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元鷗自然也沒有跟谷毅去聽唐玩,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整理下自己的心情,因為她有種預感,盧雲也不可能就這麼回去的。
而且,元鷗自己也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
經過昨天谷毅那一番變相開解,元鷗的心情神奇的平復了很多,已經能夠冷靜下來思考問題了。
昨天的見面之所以以失敗而告終,主要原因就是她和盧雲兩個人的情緒都太過激動,雙方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了對方,然後在各種井噴式的情緒中陷入了思維混亂,自然而然的就不知所措,最終只得落荒而逃……
客觀的說,元鷗和盧雲兩個人誰都沒有對不起誰,誰也沒有真正怨恨過誰,彼此怕也是世上最珍惜彼此的人,所以只要能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聊聊,結局必然不會太差。
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之後,元鷗覺得已經有信心再次面對盧雲。
十點多的時候糕點屋那邊打來了電話,趙瑩十分為難的說道,「小老闆,昨天那位客人又來了,她說一定要見到你。」
正準備出門的元鷗自然不會拒絕,讓趙瑩轉達在昨天的茶館見之後就掛了電話。
再次見面的母女倆已經沒有了昨天的緊張,雖然還是有淡淡的尷尬,但已經比上次好太多了。
盧雲今天沒有化妝,美麗依舊的眼睛裏有淡淡的紅血絲,整個人都顯得很是憔悴。
想來,她昨晚定然也跟元鷗一樣徹夜難眠,這次的會面也是在重新整理了思緒之後才下的決定。
元鷗看了她幾眼,「吃早飯了嗎?」
盧雲下意識的抬頭,顯然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這裏的特色茶點很不錯的,」計劃開新店的元鷗早就將本市數得上的餐飲店鋪全都研究了個遍,因此哪裏的什麼好吃那是門兒清,「我記得你胃不大好,先吃點東西墊墊吧。」
盧雲看上去似乎很有哭一場的欲/望,但她也知道這樣的氛圍來之不易,只強忍着眼淚點頭,心裏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元鷗叫了一份招牌的紅茶叉燒,又叫了點湯水,看着她吃。
盧雲啞着嗓子道,「你也吃點吧?」
元鷗替她倒了女性補氣血的湯水,搖搖頭,「我吃過早飯了,你吃就好。」
盧雲哎了聲,夾了叉燒,一口一口慢慢的吃。
一直等到盧雲吃的差不多了,元鷗才開口問道,「那個老張是做什麼的?他對你好嗎?他的孩子好相處嗎?」
盧雲一個沒忍住,眼眶裏又滾出眼淚來。
元鷗嘆了口氣,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老張,」盧雲沖她笑了笑,擦擦眼角,「他是倒騰糧食的,人很老實本分,生意做得很大。他原來的太太不戀家,貌似風評不好,孩子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兒子也挺懂事,對我也挺尊重,現在在國外念書……」
說到這裏她就說不下去了,因為越說越覺得元鷗可憐。
人家的孩子都二十四五了還能在國外無憂無慮的念書,連大米一斤幾塊錢都不知道,可自己的孩子卻小小年紀就失去了天真的資格,獨自一人在外漂泊,得造作大的罪啊!
