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既然這麼鄭重其事,認個義弟當然不會只是一頓晚宴一匹馬。這些充其量只能是打個預熱廣告,告訴大家他曹某人要認小弟啦;半個月後才是正式的儀式,得齋戒等等各種儀式,曹大人還得把阮白介紹給家族中人。
阮白這方面就簡單很多,他孤家寡人一個,只有一個男票。不過這不代表他就沒有任何事情,相反事情也不少。阮白這個甩手掌柜就把這事情交給專業人士操辦。
楚昊自己手頭的事情就有不少,手下的資源也不能和他當世子的時候相提並論,很多事情都得親力親為。當然,對於能夠給阮白操持,他一點都沒覺得麻煩。
至於阮白在忙什麼呢?除了行道樹之外,那就是寶馬的衣服了。
白牙樹數量不少,但是順陽關經過去年的兵災,短時間內顯然沒法緩過來。過了幾天才陸陸續續有人將白牙樹送過來。
和阮白之前想的不一樣,大批量一次性栽種完畢是不可能了。阮白現在手下總共也就四個驛卒,現在驛站在建,他人不在,事情的跟進都是靠着那四個人,其實主要是靠着湯信厚。另外三個經過這段時間,深刻地意識到讀書識字的重要性,原本就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現在更是刻苦。
許六腦子靈活,送來的樹苗不能久放,不用阮白多說,每天早上晨跑的時候趕着牛車過來,再把樹苗拉走。
阮白倒是有些意外,誇獎了兩句:「不錯。等驛站建完了,再考核。考核第一名,獎勵多加一百文。」
在順陽關,一百文的購買力很強悍,別看楚昊上次買了點野菜就花了八十文,但是如果是普通人家,一個月的用度大概也就是兩百文。而且這個一百文是額外的。
許六他們聞言又是興奮,又是羞愧:「大人,小人等是驛卒,通過考核是應該的,哪裏還用得着賞賜。」
要說他原本還對五哥介紹的這份驛卒的活計,有些不以為然。家裏出來的幾個人之中,他的年紀最小,哪怕做的是輔軍的辛苦活,在兄長們的照料下,他並沒有吃上太多的苦。他為人機靈,又有一點木匠手藝,夢想卻是能夠像五哥那樣上戰場,當個真正的士兵砍匈人。
當他真正成為驛卒,成為阮大人手下的驛卒後,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還差了多少。阮大人的年紀比他還小得多,可是人家阮大人什麼都懂,還對他們那麼好。他現在吃的住的用的,哪樣都不比當總旗的五哥差。在深深佩服之後,他也無時無刻不在惶恐,現在能夠幫上阮白一點小忙,他覺得幹勁十足!
:恭喜玩家阮白,收穫一枚腦殘米分。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一言堂阮白的決定不容質疑。
許六撓頭,心裏暗暗下了決定:「多謝大人。行道樹的事情就交給小人等,放心吧大人。」
阮白看着許六朝氣蓬勃地走了,完全不知道許六他們直接就抽空自己把行道樹給種完了。
其實也是現在樹苗少,一天平均也就能收上五六十顆。按照阮白的規定,每隔十米種上一顆樹苗,四個人分工合作,實際上並不費什麼。最辛苦的反倒是從河裏挖河泥再運過來。
樹苗不大,挖得坑也不需要太深。坑裏面放上一勺河泥,再把樹苗放進去一埋,邊上的泥土踩實,再澆上水就好了。白牙樹生命力強悍得很,根本就不需要多考究。
半個月過去,再遠一點的地方還沒弄完,在建的順陽驛到關城的十里地,行道樹已經全部栽種完了。
大部分都是長了兩三年的樹苗,已經有棍子粗細,枝杈間冒出嫩綠的頂芽,栽種得早一些的,新長出的葉子都已經有一些了。白牙樹的葉子有點像松針,不過沒有松針那麼硬,葉子也略微寬一些,葉片上覆有一層細白的絨毛,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顯得有些朦朧。
這些白牙樹來自各地,包裹着根部的泥土大概帶上了一些其它的野草種子或者根莖,這會兒也冒了頭,在樹邊長出綠茵茵的一叢,有些還開花。
阮白看了覺得不錯,誰說邊關不能建設成花園城市?
