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來意,你很清楚。」高山一上來,便是直奔主題。懶得客套,也沒時間客套,「伯升九點準時操練完畢。我得趕在這之前回去。看不到我,他又該發脾氣了。」
「所以?」葉承樞挑眉。
「所以時間不多。你主動收手,還是我逼你收手,你二選一。」
葉承樞低低的笑出聲來,即使有那鏡片的遮擋,狹長丹鳳眼中的凌厲,也直逼人心。
他似笑非笑的道:「巧了,我也趕時間。昨天沒回家陪老婆,今天必須回家陪老婆吃飯。所以我時間也不多。」
「既然都有人等我們回去,那我們還是速戰速決的好。二選一的選擇題,你要如何選擇。」
「二選一的選擇題?這倒沒錯。不過,選項不同。」葉承樞揚了揚削尖的下巴,平靜的道:「第一,你不聞不問,當回瞎子聾子。如此,天下太平。第二,你與我對着幹,最後的結局,怕是會大出你的意料。」
高山笑着搖搖頭,「葉承樞,你跟你爸爸一樣,都是那麼目中無人。好像天下事都盡在你們的掌控中一樣。」
「子隨父。」葉承樞當是讚賞的收下了這句話,「只要做充分準備,自然是盡在我的掌控之中。」
「對了,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一副盡在掌控之中的模樣,很欠揍?」
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葉承樞點頭道:「我老婆就說過。」
「好了,我的底牌你知道。那我也不廢話了,你的底牌也亮出來吧。畢竟,我們時間不多。」
葉承樞優雅的頷首,一邊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輕輕的推了過去,一邊輕描淡寫的道:「五年前那件事,正好是凌司令為總負責。我要將這件事舊事重提,凌司令難辭其咎。為了不讓凌司令有任何的污點,高政委自然會出手。這一點,不出我的意料。」
高山斯文的笑着,拿過那份文件,「你能理解,那便最好不過。」
葉承樞手一伸,「高政委先看過這份文件。便會做出選擇。」
就像葉承樞知道自己會出面阻止他舊事重提一樣,他也知道葉承樞會做出反擊。而且,一定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伯升的。因為,伯升才是他的弱點。然而,高山很自信。他做事囂張霸道,卻又謹小慎微。他自信自己這麼多年,並未留下任何的把柄。所以也並不怎麼懼怕葉承樞的底牌。
兩人的臉上,都帶着自信的微笑。
那自信微笑先維持不住的人,是高山。
他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平靜的放下那份文件,他淡淡的道:「我可以將此事一力抗下。你傷不到伯升分毫。」
「沒錯。」葉承樞輕輕點頭,「高政委若是一力承擔了下來,凌司令是會安然無恙。可是,高政委一旦出事,凌司令的安危誰來保護?若是沒了你高政委護他周全,凌司令活不過三天。等着將他撕碎的人,太多了。缺了你高政委,凌司令脆弱的宛若新生兒。」
「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不是白費。我自有辦法在我離開之後,依舊能護得伯升周全。」
「對手是別人,或許可以。但若是我想置凌司令於死地,那便不成。除非是你高政委從旁相護,不然,凌司令絕無生機。高政委與我父親也是老相識,高政委可以瞧我不上,但我父親的手腕,高政委該是清楚的。」
高山還是斯斯文文的笑着,一雙眼睛卻充血的死死盯着葉承樞。放在桌下膝蓋上的拳頭,鬆開又捏,如此反覆了多次,他才輕輕一笑,放棄似的搖搖頭,「你太過謙了。能逼我到如此境地,比起你父親來,你絲毫不逞多讓。在我看來,你比你父親更是個可怕的對手。」
葉承樞笑的優雅,「過獎了。現在,高政委可以二選一了。當聾子當瞎子,還是眼睜睜看着我是如何讓凌司令生不如死的。」
一個能白手起家,從一個義務兵,一步步,一點點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人。高山絕不會像他表面上表現出的不食人間煙火。與世無爭的人,在軍方活不下來。高山雙手沾滿的血腥,恐怕更在老爺子之上。
老爺子手上的血,是在戰場上沾染的敵人的鮮血。是光榮的血腥。可高山手上的鮮血,無一例外,都是充斥着陰謀鬥爭的骯髒的鮮血。
笑着殺人,是人們形容高山最多的一句話。
沒有人性,則是緊隨其後的第二句話。