元鷗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故意不說破而已,「那就好。你這次來,他知道嗎?」
盧雲點點頭,臉上露出點幸福來,「說起來,還是他主動讓我來的,如果不是生意忙,他就陪我一起來了,」說着,她又看了看元鷗,「他還挺想見見你的。」
元鷗輕輕笑了下,算是拒絕,「非親非故的,見我做什麼呢?」
盧雲張了張嘴,也沒強迫她。
兩人安靜的喝了會兒茶,盧雲又道,「你爸,」見元鷗眼中迅速瀰漫的警惕和憎惡,她也帶幾分恨意的哼了聲,「這輩子完了!」
因為他的老婆孩子都跑了個乾淨,根本就沒人賺錢養他,也沒人規勸,因此漸漸地就多了些遊手好閒的毛病,村裏的人都避之不及,加上這些年村裏的人基本上都外出務工去了,周圍竟是一個活人也沒有,荒涼的很。
老張生意做的大,身邊總是跟着兩個的壯漢,那年他陪盧雲回去尋找元鷗的下落,剛好又碰見她爸爸醉酒撒潑。本來老張也不打算計較的,可那混賬男人斜着眼對着盧雲破口大罵,還捎帶着慰問了老張一家。老張頓時就怒了,趁天黑的時候讓手下的人打折了他一條腿,結果盧雲知道後非但沒生氣,反而事後又偷偷回來,找了人直接就把他給送到當地的精神病院去了。
要是放在大城市,想要住院也是不容易,單是有效證明就夠煩死你的,可是在這種小地方,而且還是一家並不怎么正規的精神病院,基本上有錢就行。更何況這個男人常年罵罵咧咧,看着也跟瘋子沒什麼區別了……
就這麼着,這個做了大半輩子孽的男人消失竟也沒人知道,就算有人發現了也不會關心,以後的悲慘簡直可想而知。
盧雲講述的時候語氣十分平靜,可是眼中的恨意和痛快卻是明晃晃的。
聽完之後,元鷗老半天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自己曾經的噩夢原來早就已經不是噩夢,而且就連現在是否還活着也未可知,就算是活着,估計也是生不如死……
說她不孝也好,怎樣也罷,在這一刻,元鷗的心頭無比輕鬆!
太好了!
這是報應!
所以說,女人,尤其是母親,本身就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她們可以溫柔似水,也會在被觸及底限時暴怒,更會在積攢到足夠的能量之後瘋狂反擊!
元鷗無比暢快的笑了幾聲,長出一口氣,對盧雲道,「謝謝你。」
盧雲苦笑一聲,「其實也不光是為你,我憋屈了這麼些年,過得比牲口還不如,早就該讓他嘗嘗這個滋味了。」
娘兒倆又聊了會兒,見氣氛還可以,盧雲再次軟聲問道,「小鷗,真的不跟媽一起走嗎?」
元鷗搖搖頭,「我已經在這裏安定下來了,就不去了。」
盧雲知道這裏消費高,一般人光是房租都付不起,也不知道當初女兒究竟是怎麼有本事開起店來的,幾次想問都被元鷗想辦法岔過去,最後也就不問了。
見盧雲面露失望,元鷗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握住了她的手。
盧雲大喜,「小鷗?!」
元鷗沖她笑笑,「你委屈了這麼多年,別再一味的為了我了,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還是那句話,繼母不好當,有什麼你也別往心裏去,不過也別太委屈了自己,真要有什麼為難的就過來找我,好歹我還在這兒呢。」
從她握上自己的手開始,盧雲就已經哭成了個淚人,聽了後面這些話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你可讓媽說什麼好,說什麼好啊!」
看她這個樣子,元鷗心裏也不好受,眼眶酸酸漲漲的。
這麼多年了,時時刻刻壓抑着她們的心結終於打開,霧靄散去,以後該就都是晴天了吧?
好容易跟女兒團聚,盧雲恨不得就呆在這裏不走了,然而她的繼子也正在暑假期間,這幾天估計就要結束國外的遊玩回家休息了,家裏沒人也不行。
那孩子對她也算尊重,雖然嘴上不太會說,可每次回來的時候都記得給她帶禮物,盧雲也很領這份情,只不過又覺得愧對元鷗。
對此,元鷗倒沒什麼感覺。
主要是她本就不是那種喜歡膩着誰的性格,更何況現在早已成年,也更懂事了,知道盧雲的情況後自然希望她能維護好現在的家庭,就更不會讓她留下了。
領着盧雲在這裏略逛了逛,也差不多就到了該分別的時刻了。
元鷗替她裝了兩個今年主推,售價高昂的至尊繽紛月餅大禮盒,還有店裏的招牌果乾、咖啡也一樣裝了好幾斤,又拿了三支小人參,厚厚的備了一份大禮。