楚昊當然也一樣覺得,甚至覺得西京也能這麼做。不提究竟有多少實用價值,這麼一弄花費也不多,看着也是賞心悅目。
嗒嗒嗒、嗒嗒嗒。
楚昊忍不住又瞅了一眼阮白的坐騎:「二弟,你給馬弄了鞋子?」二狗子現在有了新靠山,折騰東西都不告訴他了。
阮白得意地咧嘴:「對。」他的坐騎黑曜石本來就高,訂了馬掌之後又高出一截,只是無奈他的身高在那兒,看上去也就是和楚昊差不多高。
「我還弄了馬鐙。」他微微動了動腳。
黑曜石靈性非常,配合得圍着楚昊的坐騎順時針繞了一個圈,又逆時針繞着一個圈,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新裝備。
東西很簡單,不過憑着阮白的那點手藝自己搞不定,還是拿了曹大人的條子,動用了製作武器的工匠,才給弄出來的。
這套東西阮白有,曹大人當然也不缺。他甚至比楚昊更早知道,搓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一套馬鐙和馬掌,感慨:「現在的小孩子……」腦子裏想得究竟是什麼?
曹大人不願意承認他弄不明白這些東西的用處,但是阮白不是傻子,既然這套東西能被他送來,自然用處不小。就如同那炕床一樣,論技術並不複雜,但是在阮白之前不是一樣沒人想到麼?
曹大人並沒有疑惑多久,阮白和楚昊就來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黑曜石的不同之處,再一看阮白不用人扶,自己就從馬背上穩穩噹噹地下來,似乎有些理解馬鐙的用處……譬如說給矮子使的?
但是邊關士卒,尤其是騎兵,身高都有着嚴格的標準,並不需要這麼一個「梯子」。
阮白沒想到身邊的世子兼千戶,眼前的將軍竟然如此魯鈍!他還滿心以為馬鐙和馬掌的出現,這兩個人就能意識到這是一樣多麼偉大的發明,然後納頭便拜……他想多了。
不過現在不是開產品說明會的時候。吉時將至,賓客來齊,曹大人帶着阮白先溜達了一圈,在重要人物面前過了過眼。
阮白的記憶力很好,觀察力更加是吃飯的本事,他又懂得利用自身優勢,但凡他這個年紀,只要嘴巴甜一點,很難引起別人的反感。
兩個大哥很快就被扔到一邊,看着阮白輕易和別人打成一片。
「這臭小子。」平時對他橫眉冷對的,這會兒笑得牙齒都露出來了。他心裏面也知道,這種討喜的表情,才是阮白騙人用的。
「小弟待人真誠,倒是不需要我們多操心。」曹大人看着阮白跟誰都能聊上幾句,哪怕是不懂的,也能誠懇地請教,一點都沒有他所擔心的驕縱任性。
楚昊聞言下意識地看了曹大人一眼,嘴上附和:「二弟小孩子脾氣,其它倒是沒什麼。」二狗子倒是能真誠,可是指望着二狗子對剛認識的陌生人真誠,還是想點別的吧。他家二狗子可會演戲,就算是和他朝夕相處的他,一時不察還能被騙得團團轉,連兩隻胖子都經常被騙。
如果把曹大人放在被騙的苦主的位置上,楚昊倒是可以讓自己不再計較這人硬要當他家二狗的大哥。
結拜儀式很順利,哪怕曹家諸多親朋對曹大人此舉並不理解,他們也沒有和如今曹家這位實質上的一把手作對。
阮白也意識到這點。他看着和所有人都能相談甚歡,但是對有些人聊得都是些沒有任何營養的話題,只是看起來一樣熱鬧罷了。
熱鬧完了免不了酒宴,和那次的晚宴不同,這次阮白被毫不留情地灌醉了。
半罈子烈酒,一點都不照顧未成年人!
