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中早已點起了燈燭,桌椅板凳一應俱全。葉雨桐在正中坐了,眉頭不展,心裏琢磨着救江通的計策。秦柯與上官羽等人都坐在下手賓座。
白露坐在葉雨桐身邊,一手按住葉雨桐肩膀,輕聲道:「雨桐,這些日子辛苦嗎?」葉雨桐聽了她的柔聲細語,回想起這十數日獨自苦撐,坐這個總舵主之位,從未有過的心力交瘁,不禁眼睛一酸。她強忍住淚水,笑道:「姑姑,不辛苦……」
白露看她神色,嘆氣道:「難為你了。」
秦柯看見葉雨桐難過,心中柔情頓起,脫口道:「師妹……」可是一時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張口結舌。
倒是葉雨桐這些時日經歷練許多,越發落落大方,遠非昔日可比。她笑道:「秦師兄,今日見了你這麼久,一直在跟你發脾氣,還請秦師兄別怪小妹任性。」
秦柯搖手道:「我怎麼會怪你。」
葉雨桐又道:「秦師兄,我還沒給你引薦,這位白露姑姑便是我們的師叔。」
秦柯便要給白露磕頭,白露一把扶住他,道:「你是掌門師兄的弟子,不必多禮。」
秦柯只得給她鞠了一躬,徐雲自然也趕忙上前行禮。
柳蕭蕭拍手笑道:「好了,這下失散的同門又團聚了,重建玄空門指日可待!」
葉雨桐一肚子疑惑,憋了許久,此時終於忍不住,向秦柯道:「秦師兄,這位姑娘是誰?」
柳蕭蕭搶着回答道:「葉姐姐,我叫柳蕭蕭,是歸藏山莊二小姐。我嫂子便是秦柯的親姊姊。」
秦柯隨即將如何得秦萱救治,姊弟相認,同回歸藏山莊等等情形簡單敘述。
葉雨桐聽他們說話口氣,相互之間顯然親昵非常,心中沒來由的一酸,心道:「我歷經苦難,才活着與秦柯相見,想不到原來他這麼快活。」
這時上官羽起身沖柳蕭蕭笑道:「我當姑娘是何人,原來是歸藏山莊的柳二小姐,怪不得學識淵博,蕙質蘭心。小生對歸藏山莊仰慕已久,只是無緣拜訪,今日得見小姐,真是快慰平生!」
柳蕭蕭笑道:「上官少主,你就不用拍我的馬屁了。學識淵博自是說不上,不過跟隨兄長耳濡目染罷了,蕙質蘭心那更是談不上。認識我的人,哪個不知道柳二小姐最是瘋瘋癲癲,全沒正形。」
柳蕭蕭為人頗具豪俠風範,最厭煩的就是文縐縐之人。她見上官羽出身儒門,說話又是酸里酸氣,並不怎麼歡喜。不過上官羽在江湖上名頭極高,乃是有名的少年英才,柳蕭蕭從前自然也有所耳聞,對他還算客氣。
上官羽被她言語一嗆,訕訕不語,只得對葉雨桐道:「葉總舵主,如今這船被鍾離昧把持,須得想個辦法才行。」
葉雨桐道:「船尾還有條小船,上官公子大可自行離去。」她心裏何嘗不知事情危急,只是顧及江通安危,不知如何是好。
徐雲道:「白師叔,上官公子所言不錯,如今艙外三人都是大敵。那鍾離昧是黑衣人頭領自不必說,韓平背反師門,勾結外敵,也是人人得而誅之,至於那黑衣女子,與他勾結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好人。」
柳蕭蕭接口道:「我倒是看那位韓大哥與那位姐姐不像壞人。」
徐雲不願與她多說,「嗤」地輕蔑一笑。上官羽道:「徐兄說得極是,不如我們大伙兒聯手,先對付外敵,合我們在坐七人之力,要對付艙外三人,那是易如反掌。」
白露起身道:「你說得倒是好聽,方才這位大師可是擺明要搶奪我玄空門的秘笈,這又怎麼說?」
枯葉起身合十道:「施主誤會了,初時貧僧只道施主也是為搶奪經書,並不知施主的底細。貧僧未免經書落入歹人之手,這才出手搶奪,還請施主莫怪。」白露冷笑兩聲,說不出話來。
秦柯與葉雨桐都是聰明人,心中一清二楚:「以己之力,要報玄空門之仇,當真艱難,況且眼前困局便不易解決。但若與上官羽合力,又怕事後反被算計。」二人一時也全無主意。
上官羽笑道:「白前輩,枯葉大師是得道高僧,必不會打誑語。」
柳蕭蕭笑道:「我聽聞菩提門一脈單傳,所練『七步生蓮』更是禪門第一神功,只是大和尚,我看你功夫練得還不到家。」
枯葉笑道:「哦?貧僧願聞其詳。」心中卻想:「這小女娃兒不過十來歲,也敢胡言亂語,妄言評論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眾人心中大多同樣想法。柳蕭蕭也不生氣,微笑道:「我在書中看過,『七步生蓮』所練有三重境界。第一重乃是初入禪門,必是滿懷敬服之心,誠惶誠恐。第二重,修行日久,漸顯佛祖獨尊之態,金剛怒目,法力無邊。第三重嘛,乃是佛法精深,反而無佛無我,雲淡風輕。」
