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量已定,便各自回房休息。第二日清晨,幾人早早起床。張半仙已經準備些早點。幾人吃過之後,張半仙收拾好行裝,道:「好了,我們就此分手吧,只怕後會無期。」
秦柯向他拱手道:「保重!」
張半仙也一拱手,向西而去。秦柯無話可說,望着張半仙獨自遠去背影,沉默半晌。葉雨桐嘆口氣,道:「想不到張半仙也老了。」
秦柯看去,果然張半仙腰身有些佝僂,腳步也略顯蹣跚。葉雨桐又道:「不知與他還有沒有相見之日。」
秦柯道:「前路坎坷,我們尚且不知如何,何況是他。但願張半仙今後遠離是非,平安喜樂。」
三人感慨了一陣,便即上路。到了市鎮,葉雨桐雇了三匹馬,三人騎了,一路北上。三人馬不停蹄,連走了兩日,漸出閩境。到了浙東,便是江海盟的勢力範圍了。幾人不覺鬆了口氣,都在慶幸,一路上還算平靜,並沒有碰到什麼危險。
三人心中雖然都有心思壓着,卻難改少年心性,一路上見了山川美景,什麼都丟到腦後了。秦柯不時與葉雨桐走得近些,她就卻總是故意躲避。秦柯自然不明白其中原委,柳蕭蕭不拘小節,自也不會注意。
原來葉雨桐見了張半仙孤獨上路的情景,總是想起當日困於-大海。秦柯生死未卜之時,葉雨桐只盼秦柯能渡過難關,早將先前爭風吃醋的想法全丟掉了。她總是想,前途坎坷,當真如秦柯所說一樣。其實秦柯祝願張半仙平安喜樂。葉雨桐又何嘗不盼望秦柯能夠平安喜樂?
葉雨桐此刻滿心都是對秦柯的祝福,再見了柳蕭蕭確是對秦柯一往情深,便生了退卻之心。她在三人中心思最為細膩,尤其經過幾場慘事,心性更堅。雖然心裏仍有些不舍難過,但依舊笑意盈盈。只是不再如以前一樣,與秦柯形影不離。
這一番內情,葉雨桐不說出口,另兩人哪裏會知道?是以秦柯雖覺奇怪,卻也沒有起疑。幾人走到諸暨境內,已能看出江南富庶,然一些村鎮,自然有許多貧苦之人。柳蕭蕭大戶出身,葉雨桐也是從小生活在山上,兩人不知人間之苦,見了有人受苦,總是不勝唏噓。
兩人一路上廣散金銀,到了鏡湖邊,已將全身盤纏用得一乾二淨。如此一來,三人反倒頭疼起來。葉雨桐道:「此地當有江海盟的兄弟,我們到各處碼頭找一找,先取些銀兩再說。」
幾人便往河邊而去。不多時只見碼頭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三人湊近一看,原來都是碼頭搬貨的長工。二三十人扛着麻袋,往一艘大船上運。
柳蕭蕭笑道:「葉姐姐,想必這也是你的生意吧!」
葉雨桐點點頭,道:「其實我也不清楚,我這舵主當得可不稱職。若不是一干叔伯和白靈風幫我,這大小事務,我可處理不來。」
突然只聽「啊」一聲大叫,三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個五十多歲老人摔倒在地。他肩上扛的麻袋落在地上,破了一個大口子,灑出袋內的物事,白花花的竟全是鹽。
一人短衣打扮,大步走上前,惡狠狠罵道:「老東西,不想活了麼!」提起手中皮鞭,劈頭蓋臉便向那長工打下去。那工人本就赤裸着上身,被抽了幾鞭,身上破了條條血口子。他不敢反抗,只滿地打滾,不住求饒。
旁邊工人紛紛停了下來,側目而視,全無人敢上前相助。周圍又有幾人手持鞭子,向眾人揮去,喝道:「看什麼看!快幹活!」
柳蕭蕭心懷俠義,當先看不過去,大步上前,怒道:「你這人怎的如此兇惡,他年紀這麼大了,不過摔了一跤,你怎麼動手打人?」
那人回頭一看,居然是個小姑娘,不禁笑道:「你是哪裏來的,敢管我們的閒事?」他這一嚷,其他幾個人都湊到這邊。
秦柯見這人打扮,知道是船上的水手一類。他從前做乞丐時,也見識過他們的厲害。這群人最是欺軟怕硬,仗着背後幫派,對長工任意打罵。秦柯怕柳蕭蕭吃虧,上前道:「你們嘴裏放乾淨些!」
幾人一看,笑道:「又來了一個打抱不平的!」
一人上前道:「小子,不干你的閒事,還是躲遠些得好。」說出便伸手去推秦柯。他手剛拍到秦柯胸口,也不見秦柯動作,只覺一股大力反彈回來,自己不由自主向後倒去。
柳蕭蕭則去扶那倒在地上的老人。那老人卻不起身,慌不迭地將灑落地上的鹽重新往口袋裏裝。葉雨桐看了一陣便明白過來,心中暗想:「莫非他們是鹽幫的,做的乃是走私的買賣!」
秦柯以內力震開那人,問道:「你們可是江海盟的?」
眾水手見同伴吃了暗虧,都警覺起來,一人哼道:「原來是個會家子,小子,你來這裏撒潑,是到太歲頭上動土,沒有你好果子吃!」說着從一旁麻袋下面抽出一把鋼刀來。幾名水手個個都抄上傢伙,將秦柯三人圍了起來。
葉雨桐環視一圈,道:「你們可是鹽幫的?」
那水手並不認得她,道:「你既知道是鹽幫的事,也敢出頭?」
