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回到院內便與凌若竹一起勸慰了宋飛翼好一陣,然後將院內那群聶忍的手下狠狠教訓了一頓,才放了他們回去。三人將啞婆婆遺體運到屋內,商議一番,便由冷漠安排入土事宜。由於啞婆婆膝下無子嗣,又沒有什麼親戚,故而三人只在城內買了口棺材匆匆將其葬在了穆城郊外一座荒地上。一番祭奠後,冷漠便帶着凌若竹、宋飛翼朝着城西的崔星閣上門問罪。
話說聶忍亡魂大冒一路朝着崔星閣奔去,崔星閣位於穆城城西,距穆城主城只有十里。聶忍一路跑到崔星閣之後,他哥哥聶謙正在殿內大廳處理閣內事務,當聶謙看見聶忍滿嘴鮮血,歪着嘴巴狼狽的跑進大廳時,登時被驚住。他好久才恍如夢醒,急忙上前扶住聶忍查看一番,見無大礙,急忙伸手運功將聶忍的下巴扶正。
廳內諸位首領見狀紛紛退去,不多時幾名大夫已挎着藥箱來到了大廳下,匆匆一番後,聶謙才狠狠說道:「弟弟,誰幹的,哥哥馬上派人替你報仇!」
這時聶忍的嘴裏才稍微能說出幾句話來:「大哥,昨晚上聽你……聽你說了在暮雪澗受了氣,我便帶人去收拾那禿子,哪知道冷漠竟然出手襲我。」
聶謙臉色盡失道:「冷漠為何出手襲你?」
聶忍遲疑一陣道:「莫不是哥哥你什麼時候得罪過他,他不敢找你晦氣,卻把氣撒在我頭上。」他隱瞞了失手打死啞婆婆這件事。
聶謙眯着眼睛尋思半晌,覺得不對,突然他雙目直勾勾盯着聶忍說道:「弟弟,那冷漠雖然孤傲不群但畢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就算我得罪過他,以此人的性子也決計不會遷怒於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要一五一十的給我講清楚,否則到時出了岔子,我也救不了你。」
聶忍這才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臉色一變將失手打死啞婆婆一事,原原本本的說與聶謙聽,聶謙聽完臉色陰沉了下來,忽然他出聲道:「不好,這冷漠性子捉摸不定,既然已經放話了,那決計不會善罷甘休,你且先到密室去躲躲,待哥哥與他周旋。」
聶忍驚道:「哥,咱們崔星閣幾百個兄弟害怕打不過他?」
聶謙怒道:「你懂什麼,趕緊去,一會兒姓冷的追來,若看到你,你想走也走不了。」
聶忍氣不過,但也只是重重哼了一聲,不敢拂逆聶謙之意,轉身而去。聶謙待聶忍離去,召喚了一個心腹道:「你去穆府走一趟,務必請穆公子過來。」他吩咐完這名心腹後,又找了一名心腹說道:「馬上設宴,我要宴請貴客。」
崔星閣大廳內很快已張燈結綵,不多時樂師、歌姬、舞姬等全到大廳演奏起來,當宴席之上酒菜剛剛上好之後,冷漠、凌若竹等三人從大廳外走了進來。
這不是冷漠預料好的,而是聶謙提前盤算好的。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聶謙出動了數百名弟子,從崔星閣處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一路排到穆城城西去迎接冷漠,這十里相接儀式,聶謙好久不曾動用過了。
聶謙一見三人進了大廳滿臉笑容迎了過來問好,幾人落座後,樂師們、歌姬們、舞姬們,都開始了聲樂助興。
只聽聶謙哈哈笑道:「冷兄弟,為了給你陪不是,做哥哥的還特意將劍白兄弟請了過來給你作陪。」他這話說的直白了當,開門見山。
話聲未絕,只見後堂緩步出了一人,白衣似雪,只是衣着的袖口領子口鑲着黑邊,正是穆劍白。
凌若竹見聶謙擺起這等陣勢,心裏不由一陣慨然,暗道:「無怪聶忍在穆城可以作威作福,聶謙這等勢力任誰也招架不住。」
穆劍白先是朝冷漠打了招呼,接着看見凌若竹,忍不住驚奇道:「想不到若竹兄穆城一別之後,竟然出家當了方外之人。」
凌若竹只是含笑回應了幾句,最後穆劍白眼光落在了宋飛翼臉上,卻見宋飛翼的臉色已然極為不自在了,她的目光不與穆劍白目光接觸。但是穆劍白卻絲毫沒有半分尷尬之意,他說道:「宋姑娘,許久不見你還好麼?」
宋飛翼只是垂頭不語,但眼睛似乎微微有些濕潤,冷漠見狀冷笑幾聲道:「宋姑娘好不好,與劍白兄弟好像並沒多大關係。」
宋飛翼肩頭輕震,微微抬頭看了冷漠一眼,眼神極是溫柔。卻聽穆劍白和聲笑道:「冷兄這話說的可是小家子氣嘍。」凌若竹不得不佩服穆劍白為人處世,極盡圓通,只此一句話,便可化解這種微妙的氣氛。
穆劍白入座之後便已命人上酒言歡,此人久經酒場,於席間禮數極為精通。他既能和冷漠交談甚多,又能照顧到凌若竹的感受,同時還可以拉上聶謙,可謂面面俱到,八面玲瓏。
不覺間酒過三巡,穆劍白已說到冷漠當年的成名事跡道:「想當年冷兄剛到太行山做舵主那會兒,年紀不過十八歲。雖說冷老戰神有意舉薦你當舵主但舵內眾長老沒人服你,於是冷兄才有了『七星破九堂,一指定太行』之美譽。」
凌若竹不禁一怔道:「何謂『七星破九堂,一指定太行』?」