高山的眼中,沒有性別年齡的區別。只有他要殺,和不要殺的區別。所以,他是可以不眨眼殺了女人跟孩子的人。
斬草除根,是第三句形容高山的話。為了防止孩子長大後向他報復,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臉未滿月的嬰兒也殺了。
三句話,足以勾勒出隱藏在斯文儒雅之下的高山的本質。
可是今天,高山低頭了。
他說:「我別無選擇。」
「那麼,我可以理解為高政委不會再插手這件事了麼?」
「可以。」被人狠狠的擺了一道,高山不惱不氣,依舊笑的斯文儒雅。
葉承樞一手抵着下巴,笑的別樣妖孽。
「高政委,其實在來見你之前,我跟我父親通過電話。」
高山微微揚起下巴望了過去,「哦?方便告訴我你們談了什麼嗎?」
「我爸說了,要我尊老愛幼,不許對長輩不敬。」
高山抿了抿嘴唇,輕笑的問道:「那你想如何尊我這個老人?」
「我很敬佩高政委對凌司令的感情。」葉承樞誠懇的說道。
高山笑笑,並不在意,「很多人都會覺得噁心。」
「只要付出真心,便是該令人尊敬的。覺得噁心的人,大多都做不到一心一意的愛一個人。他們沒資格評論別人的感情。」頓了頓,葉承樞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不配。」
「謝謝。」高山道謝的也十分誠懇,「哪怕有一個人覺得我這份心意是付出了真心,那我就很感謝。」
「不止一個人。我爸似乎也挺支持二位的。」
「他啊……」高山笑笑,「沒錯,當年他揍了不少背後說我閒話的人。這其中,也不乏地位比他高的人。連我們師長,他都揍過。」而那時,葉南川不過是個營長。他才剛混了個排長當,無權無勢,葉家的貴公子卻總是會替他出頭。還讓他胡思亂想過一陣子,以為葉家的貴公子是不是喜歡他。
後來過去了很多年他才知道,完全是他自作多情。葉家的少爺,只是見不得有人在背後說別人閒話而已。尤其,見不得仗着自己身份高,就去拿別人尋開心的人。
「我爸年輕時候脾氣是不好。跟現在簡直不是一個人。」葉承樞感嘆,「現在他溫柔多了。我都很少見他跟誰臉紅。」
「是你媽媽改變他的。」高山輕輕的說了一句,便準備起身離開了。
這場底牌與底牌的較量,他輸的一敗塗地。再留下,也無話可說。不如坦蕩的離開。
葉承樞坐在軟榻上沒動,優雅的繼續品茗,口中卻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尊老的方式,便是按照高政委心中所想。」
高山腳步猛地停止,卻沒轉身,也沒開口,安靜的等待着葉承樞的下文。
便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說道:「我一直堅信,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舊事重提,我也僅是想要保護我的妻子。如此而已。只要能壓制住對方,讓他不再覬覦我的妻子,讓他放棄那白日做夢的念頭。之後,我會讓那件事成為烏龍一場。誰,都不會被牽連。」
高山沉默了良久,才輕輕的嘆了一句,「處處手下留情。你與你父親截然不同。與葉家人的狠辣也截然不同。」
只要握着那份文件,他這輩子都不會想要報複葉承樞。因為,他不能。除非,他能眼睜睜的看着伯升去死。可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即使如此,葉承樞還是會最終保全伯升的名聲,不讓他有任何的污點。
同時,他還放過了肖奈一命。明明,只要他將舊事重提,肖奈便十死無生。可他,還是在最後的關頭,準備收手。
能在這時候收手的人,寥寥無幾。因為,沒人會放敵人一條生路。尤其,是身處官場的人,更是不會給敵人留一線生機。能做到如此,或許可以說葉承樞很自信,自信到沒人可以防抗他。可高山卻更願意認為,葉承樞是保護人的寶劍,而不是傷害人的寶劍。
他的鋒利,點到為止,敵人一旦失去行動能力,他便會寶劍回鞘。不會傷人性命。
試問,在已成定局的時候,放過敵人,給他一條生路,又有幾人能做到?至少,高山捫心自問,他做不到。他沒有葉承樞那般大氣與自信。
「真是一代比一代強。跟你一比,我們這些老東西也太不夠看了。」高山略帶苦澀的說道。
葉承樞戲謔的挑眉,「我老婆懷孕了,權當是給我女兒積德。」
「老東西的一句公告,聽聽吧?」高山笑呵呵的問道。
葉承樞優雅頷首,「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