葉雨桐冷笑一聲,道:「鹽幫早已受江海盟約束,不是已經不再販私鹽了麼?怎的不尊江海盟的號令了?你們是何人部下?」
原來鹽幫向來以販私鹽為生,一直是官府眼中釘。江海盟重建後,擔心因為鹽幫之事,惹來麻煩,眾人一致決定鹽幫停販私鹽。為了補償,葉雨桐將黃淮以北半個中國的海運生意,全交給了他們。如今的鹽幫雖仍稱鹽幫,卻已不做私鹽的買賣了。但是私鹽一本萬利,難免有人偷偷做這勾當。
那水手聽她說得大氣,一時有些納罕,怕她是惹不起的人。身後一人輕聲道:「大哥,你看她的劍。」那人看葉雨桐腰間,只見碧綠綠的一根青竹,心裏打了個突,道:「你……你是葉舵主?」
葉雨桐不知是誰膽敢違抗自己命令,沉聲道:「既然知道我是誰,還不叫你家主人出來說話!」
她話音剛落,就聽不遠處有人哈哈一笑,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人緩步走來。看他模樣三十多歲,身材壯碩,滿臉橫肉,太陽穴高高聳起。他邊走邊道:「原來是總舵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他裝模做樣拱了拱手,卻大大咧咧,沒有絲毫恭敬之意。
葉雨桐不敢大意,道:「閣下是誰?」
那人冷笑道:「舵主尊駕,自然不認得我們這些人。我們在此討口飯吃,不知哪裏得罪了舵主?」
秦柯留心周圍,輕聲道:「小心!」
葉雨桐向周圍瞟了一眼,果然隱約見人影閃動,竟將碼頭都圍了起來。她雖驚不亂,
葉雨桐道:「閣下是什麼人?你家幫主都已下令不再販鹽,你竟然敢不遵號令?」
突然只聽一聲呼喝,周圍埋伏的人全現了身,個個手執鋼刀,虎視眈眈。為首一人破口大罵,道:「葉雨桐,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有什麼能耐當這總舵主,還不是幾個老傢伙糊塗!」
葉雨桐向他望去,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齊仲語,我道是誰這麼大膽子,想不到是你。那這位定然是你兄長,齊伯言了吧!」
齊仲語走到兄長身邊,道:「葉雨桐,今日你自己走進黃泉路,想生離此地,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齊伯言始終不言語,眼睛將葉雨桐三人來回打量了遍。他較之其弟更穩重陰沉,心裏已有了計較,知道這三人中,葉雨桐雖難以對付,那始終平心靜氣的男子更是深不可測。
葉雨桐「噌」一聲抽出青竹劍,道:「看來你想試試青竹劍的威力了!」秦柯將柳蕭蕭護在身後,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敢大意。柳蕭蕭見了這等場面,難免有些心驚,不敢多說。
眾人正在劍拔弩張,突然只聽「哈哈哈」幾聲笑。這笑聲來得突兀,眾人微微一愣,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着錦緞的老者,帶着十幾名隨從往碼頭而來。這老者慈眉善目,貴氣逼人,儼然一個百萬商賈。
葉雨桐等人不知來者何人,不敢大意。齊伯言卻道:「呂掌柜,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呂掌柜拱手一笑,道:「齊堂主好悠閒,在此何為啊?」
齊伯言笑道:「不過是一些小麻煩,沒什麼大不了的。」
呂掌柜道:「如此甚好,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最近官府可盯得緊,若是在此地惹出什麼麻煩來,可不好收場啊!」
秦柯等人聽這呂掌柜所言,竟是隱隱有威脅之意。齊仲語初來此地,不識得呂掌柜,怒道:「你是什麼東西,給老子滾一邊去!」
呂掌柜也不着惱,淡淡道:「這位是什麼人?瞧着有些面生啊!」
齊伯言卻知道這呂掌柜在此地能量不小,黑白通吃,不敢得罪,道:「這是舍弟,沒見過世面,不懂規矩,您老別往心裏去。」
呂掌柜道:「好說好說,齊堂主還是早些啟程吧,可別耽誤了正事。」
齊伯言點點頭,向葉雨桐瞪了一眼,呼喝一聲。眾水手將幾包麻袋往船上一扛,便開船而去。葉雨桐望着船上得意洋洋的齊氏兄弟,心中怒火頓時燃了起來。
那呂掌柜卻走到三人面前,向着柳蕭蕭一點頭,道:「二小姐平安回來,再好沒有了!」
柳蕭蕭一愣,道:「大叔認得我?」
呂掌柜笑道:「我接到少莊主的消息,得知小姐近日將到此地,已經等了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