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看今天的晚間新聞,我是主持人顏謹。」
電視屏幕上準時播出了江城衛視黃金檔的晚間新聞,主持人依舊是俊美儒雅的顏謹。
在他自我介紹的時候,大家並沒察覺到今天的新聞與往日有哪裏不同。
但是隨後,他們將跟隨鏡頭,了解到一段塵封了十年的複雜往事。
昨晚跟同學聚會回來,小雨和顏謹便分別回了各自的家,準備今天這期節目。
過了今晚,會發生什麼,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小雨無法確定父母的反應,顏謹同樣無法確定觀眾的反應,他們都要等,等這幾個小時過去。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心情,這期節目是直播,不管是在上節目的顏謹,還是在電視機前守候的小雨,都抱着一種非常焦灼而難耐的心情。
心裏像壓着塊石頭,有點喘不過氣,想知道結果,又因為擔心是壞結果而意欲逃避。
非常矛盾,它像一根繩子,將每一個人的心拴起來,打上了死結。
時間一點點推移,電視上緩慢而低沉地播放着顏謹的話。
「2005年一個普通的日子,在錦城傳媒大學發生了一件不普通的事。下面就請大家跟隨我們的鏡頭,去看看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畫面切出,是被做成類似電影模式的畫面。
略帶昏黃的色彩,與現在無法比擬的2005年。
錦傳的學生們有說有笑的走在大學校園,好像一切都和往日沒有不同。
直到一張通知貼在了學校事務公開欄。
畫面將通知放大,上面寫的是關於開除播音主持系二年級學生郁風學籍的通知。
故事就從這裏開始。
小雨緊張到了一定程度,偷偷打量父母的表情,其實他們很不理解為什麼閨女讓他們今天必須都呆在客廳看晚間新聞,唐爸摸摸豆豆的頭說:「閨女啊,我們都知道你男朋友很優秀,可也不用我們一家子守着看吧?」
唐媽也說:「是啊,我碗還沒洗呢,你讓我先去洗碗成不?」
小雨抿抿唇說:「你們看下就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們都在這裏看了。」
唐爸唐媽都很不解,但還是相信女兒,繼續坐在這裏收看。
新聞旁邊低沉清晰的聲音在訴說着郁風的一項一項罪行,在人們對郁風的憎惡達到極點時,又話鋒一轉開始說其他的。
「郁風進入大學兩年了,每年都是獎學金獲得者。如果他的人生沒有發生這些故事,他會很安穩地進入大三、大四,接着或是找到一個好工作,或是保研繼續讀書,這都不是問題。他出生於書香世家,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服裝設計師,這個家庭在外看上去和睦而完美,令人欽羨,為什麼會走出這樣的孩子呢?我們採訪了郁風的母親顏贏。」
畫面顯現出顏贏美麗優雅的臉,她穿着香奈兒的高級定製套裝,項鍊、戒指、耳環,每一樣拿出去都足以平凡家庭過一輩子,就是這樣一位母親,養育出了那樣一個兒子,真讓人無法理解。
觀眾的好奇心被拉到了一個高度,同時段的同類型節目裏,晚間新聞的收視率遙遙領先,甚至趕超了其他衛視播出的火爆偶像劇。
「您知道您的兒子有這種問題嗎?」記者的聲音很熟悉,是吳靜。
顏贏淡淡道:「從來不知道。在我眼中,他是個聽話,沉默,內斂的好孩子。他不需要我操心,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很好,成績也優秀,是我的驕傲。」
吳靜繼續道:「那您在得知自己兒子做出那種事,患有那種疾病的時候,您是什麼心情呢?」
顏贏挑眉,冷冰冰地說:「我是什麼心情?非常簡單,我認為這不可能,有人在污衊他。」
吳靜問:「那您後來有沒有改變想法呢?」
顏贏十分肯定地說:「沒有,從十年前到現在,我沒有一分一秒改變過我的想法,懷疑過我的兒子。」
這位母親的話讓人動容,也讓人更加無法理解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那樣。
