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將於韞開的屍骨掘地安葬,將其屍骨放入坑中時,他身上的那件血紅披風,竟飄然展開,綻出一波赤光,而後化作一枚圓球,懸浮趙毅眼前,只見圓球之上篆刻着『天遁甲』三個古字。
趙毅見此物如此神奇,便滴血祭煉,這天遁甲竟在搖搖顫顫間,變幻了神韻姿色,原本是個幽暗晦澀的血紅披風,在趙毅祭煉後竟化為火紅燦麗的玉帶,他拿在手中細看,不似披風那般蒼重古拙,而是透出一種飄渺清逸的神韻,如水似雲,似將溶於湛湛天宇,這天遁甲究竟是什麼品階的寶物,竟能隨心着意幻化物性?
趙毅取出於韞開具骸骨上找到的儲物鐲和靈獸袋,果然那些禁制徐徐消散,他暗察儲物鐲,此人是他在這陷身九重天獄的眾人中見到最富有的,如山如海的收藏前,生命卻已到薄暮西山,這該是何等悲哀?
趙毅心中不由浮想起,這世之偉男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他昂昂數尺里的熊熊的生命之火卻只能陷身於這不見天日的絕域裏,竟像臭蟲一樣卑微而難看的蠕動,這該是何等的悲哀呀!
聯想之前於韞開的遺言,心中不由馳想:於韞開,你究竟遭遇了什麼?竟將錦華生命、長生久視視若飛塵。
阜積如山的靈石、丹藥、煉材,自不在話下,一枚星空令,其上鐫刻着『遁天』二字,其上星光閃耀、縹緲幽遠,如摘取了一方虛空煉就,趙毅神識掃過,記載着天遁宗的『遁天之術』。
一塊未知名的獸皮,其上竟是山河縱橫,星向日位,似是一幅地圖,邊角處一行小字:化嬰初成,遁跡天外,發現一闋異地,因自身修為所限,多有不能出入之處,唯製圖以記,留待來日,製圖之人正是於韞開。
趙毅能想到的卻是,於韞開在遺言裏道『在異地所得一枚異變靈獸之卵』之語,他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莫非此圖所記就是那小東西的家?
趙毅立身這在這個小小的墳塋前,心頭頗不平靜。
這些陷身在九重天獄的修士,不乏橫行天下的雄者,然而這不見天日的九重天獄,竟似乎與地獄無異,沒有光明,更沒有公理,那些個名滿天下的英雄,在這裏卻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何等的悲哀!
趙毅不由想到,為何當初神鬼不度的天涯絕地,自己可以信步而入,儘是那神秘的召喚之力所為嗎?又或是體內的那枚石鏡,在左右着一切?為何不老天國之人,將眾人引入絕地,卻從此不聞不問,任其零落歸塵。
千年裏無人再入此間,或新人,或使者,莫非真如樓寒所推斷的那般,這不老天國莫非真遭遇了某種變故?或許這一方天地,已然不是其所能左右。
這些醜惡陰謀的始作俑者,即不老天國的那些人,他們又如何?如此機關算盡,又得到了什麼?
不老天國的人謀奪四方,或聖寶,或秘法,然而真正的聖寶、秘法只會在強者之手,而真正的強者,只會是道心堅定、自信滿滿之輩,這樣的人縱然深陷絕境,其志不屈,不老天國的圖謀之舉陷入這等怪圈裏,真是天理昭彰!
不老天國的衰敗,是否也正是與此相關。
趙毅一路行來,除了寥寥數間空蕩,其他皆是一具具骸骨,也就是說那不老天國,千年謀劃,所得到只是一具具骷髏而已。
有的洞府甚至不留一物,只是以利器刻壁,留給世間一段墓志銘罷了。
趙毅徹底放下心頭事,逐洞查看,看盡萬千死亡、出賣、背叛、欺騙、傷害,長生大道上,只逢一樣,或許已是萬世不拔的地獄。若有朝一日,自己身邊之人盛情相邀,彼時彼刻,自己有該當何去何從?
