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羅獄入口,地下光潔平滑如鏡,映着地面上在清晨霧露中朦朧似巨獸之口的森羅獄大門,對影成景。
只是,那片鏡子一樣的地下,不知怎麼突然暗流洶湧起來,鏡中波紋四起,好像由一面死板的鏡子,赫然變成了一片活動的河流。
森羅獄入口處所立的詭異石碑,上森下羅,仿佛彼此的倒影般隔着如鏡的地面,森羅兩字詭異的上下對立。如今,這沉在『水』中的羅字,竟隨着那暗流晃動起來,字體上浮現了波紋般的漣漪。
漸漸的,這個羅字仿佛彎倒一般,被漣漪輻散成一個半彎的月牙,晃晃悠悠地垂在森字之下,慢慢下移。隨着月牙羅字的下移,森羅獄整個入口都仿佛被巨力扯動一樣嗡嗡顫動,漸漸的,月牙之上拉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這洞口越來越大,攸地,有彩光刺穿了那水下洞口的黑暗,「嘩啦」一聲,彩光似乎裹着什麼人破水而出,仿佛跳過龍門的鯉魚,霎時掙脫了森羅獄的層層束縛,從平面的鏡中世界,來到了現實中。
一身是水的凌淵滿目戾紅,隱約還有仿佛成紋路的金銀彩光,烘托着他幾乎快要燃燒起來的瞳仁,地獄的孽火從虛空中憑生,依附在凌淵的皮骨,滲透到凌淵的經絡,甚至融化進凌淵的丹田。
凌淵跪倒在地,清俊的臉滿面猙獰,緊繃的身體和野獸般的嘶吼,似乎在忍受着非人的痛處。
這些古怪的火焰在對凌淵的身體造成毀滅性的破壞的同時,又如同將沙子煉成琉璃一般,從外到內的,慢慢使凌淵脫胎換骨,就像是打碎了一個舊的他,再重新捏起一個新的他,其中的危險不言而喻,痛苦也是無法訴說。
火焰蓮花飄搖在凌淵的識海中,如搖風助火,不時煽起更多的火焰,讓渾身青筋如虬的凌淵更加痛苦。
三刻前,葉無聲在河中消失,自那之後,凌淵周遭的異象就恢復了平靜,在他腳下張開的巨怪一樣的水渦之眼,仿佛一朵細浪,轉眼被水流沖潰,瀰漫的泡沫破碎,肆虐的龍捲崩塌,一切的一切,都隨着葉無聲的消失離去,似乎想要告訴他,他其實只是做了個死人復活的美夢。
凌淵搞不懂一切都是為什麼,似乎所有的變化都是從森羅冥帝那句虛幻的世界開始的,然而凌淵明白,現在的他,弱小的沒有向任何人質問的資格。
他需要變強。
要強到如果葉無聲不再出現,他能夠將他從不知名的地方,帶回來!
脫離森羅獄前,凌淵物盡其用地耗幹了帶他出森羅獄的大陣,將手中的兩朵八瓣蓮火全部催熟後,一舉吞下。
凌淵在森羅獄入口外盤膝而坐,煉化九瓣蓮火的痛苦漸漸隱沒在皮骨之下,凌淵的神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有他身體中還在闔動的骨骼和跳動的經絡在發出抗議。
火焰在凌淵周身完全燃燒起來,火焰將泥土水融,將空氣燒穿,越燒越大,將凌淵一層層地包裹在內,卻仿佛端坐在一朵正在盛開的火焰蓮花寶座里。
這時,森羅獄的上空出現了奇怪的異象,紫黑色霞光滿天,似化作無數仙人泣血之景,花瓣如雪飄下,落下雲層卻變成活人的骨屑,帶着瘮人的森寒。
異象從森羅獄上空出現,卻完全不止於森羅獄,它的範圍極大,高度極張揚,幾乎籠罩了天瓊大陸東大域南大域二分之一的天空。
轟咔——!
有驚雷從紫色霞光中劈下。
·
天瓊大陸東南二域的修士們,一仰頭就可以看到天空詭譎的異象,紛紛議論起來。
&是怎麼了?」
&種異象,莫不是有魔修大能成聖?」
&祥的預兆。」
&有異象,警示蒼生,是禍。」
……
而在此時,天瓊大陸上,沒有被異象籠罩的中央天域,如標誌性建築佇立在大陸最中心位置的量天尺,突然出現了變化。
量天尺潛力榜上,代表築基期的辰榜上,最後一名突然被一個陌生的名字取代,然而這個名字只在辰榜上出現了一剎,就跳到了代表金丹期的星榜之中。
&新人上榜?」
這可是天瓊大陸最權威的量天尺啊,傳聞是仙人遺留的法器,能觀天察地,知世間萬物。
量天尺潛力榜,分日月星辰四榜,分別從合道、化神、金丹、築基四個最重要的修仙階段,收錄此大世界中,所有這四個階段里根基圓滿最有可能成仙的種苗,也是最受人關注的榜單,每一個上榜之人都是萬眾矚目,一經出現,都會受各大頂尖門派爭搶。
一般,這種人都是各大門派早就發掘培養起來的苗子,很少會有頂尖一流門派遺漏的。
但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
好奇圍觀的人,看到量天尺上新出現的陌生字眼,竟都啞然無語了。
森羅獄!