枯葉一驚,暗道:「她對本門武學精義竟知之甚詳!」
柳蕭蕭又道:「方才我見大師出招,剛猛有餘。臉現羅剎之象,全是金剛怒目,我只當大師練到第二重境界。可是適才大師對這位上官公子當真誠惶誠恐,亦步亦趨。我不禁又糊塗了,這到底算第一重境界,還是第二重呢?若是我大哥在此,定然要說:『菩提門一脈自達摩祖師一葦東渡,至六祖慧能無意中創立,雖是分支,但也屬正宗。傳至今日卻日漸式微了。』」她搖頭晃腦,學着柳恆口氣,模樣滑稽,秦柯在一旁只能強忍住笑。
柳蕭蕭又道:「大師您可別生氣,小丫頭胡言亂語,不過就像黃鶯一樣胡亂嘰嘰喳喳,只是妄自議論。大師您可是菩薩金剛,不動如山呢!」
她這一貶再一褒,讓枯葉想怒也無法發出,只咬牙暗道:「小丫頭口舌伶俐,我且不與你計較。待大事一了,再跟你算賬。」想罷哈哈一笑,道:「歸藏山莊果然名不虛傳,貧僧日後有幸定然要拜訪拜訪。」說罷坐下不再言語。
清風在一旁偷笑,心想:「想不到大和尚今日栽在小丫頭手裏,今日高人眾多,我還是不說話得好,免得失了面子。」
秦柯眼中滿含笑意,與柳蕭蕭對視一眼。一旁的葉雨桐看他神色,心道:「柳姑娘聰明伶俐,家學淵博,秦師兄就是因為這個喜歡她嗎?」她心中一陣苦澀,只覺得這船艙中氣悶得緊,站起身便往外走去。
秦柯見她臉色難看,忙也跟着出了船艙。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此時已是明月高懸。清風徐來,搖動心旌,葉雨桐煩躁稍去。
韓平與楚秋兒正說得歡,聽見身後響動,起身一看,只見葉秦二人站在不遠處,也在看向他們。韓平剛要打聲招呼,一見葉雨桐冰冷的眼神,便住口不說了。他本想告訴葉雨桐當日未能救她之情,可是如此反似在向她獻殷勤一般,與自己性格絕不相容,便又立即打消了念頭。
葉雨桐本想出來出來透氣,哪裏想到會與韓平撞見。她自幼在玄空門長大,對玄空門的感情非秦柯等可比。近來聽聞江湖上傳聞,再加上那晚所見,無不令她對韓平懷疑漸深,恨意更濃。只是因為秦柯的緣故,自己便也願意相信韓平是無辜的。可如今秦柯與柳蕭蕭要好,只讓葉雨桐心裏煩躁。如此一來,恨屋及烏,她自然對韓平更有氣。
葉雨桐不願搭理韓平,轉身走到一側船舷邊,眺望黑漆漆的江面。秦柯看了韓平一眼,走到葉雨桐身邊,道:「師妹,怎麼突然生氣了?」
葉雨桐道:「你不去陪柳姑娘,幹嘛來煩我?」
秦柯心裏着急,卻又想不明白女兒家的心思,急道:「我與你分開這麼久,每日都在擔心你!」
葉雨桐心頭怨氣稍減,道:「真的?」
秦柯道:「當然是真的。對了,你如何做了什麼總舵主?我看那些人都是些土匪強盜,你怎麼能跟他們整日混在一起。等船靠岸了,你我還有蕭蕭,我們三人一同回家,怎麼樣?」
葉雨桐聽他叫柳蕭蕭叫得親熱,又氣道:「哼,我就是土匪頭子,你來招惹我幹嘛?歸藏山莊是你跟柳姑娘的家,可不是我的!」說着轉頭就走,進了一間小屋,砰得一聲關上門。
秦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柳蕭蕭端着一個盤子走出來,對秦柯道:「秦哥哥,吃些乾糧吧。」
秦柯看着她,心裏卻在想着葉雨桐,難過道:「我不餓。」說着獨自回艙了。
柳蕭蕭不明所以,看見不遠處韓楚二人,笑着走上前,道:「這位韓大哥,你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韓平一愣,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會把乾糧送給自己吃。柳蕭蕭見他不說話,便向楚秋兒道:「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楚秋兒笑道:「我叫楚秋兒,你便是柳妹妹吧,當真俊俏可人!」
柳蕭蕭臉一紅,低頭輕聲道:「怎麼比得上楚姐姐……」說着將盤子放在地上,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