設施的回收和尋找工作,一方面,則據說是有一些重要的東西想親自去確認一下:我估計又是和她的預言有關,所以也沒多問,反正很快就會知道大小姐在搞什麼了。珊多拉則還留在旗艦上,她正在吃今天第七頓飯。
大草原上仍然生機勃勃,與轟炸區僅有一線之隔的這裏幸運地保持了原貌,然而視線遠眺,在地平線盡頭,那裏天空的雲層卻在不正常地扭曲着——被軌道轟炸所灼傷的地表仍然滾燙,有毒的熱颶風在地平線另一端肆虐着,天空扭曲成波紋狀的雲層就是那一區域的分界線。軌道轟炸的爆心距離這一地區相當遙遠,然而它所引發的地質災害一直蔓延到近乎視線以內的地方才勉強停息下來。空氣中甚至能聞到輕微的刺激性氣味,可見這地方有多兇險。
也正是因為瀕臨轟炸區,這個原本小小的村落現在也是搶救傷員和為遇難者送別的緊急據點。當我們走進村子的時候,看到這個原本過着原始田園生活的小村如今已經成了傷患堆積的地方。村莊沒有規划過的大路和空地被就地利用起來,堆滿了臨時床鋪和小帳篷,村外的空地上,這樣的帳篷更是蔓延出去數公里之遠。輕重不一的傷患佔滿了視野,絕大多數人是惡性燒傷和對抗訓誡警察時遭受的嚴重外傷。這些人里可能有幾個是反抗組織的戰士,然而更多的,都是原本麻木不仁渾渾噩噩的奴隸們,這些奮起反抗的人們,曾經麻木的人們,如今終於自由了。
這裏需要幫助。
村子裏的人當然也注意到我們的到來——事實上我們的到來應該是引起了一點騷動的。帝國的軍艦對這些人而言雖然很值得驚奇,但也已經不是完全陌生的東西,他們基本上知道這些飛船是怎麼回事。護衛艦在村莊旁邊降落,從村子裏能看到飛船編隊飛過上空的景象。因此當我們走進村子的時候,幾乎是被一路圍觀——不再是那種麻木不仁的視線掃過,這些視線中充滿了發自他們本心的各種感情,好奇,詢問,害怕,感激,各種情緒都混雜在一起注視過來。我不是一個喜歡被人這麼關注的人,但想起曾經這個村子裏充斥着的目光,我竟然感覺現在的情況不錯。
出於某種敬畏或者緊張心理,一路上也沒人上前跟我們打招呼,直到一個熟悉的女孩子出現在我們面前:阿奴麗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