顏贏的表情和話語很容易讓人產生信服感,大家都覺得她不像撒謊的人,可事情就是發生了,學校還開除了郁風,甚至……
「可是您的丈夫和您離了婚,他也沒有索要兒子的撫養權,我可以猜測他是因為郁風出的事兒選擇離婚嗎?」吳靜拋出尖銳的問題。
顏贏沉默了一會,眼神稍稍有些陰沉,她平聲說:「記者小姐,你說錯了。」她挑高眉,帶着誰也無法侵犯的自信,「是我要求跟他離婚的,他配不上我和我的兒子,留下有什麼用?」
吳靜說:「那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您的丈夫並不像您一樣相信自己的兒子?」
顏贏點頭:「是。」她眨了眨眼,慢慢低下頭,抬手抵住了額角,看上去有些疲憊。
背景音樂響起,畫面切走,開始講述郁風那兩年的學習時光。
「剛一進入大學時,郁風便是班級里的一個異類。相比其他悠閒的同學們,郁風還是以讀初中高中時的用功來面對大學。他相貌英俊,學習認真,是很多女同學暗戀的對象,也曾收到過許多情書,但都拒絕了。與其他學校相同,錦城傳媒大學也有他們的校花和校草,他們分別就是米菲,和郁風。」
一張很陳舊的學校同學合影展示了出來,照片上可以模糊看到兩個被紅圈圈起來的人,女孩是米菲,男孩是郁風,兩人中間隔着五六個人,可米菲微微偏着頭,看着郁風的方向。
重點終於要來了。
「米菲,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她大學畢業後成為了優秀的記者,但在今年年底,接二連三的意外發上在她身上,她從優秀記者,變成了破壞別人家庭、妄圖以x賄賂來得獎的人。」顏謹面不改色地敘述着,好像那真是別人的事,與他無關,「同時,米菲還是十年前郁風所侵犯的女同學之首,也是唯三有名有姓的女證人其中之一。」
畫面再次變換,播放着舒緩的音樂,是一段由電視台請演員扮演的小劇場,演的是米菲給郁風遞情書,郁風拒絕的那段情景。
演員演技很好,音樂也很感人,可觀眾才剛剛進入劇情,畫風就突然變了。
沉默寡言的英俊男生被人惡作劇,排擠,甚至是誣陷。
在女廁所附近的走廊,他被強行推進了女廁所,裏面是一地水,他一不小心滑到,衣着狼狽,隨後幾個女孩子走進來,穿着暴露,拍下照片。
至此,要發生什麼,確定發生了什麼,觀眾們心裏已經非常清楚了。
唐爸唐媽震驚的嘴巴都張開了,唐媽比較真性情,忍不住說:「原來郁風是被冤枉的!」
唐爸憤憤不平道:「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因為被拒絕了不甘心,就毀別人一生嗎?害人家被退學,被誤會,這都是什麼人啊!他們才應該被退學!」
小劇場結束,畫面重新回到演播室,顏謹臉上帶着很輕的微笑,他緩慢說道:「相信觀眾朋友們對事情的始末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接下來要為大家展示的,是十年前媒體的報道。」
新聞開始播放珍貴的影視資料,錦城當地電視台播出的關於郁風那件事的新聞,數不清的圍觀群眾和記者圍着一堆母子,男生穿着連帽衫,低着頭,弓着身,看上去十分卑微。
母親護着兒子,尖銳地推開阻攔他們的人,堅定的表情讓人不得不感慨母愛的偉大。
母子倆上了自己的車離開,不曾接受採訪,卻被媒體寫成畏罪離去,不願坦白。
而那些受到「侵害」的女孩們,在媒體面前哭哭啼啼着,卻又說學校開除郁風已經足夠了,不願再追究那麼多,畢竟大家同學一場。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偽善。
如果一段小劇場還讓大家懷疑那是否屬實的話,接下來走馬燈般閃過的照片就再也無法質疑。
依稀可見,照片上是郁風被整的畫面,雖然那個男孩子的臉看不太清,但身形和報道中一樣。
當畫面結束,大家心情壓抑到了一個程度。
他們都揪着心,為郁風。
當鏡頭再次回到演播室,顏謹緩緩說了一句話。
「不知道大家此刻的心情如何,但我想說的是,謝謝大家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將這些真相公佈出來,還自己一個清白。」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
