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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二年的大年三十,東京城忽降大雪,厚重的積雪將宮殿的房梁壓折。仁宗認為這是上天給自己的警示,於是赤足在宮庭之中向上天祈禱。
至和三年,正月初一(甲寅朔),仁宗在殿中接受百官朝賀,突然暴感風眩,冠冕欹側,口出涎水,左右急忙放下帘子,草草結束了典禮朝賀。
正月初五(戊午),契丹使者在紫宸殿拜見仁宗,文彥博向仁宗敬酒之時,仁宗問他:「不樂邪?」文彥博錯愕無比,幸好過一會仁宗沒有再亂說什麼話。
正月初七(庚申),宰執兩府大臣覲見請安,仁宗在禁中大呼「曹後與張茂則謀大逆」等等,嚇得宦官張茂則企圖懸樑自盡,後被人所救。
正月初八(辛酉),文彥博與富弼建議以設醮祈福的理由留宿禁中,隨時照顧皇帝的身體。
正月初九(壬戌),仁宗身體稍有好轉,於是出了崇政殿以安臣子和天下百姓之心。
……
至和三年的正月就這樣亂紛紛的往前走……
鄒晨的腦子裏也同樣亂紛紛的,仁宗很明顯是屬於中風或者是輕微的精神紊亂,這樣的疾病哪怕是在後世也是沒有什麼太好的治療辦法,唯一能行的也就是讓病人放鬆身體,儘量的保持平和的心態。然而仁宗他是皇帝,怎麼可能放鬆呢?外有契丹和西夏虎視眈眈,內有群臣逼迫他立太子,不瘋才怪。
年近五旬,卻沒有子嗣,這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古代,又怎麼可能去保持平和的心態。
「小晨,你們好了嗎?。」鄒正業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準備好了趕緊出來,馬上就開始了。」
「好了!馬上就來。」鄒晨看了一眼穿戴整齊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小七,大聲答應道。
小七聽到鄒正業的聲音從屋子裏沖了出去,興奮的問道:「阿爹,春牛在哪裏鞭?」
鄒正業抱住他,笑呵呵地說道:「就在咱莊外的農田那裏,你去年還參加過呢,怎麼?忘了?」小七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呲牙笑了笑。
前院,家裏人都等在那裏,就只差鄒晨他們倆個了。柳氏、黃麗娘、二郎、四郎、五郎、六郎、烏倩,正歡聲笑語的在院子裏大聲談笑着,看到鄒晨他們出來了,催促他們快點。
鄒晨走過去扶着烏倩的胳膊擔憂道:「二嫂,你也去啊?你可得小心點。」
烏倩笑着擺擺手,「沒事沒事,一年就這一次,錯過了可就要後悔的。」
住宅區外面早已經人山人海,雖然天剛剛才亮,可是人們早就聚集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專等着人到齊了好開始鞭春牛。
鄒老爺子鄒正達站在幾位族老身邊,看到鄒家人已經出來了,急忙揮揮手示意鄒正業過來。
「正達,正業!今年這天氣夠嗆啊!」鄒族長皺着眉頭盯着天邊黑壓壓的烏雲嘆息道。
「我看今年怕是要澇了!咱們中原古來就有旱一年澇一年搖搖晃晃又一年的說法,怕是今年沙河要漲水。」鄒老爺子緊跟着說道。
鄉書手更是滿腹的憂思,若是今年澇了,兩稅身丁稅雜變稅等也不知能不能免,若是不能免到時交起來可是要費大力。
「去年那場旱災有大量流民來咱們這裏,不是趁着他們的手把沙河的河堤給加固了嗎?難道還不行嗎?」鄒正業問道。
鄒族長四下看了一眼,低聲道:「咱們這裏雖然加固了,可是其他州縣卻沒有,殷城(今漯河)那邊我當里正的時候聽說沒加固。要是殷城泛濫了,少不得又得淹上一次。到時啊,唉……」
「這一澇一旱,也不知今年要種些啥莊稼!」一位族老擔憂的說道。
「等過完了元宵節和雨水,咱們就合計合計,看看咱莊子裏要種些啥。嗯,正達正業,到時把你家四個小子也叫來,五弟,把正文也叫來。這沒考上也不是啥大事,二年後再接着去考,哪有三四次就能考上的?在家悶着也不是個事啊,聽聽族裏的大事,也散散心。」鄒族長一一吩咐了下去。
鄉書手勉強笑笑,算是答應了下來。去年秋闈鄒正文前去京城趕考,沒想到卻榜上無名,覺得無顏面對父老鄉親不敢回鄉,最後還是鄉書手託了鄒家人讓五郎去請,才和五郎一起歸了鄉。回來之後跪在宗祠前大哭了一天一夜,聲稱自己對不起族裏眾人對他的期望。
一會,在巫人的祈禱祝福聲中,鞭春牛儀式正式開始了。往年鞭春牛都是由鄒家莊的族長和族老們主持,這兩年手裏有了錢,於是便學着那些大莊子一樣,去請了巫人來祭祀,以保佑今年能有個好收成。
待大家都搶了春牛身上的泥和五穀,巫人們又開始了再一輪的祭祀和儺舞,之後便是蹴鞠和跳竹馬舞,更有歡快的幼童們拿着風箏在場中瘋跑。
鄒晨看到鄒正業主持完了鞭春牛之後卻是一臉的愁容,奇怪的問道:「阿爹你怎麼了?有煩心事嗎?」
鄒正業便把族裏商量着今年準備種什麼莊稼的事情給講了一遍,鄒晨笑道:「既是要澇,水患之後自然要種黃穋稻。農書有曰……大水已過,後種之於湖田。則是有芒之種與芒種節候二義可並用也。黃綠谷自下種至收刈,不過六七十日,亦以避水之患也。……」
「對,小妹說的有道理,要澇就種黃綠谷。」五郎他們幾個立刻同意。
「我看春耕後,大量種豌豆好了。」鄒晨思忖了一下說道。
「種豆子?」鄒正業懵了頭,哪裏有剛開春種豆子的說法。
「今年怕是真要澇了!」鄒晨嘆息一聲,她依稀記得今年五月開封府連下了一個月的雨,當時城中以竹做伐才可以行走,連皇城都被泡在水中。而現在只有豌豆可以在四月搶收成功,然後等到水稍微退點便補種黃穋稻以圖儘可能的減少損失。然而這話她是不敢對任何人明言的,難道她要說今年開封府會被淹?