那幾支參看着不大,但卻是老牌藥鋪里都不好買的好東西,效用也很實在,幾支下來也不是個小數目,看着就很體面。
「跟你們家老張說,我不方便過去,希望他別見怪,馬上就中秋了,算是我的點心意,自己用也好,送人也不落面子。」
老張畢竟替她們娘兒倆出了氣,又照顧了盧雲這麼久,而且還能主動幫忙找自己,於情於理,元鷗都該對人家表示感謝。
再者,包括親情在內的所有一切關係都是需要維護的,想要人家對你好,那麼你就不能一味的接受,還得付出。
元鷗這麼做,一來也是表達自己的謝意;二來也好讓對方知道自己並不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好歹讓他能高看盧雲一眼,以後盧雲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三麼,隱隱也是個威懾:你這個媳婦兒雖然是落魄的時候過去的,但是她姑娘現在混的挺好,你要是對她不好她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
親眼看着飛機起飛,元鷗只覺得心中無比暢快,好像周遭的花草樹木都鮮亮了許多。
惡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多年的心結也已打開,甚好。
心情好了大好的元鷗當即給谷毅去了短訊,說自己的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晚上做好吃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谷毅的助手將手機遞過來,「小毅哥,剛才你的手機來了條短訊,發信人顯示是夕照,需不需要現在看一下?」
谷毅在聽唐地位超然,可偏偏年紀偏小,不少人便挑了「小毅哥」這樣折中的稱呼,既能表達自己的尊重,又不會因為稱一個比自己還小的人為「哥」而尷尬。
谷毅拿了手機出去打電話,迎面碰上另外兩個評委,隨意點了下頭就轉到走廊拐角那邊去了。
他的背影剛消失,這兩個人的臉幾乎是立即就拉下來,其中一個更是重重的哼了聲,「胎毛還沒褪乾淨的呢,就敢擺着個二大爺的譜兒,什麼東西!」
谷毅這一路走出去,沿途工作人員也好,前來參賽的選手也罷,無不熱情洋溢的打招呼,這無疑讓他們的臉色更難看,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不過另一個人的智商顯然比他夠用多了,雖然眼神也明晃晃的透露出對同伴話語的贊同和對谷毅的羨慕嫉妒恨,但還是假模假樣的扯了扯他,「隔牆有耳!」
其實話一出口同伴也知道自己的舉動有點太過冒失了,不過還是死鴨子嘴硬,帶着點兒破罐子破摔的憤憤道,「怕什麼,有什麼不敢說的?」
另一個人呵呵笑了聲,心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他們兩個一個叫孫林,一個叫文科,也是聽唐的歌手,而且出道都要比谷毅早好幾年,今年都快三十歲了。
聽唐勢大,旗下的藝人們也都不是空架子,是以這兩個人放在國內也算是當紅的一線歌手了,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備受追捧。
可是自從谷毅來了,他們的風頭瞬間就被壓住了!
人氣高,唱功好,他媽的竟然還自己會作詞譜曲!出道剛一年就火速發了張專輯,竟然還破了紀錄!
很快的,谷毅就成了整個娛樂圈的熱門人物,越發的襯托的其他同行黯淡無光。
入行晚,年紀輕,可偏偏不管哪方面都硬生生的壓了他們一頭,就連粉絲也有好些臨陣倒戈的!這讓被享受慣了高高在上生活的他們怎麼忍得下去?
還小天王,呸!出道還不到一千天的黃毛小子也配得上?!
千萬不要小看男人的嫉妒心,更不要以為會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只有女人,事實上,現代社會的高壓生活下,男人們的妒火一旦迸發出來,更為可怖。
一樁樁一件件,都像細小卻不容忽視的尖刺一樣,深深地扎進他們心中,而最近的歌手選拔活動更是讓擠壓已久的不滿達到了頂峰:
大熱天的誰不想在家舒舒服服的吹冷氣喝冷飲?或者出去迎接粉絲們的瘋狂歡呼?憑什麼他們就得推掉那些名利雙收的商業活動,轉而呆在大本營當這些小崽子們的評委,一拖就是大半個月,而他谷毅就可以直到最後五天才出現?!