世人皆知天瓊三大獄乃是世外之地,不在量天尺的考察範圍之內。
如今有標誌來自森羅獄地界的人,登上了量天尺潛力榜?!那是不是說明,有人從這個傳說中有進無出的吃人之地,成功逃生了?
這可是修真界幾大無解險地之一啊!
&淵?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人物,這等能一躍完成兩次圓滿根基的天才,怎會被人關入森羅獄?」
&嘿,要是知道有人從森羅獄出來,魔域四海的那些傢伙估計要發瘋了。」
&許他只是住在森羅獄附近?」
&是住在那附近的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能輕易登上量天尺潛力榜?更何況,那鬼地方的附近能住人嗎!我一個元嬰期的朋友不小心去了那附近,就被吸入森羅獄出不來了,現在還只能通過天紋宗的傀儡高價傳遞一些信息。」
而另一方面。
在普通修士圍觀感嘆的時候,暗潮,已經在不經意間洶湧起來。
·
現世
聽着耳邊水聲嘩嘩,葉無聲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前男友在給他洗頭髮,一點點地搓,一點點地揉,將他長如匹錦般的黑髮,捧在掌心合着水細緻的摩挲。
洗完頭後洗澡……
感覺到那雙手到處遊走,葉無聲腦門一跳一跳的,然而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別說話了,他現在連想動一個小手指都是萬難,渾身仿佛被無數機關困住一樣,徹底成了個堆生鏽的廢鐵。
&聲,你的身體需要保養,我們搬到高原去如何?那裏空氣稀薄,比較適合你現在的身體。你喜歡花嗎?還是藥草?可以在我們住的地方種上一片。」
氣質大變的前男友凌淵,溫柔地將葉無聲從浴池中撈出來後,開始給裹着浴衣的他擦頭髮,搞得葉無聲一臉懵逼的凌淵,仿佛得到回應般柔聲道,「……都喜歡?那就都種,對了,我記得你還喜歡竹林。好的好的,放心無聲,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身體,就算你不修真,也會一直活下去,你的靈魂會一直待在這個不朽的軀殼裏,養上千年萬年,也不會受損。」
葉無聲覺得自己是在聽一個恐怖、悲慘的鬼故事。
凌淵絮絮叨叨地在葉無聲耳邊說着話,就算葉無聲始終不回應,他也說得非常開心,或者說,就是因為葉無聲不回應,所以他可以不用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回應,所以非常開心。
這樣的葉無聲不會拒絕他,不會仇視他,不會離開他。
凌淵簡直像是在玩一個過家家的遊戲,給自己心愛的娃娃洗漱打扮過家家,然後一刻不離地帶在身邊。
無從拒絕地一件件地穿上凌淵幫他換上的衣服後,葉無聲被凌淵放在一張輪椅上推出門遛彎。
葉無聲有心思慮一下自己師門的處境,然而他發現自己可能真的出了點問題,只要他思考和凌淵無關的事,他的腦子就會變得非常遲鈍,記憶中的一張張臉仿佛褪色的舊照片一樣,只有其中的凌淵還五彩繽紛。
&聲,你的身體還需要一些藥材,可是那些人不願意跟我和平交換,我只能自己上門去討要了。你要陪着我嗎?」凌淵笑眯眯的臉出現在葉無聲面前,葉無聲已經很久沒看到他這樣笑了,不禁有些恍然,恍然了兩秒,就見到凌淵笑得更燦爛,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無奈道,「好吧好吧,我會帶着你一起去的。說實話把你一個人放在家裏我也不放心,若是有人在我不在的時候來對你圖謀不軌怎麼辦?」
葉無聲艱難的皺起眉,廢了半天勁握住了不停在自說自話的凌淵的一根手指。
凌淵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下來,看着葉無聲的手,恢復笑容道:「無聲,你想要什麼?」
葉無聲艱難地指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想開口說話。
凌淵歪頭看了看葉無聲,隨即恍然般笑道:「原來是我忘了早安吻,抱歉親愛的。」
說着,凌淵低下頭。
葉無聲瞪眼看着凌淵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甚至無恥地撬開他的牙關,舌頭伸進了他的口中!
該死,誰家早安吻是這個德行啊!
等等,葉無聲發現自己的關注點似乎有點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