楚昊理所當然地要把人帶回家,被曹大人所阻:「已經那麼晚了,你們不如就在府上休息。阮弟的院子已經收拾了出來,也不是住在別人家……」
不是他的地盤,誰家都是別人家。楚昊堅定拒絕:「不用了,我家二弟認床,反正也沒多遠。」說着把人打橫抱在懷裏,連馬都不騎,自顧自往回走。
黑曜石看到,嗒嗒嗒地走到兩人身後,嘴裏還扯着楚昊那匹戰馬的韁繩。
楚昊說不遠,並不是藉口。關城是個軍事堡壘,各個地區的劃分比別的地方要嚴格得多。高級軍官的住宅區都是連城一片的。
曹大人看着楚昊這番做派,搓着下巴不解,小聲嘀咕:「還真不像是個世子……」不說是平西王府,就是其他幾個王府的世子,那也是高高在上,有幾個號稱驍勇善戰的,也只是跟着一起行軍罷了,真沒一個像楚昊這樣隱瞞了身份,真正從一個小兵做起,還被頂頭上司視為眼中釘。
「倒是和王爺挺像的。」那位王爺是出了名的性情中人,各方面都稱得上不拘一格。
回到家的阮白一秒鐘滿血復活,從床上蹦躂起來,頭頂差點撞到床頂。
楚昊還以為他要撒酒瘋,雙手張着要把人抱下來:「哪裏難受?有沒有不舒服?」
阮白往楚昊身上一趴,搖頭又點頭:「酒好難喝,東西也不好吃。」應酬什麼的真是遭罪。
楚昊看他回答地口齒清晰,不禁疑惑:「沒喝醉?」
「嗯,我裝的。去刷牙洗澡。」裝醉酒最簡單了,反正他知道身邊有楚昊,只要一倒就行。
裝得可真像!楚昊翻了個白眼,把人抱去,吩咐親兵送熱水過來:「挑嘴。這酒可是丹周酒。哪怕是在京城,也不多見。」曹大將軍為了認這個義弟,面子上可謂做足了。
「噫~」阮白嫌棄極了,「那種又酸又澀,不僅沒酒味連個果汁都不是的玩意兒……」他的味蕾一整晚都在遭受那種神奇的味道的洗禮。
男鬼果然比一般人要難養。晚上有點涼,楚昊自己不把這點涼意放在心上,但是絕對不會讓阮白凍到,在房內點了個炭盆,等溫度起來一點,才把阮白的外衣脫了。
阮白其實沒覺得冷,好歹喝了那麼多酒,身上熱乎得很:「餓,想吃麵。」
要準備洗澡水沒那麼快,想想伙夫的手藝,楚昊問:「你自己做?」他這個當哥的真沒用,二弟要吃碗麵都弄不來。
阮白點頭。
楚昊只能把外袍重新給阮白披上。
阮白的動作很快,不過最後弄面的時候犯了懶,直接拿刀子唰唰地削麵片。
楚昊只顧着盯着不讓他傷到自己,等面煮好了才發現今天的麵條不太一樣:「這是?」他頓時感到餓了。整個宴會,阮白沒吃好,他是根本就沒顧上吃。
「刀削麵。」阮白端了自己的一碗,指指鍋子裏剩下的,「去分。」
楚昊吃得頭也不抬,給自己盛了第二碗,才去叫值夜的親兵們來吃夜宵。嘖,他手下伙食已經那麼好了,還給做宵夜吃,還是男鬼自己動手做,明天跑圈從關城一直跑到樂陽驛再回來!
