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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份大掌柜傳閱着這份遺囑,也就是所謂的航道圖,公孫季和公孫璐則是極力裝出一副不知情的表情。
李重山大掌柜聽到小女郎要組建船隊去探險,不由得着了急:「小女郎,萬萬不可。這海上風險迭生,稍不注意便會船毀人亡,而且海盜頗多,咱們鄒家又沒有識得海路的人選,怎麼去探?」
李重山大掌柜這話一說完,幾個掌柜紛紛表示同意,都是不願意鄒家出去探險的。
鄒晨笑了笑,向公孫璐點點頭,公孫璐無可奈何的站起身「我的室內有一個人正在等着,我把他領來讓大家看下。」說完這話後,偷偷瞪了鄒晨一眼,便出了會議室。
過了一會,公孫璐把一個漁民給領了進來,只見這人四十歲左右,面色黝黑,臉上的皺紋如同被風霜刀刻般,腮幫上有些褐斑,那是常年呆在太陽下面才起的色斑。他的雙手粗壯有力,骨節寬大,手背上有一塊刻得很深的傷疤。可是那曬得干黑的臉上,卻有一雙尖利明亮的眼睛,如同鷹鈎一般,他快速的掃視了一下會議室,然後恭謹的束手站立。
公孫璐清了下喉嚨說道:「這位乃是茅五,因長的黝黑,所以人稱黑伯。購買船隻的時候在廣州港招募的,隨黑伯一起招募的一共三十六人,全是積年的好手,航行時間皆超過五年。」黑伯彎下腰,向會議室里的幾位大掌柜行了一下禮。
「黑伯,我且來問你,這份航道圖你也看過,你可能順着圖找到這片大陸?」公孫璐問道。
黑伯茅五答道:「回大掌柜的話,這圖上的航線雖然模糊不清,可是只要天上有星星有太陽有指南針,再加上海船上的人得力。那么小人就可以順着這份航道圖找到目的地。」
公孫璐點點頭「我問完了,幾位大掌柜可以隨意發問。」
李重山問道:「茅五,你既是看過航道圖,你覺得需要多久可以找到這片大陸?」
「給小人三年時間,小人定能為幾位大掌柜找到。」黑伯茅五拱手答道。然後幾位大掌柜紛紛問了話,茅五一一做了回答。
問完之後,幾位大掌柜開始議論起來。
鄒晨讓他們討論了一會才開口說話:「各位大掌柜,既是都問完了,我便說說我的看法。我們的棉織廠需要更多的棉huā。而交趾明顯已經無法跟得上我們的步伐了,所以我們需要這個大陸。一個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新大陸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財富。更多的機遇。」
這次依舊是李重山發出不同的聲音:「小女郎,你說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想問的是,路上遇到海盜怎麼辦?誰去主持這一次的探險?探索一個新大陸需要好幾年的時間,所費銀兩斷不會少。僅僅我們一家如何支付這些費用?」
徐掌柜也隨既說道:「正是,重山兄所慮甚是,如果這些解決不好,我們是不會同意小女郎派人出去冒險的。」
公孫璐看到鄒晨向他使眼色,只得認命的站起來再次解釋「這些問題。某來回答,先聲明,某也是反對這份計劃的。船在上次某隨着韓副會長一起去買船時已經購買過了。是兩架三十二踏的多桅多漿海船。航道的問題某亦詢問過黑伯,他說只要這份航道圖是真的,就可以找到新大陸……」說到航道圖真假時,公孫璐又恨恨的瞪了鄒晨一眼,鄒晨則是抿了下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海路上遇到海盜。這個很好解決,只要咱們決議通過。那麼便可以由文相出面向市舶司那裏僱傭三百到五百的兵丁,足可以應付海上的海盜了。如果大家決議通過了,那麼這次的探險將由鄒大郎主持。至於所費的銀兩,……」公孫璐停頓了一下「小女郎決定拿出兩萬貫用以支持這次的探險。」
兩萬貫?眾人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紛紛傻了眼,小女郎這是要拿全部身家去賭啊,如果沒有找到新大陸那麼怎麼辦?