鬼都知道任何選拔活動在前期都是無比折磨人的,選手眾多容易疲憊不說,光是裏面偶爾蹦出來的奇葩人物就夠你抓狂,所以但得知聽唐的安排時,幾個心高氣傲的歌手當場就不滿意了。
奈何不了老東家聽唐,也只能遷怒到谷毅身上……
借着吸煙區高大植被的遮擋,平時嘴巴就不怎麼嚴的孫林又抱怨了老半天,什麼現在的小子們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見了前輩也不知道主動問好以示尊重,才出道多久就敢一張接一張的發片,翅膀沒長硬的也敢開演唱會云云……
文科卻不怎麼說,只是在對方停下來的時候嗯幾聲,偶爾模稜兩可的小聲附和幾句,時不時的還抬頭四顧,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再也無話可說,孫林這才慢吞吞的走出來,結果一拐彎,抬起來的腳步就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臉幾乎是一瞬間就白了,張口就來了句,「你怎麼在這兒?」
對面斜倚在牆上,一手拿着手機晃啊晃,一手抄兜的,可不就是剛剛話題的主人公:谷毅麼!
谷毅沖他們涼颼颼的笑了笑,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怎麼,我就不能在這兒?」
孫林還要再說什麼,後面出來的文科就一把拉住他,「瞧你說的,老孫就是隨口一問,你不是不吸煙的麼?」
谷毅微微側臉,沖另一面牆上的掛鍾挑了挑眉,「還有五分鐘就要開始了,季哥打電話讓我回來的時候順路喊着你們。」
季哥是這次選拔活動的總負責人,也是聽唐歌謠部的二把手,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孫林不知道谷毅在這裏聽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心中正七上八下的,這會兒又驟然發現竟然差點耽擱事兒,臉色越發的不好了。
谷毅有才,季哥又是個愛才的,他就算是晚進去會兒也不會怎麼樣,但孫林和文科就沒這個膽量了,也顧不上跟谷毅多說,敷衍兩句就步履匆匆的走了。
走出去一大段也沒聽見谷毅跟上來,文科下意識的扭頭一看,就見面無表情的谷毅正盯着他們看,黑黝黝的眼睛頗有些深意,頓時一陣頭皮發麻。
他剛才應該沒露出什麼破綻來吧?孫林都沒察覺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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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收工,谷毅喊住吩咐完司機之後要走的宋征,「哥,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吧,已經說好了做上你的份了。」
正在糾結晚上的泡麵到底是吃紅燒牛肉還是老壇酸菜的宋征連思考都沒思考就答應下來,不過上車的時候還是有點疑惑,「怎麼突然想起來請我吃飯了?不是說最近要準備演唱會的歌,不許我打擾麼?」
谷毅示意他把前面的隔板放下來,確定說的話不會被人聽見之後才丟出個小型地雷,「我談戀愛了。」
本以為宋征至少也會驚訝下的,甚至一躍而起碰着腦袋啥的,可谷毅連台詞都準備好了,眨巴着眼睛等了老半天,就聽到對方哦了聲,之後就沒下文了。
谷毅搔搔下巴,清了清嗓子又重複一遍,「我說,我談戀愛了!」
然後宋征就丟給他一個巨大無比的白眼,用挺鄙夷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終於肯說了?」
谷毅大驚,「你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他明明誰都沒有告訴呀!
宋征切了一聲,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真當老子是瞎的啊?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得有將近十個小時跟着你,說句不好聽的,你小子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咳咳好吧,我視力得多不好才能看不見你神經兮兮的傻笑?而且前些日子你給我聽得那幾首歌,嘖嘖,我這麼一大把年紀聽了都甜的倒牙!」
剛還一臉噁心的谷毅頓時就覺得沒意思了,我還想嚇唬嚇唬你呢,合着是被你嚇唬了!
被谷毅臉上的小表情森森取悅的宋征心情大好,又問,「圈兒內的圈兒外的?」
谷毅沒好氣的哼哼一聲,用後腦勺甩他,「你不都知道麼?」
宋徵得意洋洋的大笑幾聲,「瞅你這樣兒吧,你的交際圈子也就那麼大,圈內的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個,我估計你口味也沒那麼重,指定是圈外的。」
谷毅又哼了聲,回頭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的,「宋爾摩斯先生,我是不是得幫您尋麼一頂獵鹿帽?」
宋征挺無恥的點點頭,「承讓承讓,」片刻之後又惡意滿滿地說道,「是元鷗吧?」
見谷毅沒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又裝模作樣的感慨一句,「再往前兩年的話,你們這可就算是早戀了啊……」
谷毅:心好塞,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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