唐爸唐媽錯愕地看着電視機,顏謹緊接着說:「正如大家所想,我就是郁風。」
他從桌上拿起兩張身份證,字號最末尾都打了馬賽克,身份證上的名字不一樣,一個是郁風,一個是顏謹,但長相還是可以看出,十分相似。
「事情發生之後,我跟母親出了國。」
顏謹淡淡地說了一句話,畫面切到了慕容的心理診所,採訪慕容的是小雨。
畫面上出現一道橫幅,上寫:著名心理學專家慕容。
「慕容醫生,您是郁風在國外的心理醫生對嗎?」她問。
慕容點頭說:「是的,我是今年才回國的。十年前他出國之後,我就開始負責他的心理諮詢,直到今天。」
小雨點頭,繼續問:「那慕容醫生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下郁風當年的病情嗎?」
慕容微笑道:「當然。」他看向鏡頭,和緩地說,「從我開始負責郁風的諮詢,到他最終治癒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不得不說,這大部分都靠他自己的意志力。」
他講述了顏謹從自殺、自殘、毀容、整容、感情障礙、自閉症、抑鬱症的全過程,並拿出了專業材料作證。
一個被人從誤解到自我毀滅,再到自我拯救的全過程,就這樣展現在觀眾面前。
此時此刻,許多女觀眾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面,她們為郁風感到不平與傷心,也為世界上有那樣惡毒的人而感到無力。
顏謹的微博已經炸開了鍋,他最後一條微博停留在宣佈戀愛消息那裏,從此再沒有更新。
人們看着他僅有的幾十條微博,每一條都不過三四個字,最多的就是戀愛消息那條。
電視屏幕上,他看上去優雅英俊,就像疏離神秘的黑天鵝。
大家都很難想像,這樣一個男人竟然經歷過那種事。
新聞里依次播出了小雨對米菲、陳熠、徐凌、夏洛和榮佳的採訪,以及江城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周寒的對此案的陳述,至此,觀眾們完全相信了這件事的真相。
而十年前誤會了郁風的那些同學、老師和校長,都對自己的行為悔恨不已。
掛滿了字畫的一棟中式宅子裏,孤零零地坐着一個中年男人。
他握着遙控器的手有點顫抖,他嘗試着摘掉眼鏡,因為他眼眶濕潤。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郁風,也就是顏謹的父親,郁教授。
這個男人當年因為兒子的丑.聞揮手離去,十年來不曾與他們見過一面、寫過一封信、打過一個電話。
他一個人生活、工作,在最初的幾年,同樣也承受着不小的壓力。
他唯一一直堅持的,就是給兒子的卡里打錢。
以及從顏謹進入江城衛視工作開始,每天晚上守在電視機前看晚間新聞。
此時此刻,很難用語言可以形容他的心情。
他捂着心口,心悸痛得難以忍受,卻不是藥物可以治療的。他深呼吸,表情痛苦,眉頭緊皺,內疚、自責、慚愧、後悔,數十種情緒聚集在心裏,他糾結得快要崩塌。
他稍稍一動,水杯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摔碎了,一地水漬。
保姆聽到聲音走出來,看到郁教授靠在沙發背上,白着臉,瞪着眼看着電視屏幕,屏幕上是他最喜歡的新聞主持,顏謹。
周寒也正在家裏看新聞。
依舊是那個空蕩蕩的家,雙人沙發中間放着一張小几,上面擺着水果和兩個水杯。
果然心中有愛,就會把東西做到極致,小雨這期的晚間新聞做得非常好,她的未來不可估量。
只是,心裏怎麼那麼澀然呢?
看來還是無法瀟灑地放開啊。
「老婆,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小唐嗎?」他指着屏幕上的記者,「就是她,不錯吧?可惜啊,就要結婚了!」他低頭淺笑,帶着濃濃的苦澀,柔而沙啞地緩緩說,「要是你還在,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