第二天,值夜的親兵們照例白天休息。沒有吃到宵夜,卻被迫跑了好大一圈的其他親兵們內心很複雜。
阮白對此全部知道,但是一聲不吭。他夥同着兩個侍衛繼續折騰着老鼠。
一個月時間,楚千戶所在地盤上的老鼠絕跡。
一個月時間,阮白得到了一瓶害人的小丸子。楚昊回來的時候,正看到他把小丸子包蜂蠟,表情嚴肅得不行。
楚昊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後,來不及偷襲就見阮白回頭給了他一個笑容:「回來啦!」
「嗯。」楚昊仔細看了一下阮白的手,發現有些地方被蜂蠟燙得微微發紅,心疼,「以後這些事情讓別人去弄。」
「不行,別人弄這個我不放心。」尤其是害人的東西,還是自己折騰最保險,反正總共也沒剩下多少。
阮白把桌上的一個瓷瓶給楚昊:「這個給你。一顆能讓人動作遲緩,兩顆麻痹,三顆以上的話有一定幾率致死。無色無味,溶於水,加熱後效果減半。」
楚昊把藥丸子仔細收好,看着阮白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忽然說道:「上次那個賣白花菜的人又來了。」
「這回他帶了什麼?」
楚昊看他語氣平靜,問道:「你不意外?」
「那個人應該能夠種白花菜。」否則白花菜數量那麼稀少,怎麼會一下子出現新鮮度極為相似的那麼大的量呢?而且白花菜是一種菌類無疑,掌握這種技術,如果能培養出其它的菌類也不稀奇。
楚昊忍不住把人抱在懷裏揉了揉又親了親:「他帶了許多花過來。」
「花?」
阮白很快就見到了花。一簇簇紅紅紫紫,單是一顆就十分吸引人,成片地放在一起,更加讓人目眩。
不過阮白的視線只是在那些花上一掃而過。大型花卉景觀什麼的,一到節慶日,滿大街都是,完全不稀奇。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賣花郎的身上。雖然是第二次見面,卻還是阮白第一次注意他的面容。
賣花郎年紀比他料想的要小得多。賣白花菜的時候,人蹲在地上他沒怎麼注意,現在站着倒是看出來了,身量和他差不多高,瘦得只比皮包骨多點肉,一張黝黑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得大而有神。看得出來他有些不安,但是沒有多少害怕。
葉冬還記得楚昊和阮白,換了誰都能記住大客戶的樣子。那八十文讓他買了好多東西。聽說阮白在收白牙樹苗,他住的地方偏,沒那麼大力氣把樹苗帶出來,於是就找了好些開花漂亮的花草過來,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
「你叫什麼名字?」阮白一秒鐘切入年少無知少年模式。
楚昊看自家二狗又要去騙人,扭過臉。
大胖小胖原本正顛顛兒地跑過來,一看阮白的表情,扭過屁股跑開了。
「小……小人叫葉冬!」啊,這個長得比姑娘還白的小少爺跟他說話了!
「你好,我叫阮白。這麼多花,就你一個人帶來的?你好厲害啊。」
「沒有很厲害,就是普通厲害哈哈哈。」葉冬摸摸後腦勺,「小人用草蓆裹着來回跑了好幾次才把花從山上搬下來。」
「你住山上麼?」
「對啊。去年匈人來了,師傅被匈人……小人就逃去了山上……」
葉冬很快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貧瘠的十多年的經歷給倒了個乾淨。
他是個孤兒,被人丟在山裏,後來被採藥人的師傅撿了回去,從此之後就當了個小採藥人。他們平時採藥,就跟獵人進山一樣,有時候一次就要好幾天,所以在山上有幾個臨時過夜的點,不過也就是幾個類似山洞之類的地方,肯定不能長住。
葉冬的師傅過世,村子被燒毀之後,他也沒辦法,只能住在山裏。只是當時只顧着逃命,身上什麼都沒有,要不是他還有一點採藥的手藝,外加能打點小獵物,冬天根本就熬不過。
阮白這邊還顧着忽悠無知少年,渾然不知朝上有人彈劾了他和他的義兄曹大將軍。
當然阮白只是順帶的,主要目標是曹大人。理由卻是曹大人徇私枉法,將阮白這個無關人員放進打造兵器的重地,就為了折騰一些小兒玩意兒。
皇帝倒是很感興趣:「什么小兒玩意兒?」
上奏的言官瞪眼,現在討論的重點是這個嗎?但是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冤枉人,還是將馬鐙和馬蹄鐵的圖樣呈上,連效果圖都有,並且說明了:「說是馬的衣服。」
光看圖,皇帝不太明白,又將圖在下面傳閱了一遍:「眾位愛卿看看,這究竟有何用處?」
兵部尚書最直接:「有沒有用處,有何用處,直接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一點小東西也不費事。
「不錯。」
「那位阮大人年紀小小,做出來的事情可不小。」
「臣對這……馬衣服也很是期待,不如就用臣的馬……」
「臣下有兩匹老馬,倒是可以用來一試。」
「還是讓微臣來吧?」
彈劾的言官:「……」這是什麼節奏?咱們說的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這幾根鐵條子嗎?重點是那小屁孩嗎?幾根鐵條子搶什麼搶?
言官如墜夢中,整個人都被朝上的畫風給凌亂了。
言官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讓人找回重點,卻差點被同僚一個用力拉了個踉蹌。
同僚對他暗暗搖頭,比了一下手勢:「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