此行收穫最多的只是『看到了』太多的你死我亡、爾虞我詐、背棄欺騙,這一方方玉簡,反應在他的識海里,沒有『紙上得來終覺淺』的輕描淡寫,反而那些血淋淋的事實,讓他直似經歷了無數次生死、出賣、背叛,站在天獄七重的傳送幽潭前的趙毅,孤寂如落落冬山,佇立良久,他眉宇空虛,久久之後,又見豐盛,韶華昭昭,如新月初生,整個人煥然一新。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遭遇到怎樣的險惡之境,當自問本心安在?
眾人之遭遇,多是或被以親友之名所欺,引入彀中;或以寶物之華誘入絕境;或以親友之命脅迫入獄;或以心中之好奇牽入獄......
其中自有萬般千樣,卻終究卻難逃那個老生常談:人為財死。
褪去那些悲意的困擾,趙毅直入天獄八重,這時,那召喚如在眼前,趙毅一一查找,那召喚之源,分明還在別處,那就只有天獄九重了。
此間只有三間洞府,其中兩間已空置千萬年,卻是風塵未近,前世就如昨日,只有最華美的一間洞府、風近月浸,幽深無極,稱得上一方洞天。
趙毅才臨洞門,一縷清音,悠然飄至,「來者止步,通報身份!」那高高在上、氣勢迫人的氣象,趙毅並不陌生,是分魂。趙毅躬身拜道:「晚輩趙毅,青龍宗弟子。」
那渺渺清音,徐徐響起:「進來。」
趙毅跨進洞府,眼前儘是一片堂皇,洞府最顯眼處竟是一塊雋然蒼古的異石,趙毅惕然心驚,躬身拜於石前,道:「拜見前輩!」
那聲音道:「本座只是困守儲魂石的一縷分魂,在你眼裏,只怕當不得前輩吧。不過你所謂的青龍宗,與這不老天國是什麼關係?」
趙毅神色平靜的道:「我青龍一脈,位在邊緣世界,與這不老天國並不相關。」
那聲音又起,這時更添了幾分冰冷,「你既不是不老天國之人,何以能安渡九重天獄?」
趙毅笑道:「縱是那不老天國之人,一個化氣弟子,豈能安入此間?」
趙毅感到一陣柔和的魂力,席捲身心,片刻之後,那聲音才質問道:「那你是怎麼進入的此間?」
趙毅卻大咧咧的反問道:「前輩可知,天獄九重所關者何人?」
那分魂道:「你小小一個化氣小輩,何以知道天獄九重里定然也關着人?據本座的本尊所知,這天獄九重所關押的是一位超越天地至聖的分身,據說這九重天獄正是為他而建。」
趙毅道:「實不相瞞,晚輩因殺了不老天國的少主人而被天國之人擒拿,關在天獄五重,不想晚輩竟感到一種強大的召喚,這才涉渡九重天獄,如履平地。」
「不老天國的少主人因何為你所殺?」
趙毅笑道:「或許是因為他們這些託名天國、實在地獄的魔鬼的那些罪惡的傳承吧。」
過了一會兒,那分魂又道:「相見即緣,本座本尊擊曾殺了不老天國的大長老,所得一物,今日贈你。」
趙毅笑道:「晚輩雖是未入道門的小輩,卻也不願貪圖不老天國的那些污穢骯髒之物。」
那分魂笑問道:「你一個未入道門的小輩,如此厭惡不老天國,是否也是源於某種帶有偏見的傳承?」
趙毅深思一會兒,方才緩緩道:「前輩可知,晚輩從天獄六重逐個洞府,一一查看,所得最多不是各方傳承,而是眾人對不老天國的控訴:卑劣的算計,骯髒的竊據,貪婪的奪取,惡毒的傷害,無所不用其極。」
他一路尋來,心腑之間倍受不老天國惡毒醜陋的侵擾,壓抑異常,此刻方才一吐為快,錚然言道:「身臨那些個是是非非,趙某心劍出鞘,誓要誅其腐臭心思,斷其罪惡傳承。」
這一刻,他眉宇間頗有些離眾獨行、孤峻清健的凌厲之風韻。素日清和儒雅的他,此時神韻間儘是雄健奔放、眉飛眼揚的神駿氣概,果然是絕世鋒芒。饒是那分魂有本尊之記憶,修行萬載、慣看天下男兒,一朝目睹眼前此人,如孤峰突起、雄峻天下,心頭也不由暗暗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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