「一般要澇肯定也是夏季澇,夏季時豆子已經成熟收割過了,再澇咱也不怕,等到水患一過補種黃穋稻,一年的收成就有了。」鄒晨婉轉的解釋了一番。
鄒正業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鄒正達在一旁開了口,「小晨說的有道理。我看今年就這麼種吧!」去年因為鄒晨的一句話,家裏全部種秫秸,結果用秫秸換來了大量的稻米,所以他對鄒晨是完全的信服。
「老三呢,沒事多看看農書,我看呀這農書上說的就是好。該種啥,不該種啥,書里都寫的有。……」鄒正達得意的教訓弟弟。
「那你咋不看?」鄒正業反駁道。
「我要是能看懂才怪!」鄒正達嗤的一下笑出聲來。
鄒正業見狀白了他一眼,「你看不懂,我就能看懂?你大哥別說二哥話……」
「好了,好了,別吵了!」鄒晨好笑又好氣的勸道,怎麼這倆人跟小孩子似的賭上氣了?
「那占城稻還種嗎?」鄒正業不再和二哥爭吵,問起了占城稻的事情。
「占城稻是合適比較旱的水田裏種,不過它播種時間較晚些,一般是在三月左右,成熟的時候是六七月,我怕到時一場洪水下來會顆粒無收啊。」鄒晨分析道。
鄒正業和鄒正達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既然鄒晨說不種那就不種好了。
這時五郎他們幾個也開始認同起鄒晨的觀點起來,紛紛認為說的有道理,並且幾個兄弟開始背誦起大段的農書來做為佐證,把兩位直節郎聽的暈暈乎乎。就在他們談話時,不知不覺身邊聚集了一群人,都是被他們話題所吸引的老農。等到四個小兄弟一停下了,老農們立刻開口發問。
「幾位小郎君啊,你們說有水患俺們相信,這豌豆俺們也會種,就是這種了豌豆之後到時交稅不好交啊。」一位老丈問道。
「是啊!官府收稅說是收的五穀,可是實際上收的卻是麥子和大米,豆子很少收!」另外幾位人附和道。
「去年大夥學的有編織蓆子等的手藝,可以用賣的錢去交各種賦稅,兩稅中收的田畝稅到時可以用豆子換成麥米去交。」二郎大聲的說道。
幾個老丈聽到這話,紛紛沉思了起來,腦子裏在快速的換算着用豆子換麥米要怎麼換。
「往年小麥一石賣四百文左右,災年裏賣到七百文以上,若是缺糧之時,三五貫都是很正常的,豆子去年也在六七百文左右,到時,咱們一石麥米換一石半豆子,自然是好換的。而且豆子的產量是要超過麥米的,不僅沒有虧損反而有賺,何樂而不為呢?」五郎補充道。
老丈們經過這樣一說,紛紛咧開嘴笑了起來,「到底是進過學的,俺們腦子不行,這還沒有算出來呢。聽小郎君們的話,這種豆子還有得賺?要是有賺的話,那自然要種豆子……」
鄒晨看到幾個哥哥談起農事來遊刃有餘,不由得心生安慰,哥哥們懂農事這是好事,這樣以後當了官員才會真正為百姓謀福祉。
又聽得五郎在說:「……豆子選種之時先用溫鹽水浸泡,將劣種剔除,到時播種前將種子催芽,……待長出真葉之時再將苗從培土中移出植入大田中,……」這個辦法其實是鄒晨教他們的。
「小郎君說的辦法,俺們都沒有聽過啊。這可咋辦才好?」幾個老丈聽了這個辦法後都是一頭霧水,這可是頭一次聽說先培苗再移植的。
五郎又笑道:「若是信得過我家,到時我家可以先幫大家培苗,到時大家來領豆苗既可。」
老丈們一聽歡喜了起來,「如何信不過,往年咱莊種麥子也都是在你家領種子呢,種子可好,都是挑過的沒劣種。我們當然願意領你家的豆苗。」
當下,這件事情便有了眉目,等過了幾日族中議事之事,五郎他們幾個把道理給了一番,族中正式通過,於是便決定了今年春耕全莊種豌豆的決定,這個決定立刻在其他幾個莊子引起了巨大的反響。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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