「請問這兩萬貫從何而出?」李重山問道。
「我歷年的積蓄和紅利,並不動用公中的款項,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明年的流動資金。」鄒晨笑吟吟的說道。
公孫季笑呵呵的站了起來:「某支持這項決議!首先,這份航道圖在某眼中,是〖真〗實的,既然是〖真〗實的那麼就象黑伯所說他們可以安全到達。我認為可行,我贊同!同時,我願意出一千兩的贊助。」
「好了,現在加上我,兩票了。」鄒晨笑嘻嘻的向公孫季眨了眨眼睛。
「小女郎,雖然這生意是你們鄒家的。按說你如此抬舉我們這些大掌柜,凡是有大事都要和我們商量,我們也應該無條件的支持你,可是象你這種不經過開會同意就善自動用巨款購買海船的行為,我希望下次不要再發生了。」李重山又站了起來,正色道,可是語氣卻不象剛剛那樣堅決反對,明顯是有些鬆動。
鄒晨還來不及說話,又有一個大掌柜站了起來,他乃是最先在鄒家進白糖的幾個行商之一,是公孫季的好友。
「小女郎,某敢問一句,你為何如此在意這個大陸?其實按說我們鄒家現在不說富甲天下,所有的資產加起來也足足有十幾萬貫了,又何必再去搞這麼危險的探險呢?」江東海滿臉疑惑的問道。
鄒晨思考了一下回答:「這個大陸上,據那位奴隸所說,有一種糧食,畝產千石,樣子和我們所知道的秫秸差不多,但是產量卻高的嚇人,……」這句話剛一說完幾個大掌柜交頭接耳,面露驚愕之色。
不等他們發問,鄒晨又說道:「這個大陸上據說土地廣袤,氣候溫和,最是合適種棉huā和甘蔗一類的農作物,尤其是小麥。」又將美洲大陸的氣候和土地情況介紹了一番,然後沉默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假如有一天,我說假如有一天。我們這裏被從北而來的遼人給攻破了,將我們全部趕到了長江以南,然後又來了蒙韃子,將我們滅國亡族,我們的官家無路可走被蒙韃子逼的跳海自盡,十數萬大臣將士宮女跟在官家身後一起絕望的跳下。」
鄒晨的眼角一滴淚水緩緩流出,她仿佛看到1279年的崖山,陸秀夫身着盛裝朝服,先是手執利劍,催促自己結髮的妻子投海,繼而又勸說趙昺:國事至今一敗塗地,陛下當為國死,萬勿重蹈德祐皇帝的覆轍。德祐皇帝遠在大都受辱不堪,陛下不可再受他人凌辱。八歲的趙昺聽後輕輕點了點頭,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言罷,他為小皇帝穿好帝王袞袍,用素白的綢帶將趙昺束在自己的背後,一步一步走到船舷,跳入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中……
從開封到崖山,這一步,宋人走了三百一十九年。
鄒晨哽咽着說道:「……到那時,我們還有一個新的大陸可以依靠。官家可以從〖日〗本借道東去,率領臣民們遷徙到新大陸上去,我們的子孫不至於當亡國之奴,不至於被人凌辱虐待,連豬狗都不如,只能做最屈侮的四等南人。只要漢人在,皇帝在,不論他們身在哪裏,都是故土。」
「我們的子孫後代可以在新大陸養精蓄銳,打造戰船,到時利用新羅和〖日〗本為中轉站來反攻大陸,將韃子重新趕入蒼茫草原之中!」語聲已畢,鄒晨撲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她仿佛聽到張世傑登上座船舵樓焚香禱告上天的聲音,是那般的無助和絕望……
「……一君身亡,復立一君,如今又亡,大宋從此再無君可立了……」張世傑說完之後墮身入海,波濤滾滾迅速將他淹沒,他手下將士眼見得主帥自盡,絕望至極,紛紛跳海隨主帥而去。
大宋,自此亡。之後再無〖中〗國。
鄒晨哭得泣不成聲,悲憤不已,幾位大掌柜聞聽鄒晨的話,初開始是不解,然而再看到她哭的如喪考妣,莫名其妙的被她感染,也紛紛落下淚來。
鄒晨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強擠出一絲笑意「抱歉,我失態了,……這片大陸是為大宋,為官家,為我漢人而找。並不是為了我鄒家的富貴而去找,所以,這次的探險,用的乃是我的私財,並不是公中的款項。」
李重山抹掉淚水,哽咽道:「既為官家故,敢不從命?唯效死耳……」
「唯效死耳……」幾位大掌柜紛紛站起身,用堅定的聲音宣佈自己的心思。
「誰說商人重利輕義?我鄒家的商人,個個都乃國士。」鄒晨將手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下,大聲道「為大宋為官家,效死耳!」
鄒晨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一天她等很久了,從第一個白糖作坊開始,她念念不忘的就是美洲大陸。所以她努力賺錢,努力的存錢,就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能夠率領着船隊找到這片大陸,然後獻給官家。
宋人被趕出中原後,還有美洲大陸可以依靠,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哪怕從此之後不再回來了,也比〖中〗國亡了要強。
到時,蒙古人得到一片空無一人的中原大地又有什麼用?沒有人耕種,沒有人供他們驅使,哪怕就是遍地黃金,他們也無處huā用。
這些人,這些祖祖輩輩生長在這裏的人才是〖中〗國最大的財富,土地和人類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我不為大宋,我也不為官家,我只是為了〖中〗國人,只要他們活着,一代一代相傳薪火,哪怕子孫後代遠在美洲,美洲也是另一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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