聶謙擺手不悅道:「劍尊兄弟這便孤陋寡聞了,冷兄弟的掌法可是江湖一絕,當年太行分舵各長老不服我這位冷兄弟,他便在太行之巔雲崖上辦了一場江湖盛名的比武大會。以『小七星』掌法大敗舵內九堂長老,是為『七星破九堂』;後又以『碧空一指』的指力與太行之主柳飛落比試指力,柳飛落敗北從此不再登太行一步,故而稱之為『一指定太行』。至今二人比試指力的字跡還留在雲崖的絕壁上。」
穆劍白微微一笑,看了冷漠一眼說道:「小弟幾年前還去太行雲崖觀摩過冷兄的真跡,若是沒有記錯,那四句話應是『雲崖蒼蒼,太行莽莽。劍似飛星,一指碧空。』」
冷漠不禁嘆了口氣,恍若回到了十幾年前,他淺嘗了口酒緩緩道:「柳飛落前輩我很是佩服,他能運內力為劍氣,傷人於無形,的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當年我年輕氣盛,跟他講道一山不容二主,可這位柳前輩還是不願跟我動手,於是才有了這場文斗。現在看來還是他老人家功力深厚,雲崖絕壁字跡的深淺一觀便知高下。」
穆劍白笑道:「柳飛落功力的確深厚,可冷兄當時的字跡卻是要比他寫的更有力道。」當然此力道並非刻入石壁之力道,而是字的筆法有力道。
凌若竹長吸了口氣道:「想不到冷兄背後還有這樣一段佳話,若有機緣我一定要到太行去走一遭。」
冷漠微微一笑道:「柳前輩只怕還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讓了我三分。」
這時穆劍白話鋒巧妙一轉,切入正題道:「當年柳飛落能看在令尊大人的面子上甘敗一後輩之手,勇氣實在可嘉。如今冷兄不能看在兄弟與聶閣主的面子上放聶忍一條生路,畢竟聶閣主只有這麼一個親弟弟……」
凌若竹實在沒想到穆劍白的話語竟然如此厲害,不動聲色間將聶忍之事化大為小,他不由側臉看了冷漠一眼,冷漠的表情不可置否。
穆劍白端起酒杯與冷、凌二人碰了一下,然後朝着凌若竹又道:「凌兄,聶閣主只有這麼一個親弟弟,俗話說父母不在,長兄為父。聶閣主難免有些時候慣得這個弟弟驕縱一些,可聶忍畢竟不是那種殺人不眨眼之徒,念在他無心之失的份上,且放過他這一回。」他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對着聶謙說道:「今兒小弟善作主張,厚葬啞婆婆一事,聶忍必須戴孝上墳,守墓三日,以示歉意,你覺得如何?」
聶謙忙道:「一切聽從劍白兄弟安排。」他知道畢竟聶忍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這時冷漠看了宋飛翼一眼,宋飛翼卻是一臉不悅,只是垂頭咬唇絲毫不作聲。
冷漠好像懂了些他和凌若竹將酒飲盡後,開口道:「聶忍有難之際,至少還
有位好哥哥為他出頭做主,而那位啞婆婆死於非命卻只有宋姑娘這麼一位非親非故的嬌弱女子為她喊冤。按說聶閣主把劍白兄弟請來,誠意已然足夠,我若不賣這個面子倒顯得我不通情理。也罷,我給你們一個面子,答應不殺聶忍,但我要聶忍一條胳膊作為償命條件。」
聶謙已是獨臂之人,聽見冷漠此言無異於是朝他臉上扇了一耳光,但見聶謙臉色肅然一變,沉哼一聲已坐將不住。
穆劍白急忙暗暗一拉聶謙衣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聶謙忍氣吞聲後。穆劍白忽然笑道:「喝酒要緊。」說罷又為二人斟滿酒杯,然後接着說道:「將今日去樂坊那些不懂事的弟子給我叫過來。」周圍不遠處弟子接令後便朝外走。
四人酒畢,那群人已經跪在酒桌前,只聽穆劍白淡淡道:「宋姑娘心裏面還是恨你們……」他話一出口,只聽幾聲慘叫已有四名弟子的左手被斬斷,鮮血立時染紅了廳堂。
穆劍白察言觀色,他知道冷漠本身是不會為一個啞婆婆而得罪聶謙的,但是冷漠要為一個心愛的女子挺身而出還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他這次鋒頭轉向了宋飛翼。
但見宋飛翼看到這種悽慘之景,嚇得急忙閉眼靠向了冷漠身上。穆劍白見宋飛翼不出聲,繼續道:「宋姑娘還是不肯原諒你們。」
唰唰幾刀又有四名弟子的左臂被斬在堂下,景象更是慘不忍睹。凌若竹忍不住搖了搖頭,喃喃道:「何必呢,何必呢……」
聶謙的心裏疼極了,畢竟這是跟隨他已久的兄弟,但既然他要保自己親弟弟的命,那這些兄弟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片刻後穆劍白搖了搖頭道:「既然宋姑娘執意不肯饒你們,那把他們的左臂全砍了吧。」
刀手們正欲揮刀,宋飛翼忽然哭叫道:「夠了,夠了,穆劍白我恨你,恨你……」說罷掩面朝着大廳外跑去。
冷漠見狀匆忙追了出去,此時樂師、歌姬早已嚇得不敢再表演任何歌樂,滿桌佳肴也沒吃多少,凌若竹愣愣的看着這桌宴席,好久長嘆一口氣,將杯中酒緩緩飲盡道:「看來此間之事,就此作罷了,二人朋友告辭。」說完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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