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劉和終於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細想了一會,瞬間滿臉的無語。
這樣也行啊,真是夠狠的!此女不簡單吶。
大廳之內,劉和笑容滿面,當即令人端上一萬錢,不過一枚銅錢也有3克多,一萬錢就是七十多斤,一個俏生生的姑娘還真帶不走。
劉和問道:「不知姑娘府上在何處,不如讓本官派人送到貴府去?」
舞雪又朝他拋了個媚眼,笑道:「如此有勞太守了,太守只需派人送到府門外,自有人前來接應。」
劉和六七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倒不至於被她所惑,但是卻對這舞雪姑娘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忍不住問道:「不知舞雪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姑娘,有空定登門拜訪尊府。」
舞雪姑娘抿嘴一笑道:「土垠城就那麼大,若是有緣,一定會有機會遇上太守的,民女告辭!」
說完朝劉和彎腰款款一拜,便朝大廳外走去,身後兩個家將端着兩大盤銅錢,緊緊的跟在她身後。
劉和望着舞雪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端起一樽酒,邊飲邊轉頭對身旁的一名家將道:「替本官打聽一下,此姑娘是哪位府上的。」
身旁的那名家將似乎憋得滿臉通紅,見到那舞雪姑娘已經奔出大廳外,又見劉和來問,終於忍不住哈哈笑道:「此女子,小的見過多次了。」
劉和滿臉疑惑的望向那家將:「你何時認識這位姑娘?適才為何不說?」
那家將笑道:「此女乃紅香閣的紅牌姑娘,她每日賣笑,逢場作戲慣了,自是演得真的似的,將太傅也騙過去了。」
噗!
劉和口中一口老酒噴的那人滿頭滿臉都是。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一個煙花女子,如何會知道太傅拒食之事,又如何出得此計?」
話音未落。那兩名送舞雪出門的家將已經奔了進來了:「啟稟太守,那舞雪姑娘出門時。公孫太守已在門外候着,聽聞太傅已然進食,不但又賞了舞雪姑娘一萬錢,還專派侍衛駕車送舞雪姑娘回府。」
噗!
劉和口中的酒水又噴薄而出。
「公孫太守在門口求見太傅,見還是不見?」那家將又問道。
劉和想了想,無奈的說道:「此人雖然可惡,但是終究是本郡太守,難得其有心。就讓他進來吧。」
……
主廂房內,剛剛用過餐的劉虞正躺在床上打着飽嗝,心中卻仍在大罵公孫白無恥。
簡直太無恥了,當日他在城樓上被公孫白怒斥,臉上掛不住,便以絕食來要挾公孫白就範,想不到這無恥的傢伙偏偏來上這麼無恥的一招,反倒逼迫得他不得不就範,只恨得他牙根痒痒的。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歌聲。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大漢要讓四方來賀!」
歌聲慷慨而激昂,歌聲之中,一個丰神如玉的少年,頭戴白玉冠,身披一襲雪白的輕衫,腰佩長劍,搖着羽扇。踏歌昂然而來。
歌詞的最後一句,深深的將劉虞打動了。他驀然回頭,望向歌者。浮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沒心沒肺的笑臉。
「公孫白拜見太傅!」
劉虞瞬間臉色大變,漲得如豬肝一般,迅速四處張望了一下,氣急敗壞的抓起床頭一個瓷瓶就要朝公孫白砸去。
「且慢!」公孫白滿臉的凜然之色,指着劉虞喝道,「此瓶乃戰國之古物,價值三萬錢,足夠一戶百姓之家數全年生活之資,太傅一向勤儉愛民,豈可行此糟蹋民財之事?」
此瓷瓶有這麼貴麼?
劉虞瞬間停住了,疑惑的望着手中的瓷瓶,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他雙眼四處搜索,然而令他無奈的是,四周的物品似乎都挺值錢的,他還真捨不得砸爛了,最後視線定格在酒壺之上。
這玩意是銅質的,不易砸爛,就這個了。
他眼中一亮,伸手便抓向了酒壺。
「慢,太傅豈可如此!」公孫白不等他的手挨到酒壺,便沉聲喝道,「此酒壺中還有半壺酒,一壺酒要耗五斤糧,半壺酒就是兩斤半的糧食,豈可就此糟蹋?須知百姓耕種不易啊,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詞看似直白,卻是甚有道理,這酒還真不能就這麼撒了……」劉虞心中暗道,不覺又收回了手。
被公孫白這一說,四周似乎再無物可砸,劉虞正於心不甘的四處搜尋,卻聽公孫白笑道:「不如下官派人到外面尋幾塊泥土給太傅砸一砸,這個不要錢的。」
劉虞氣極,指着公孫白怒喝道:「滾!」
公孫白凜然道:「我堂堂大漢右北平郡太守、廣寧亭侯、興北中郎將,當行得正,走得直,若是在地上打滾,豈不是有辱我大漢之威,太守何其糊塗啊!」
「混賬……你是想來氣死本官嗎?」劉虞氣得滿臉鐵青,索性氣呼呼的轉過背去,不再理會公孫白。
公孫白不以為然,輕輕的搖着手中的羽扇,淡淡的說道:「下官前來,是想獻幾幅圖畫供太傅觀賞,此畫都是下官前日征戰烏桓人時,沿途親眼所見之情景,請人如實畫出。」
劉虞愕然的轉過頭來,只見公孫白身後的侍衛呈遞上五六卷畫軸,放在劉虞面前的案几上。
劉虞疑惑的打開了其中一軸畫卷,細細一看,不禁臉色大變。
只見畫內,遍地的屍體。滿地的鮮血,一個烏桓騎兵將一名小孩的頭顱挑在槍尖,另外一名正用雪亮的長刀剖開一名孕婦的腹部。四周烈火熊熊,還有兩個烏桓騎兵正滿臉獰笑按着一個年輕女子在地上。撕扯着她的衣服,那少女滿臉的驚惶和恐懼。
他滿臉震驚的望着這幅畫卷,久久無語,接着又打開了其他幾幅畫卷,都是同樣慘絕人寰的情景。
他合起了畫卷,默然不語。
公孫白一拍掌,又有幾個侍衛抱着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過來,那嬰兒正在熟睡當中。皮膚雪白,面目清秀,若非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從他鼻樑中貫穿而過,原本將會長成一個和公孫白一樣俊氣的男子。
劉虞望着這個幼小的生命,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
公孫白冷聲道:「這個嬰孩,是軍士們在路邊草叢中撿回來的,他的父親被烏桓人大卸八塊,母親被凌辱而死,他的父母臨死前怕他受傷害,偷偷的藏入草叢之中。幸得軍士所救。他們給他取了個名,叫幸生。」
說到這裏時,那個叫幸生的嬰兒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露出甜甜的笑容。
劉虞望着那個幼小的嬰孩,聽着他的悲慘身世,望着他那甜甜的笑容,神色忍不住再次動容。
「和平,從來就不會自天而降,只有正義的殺戮,才能制止邪惡的殺戮!」
公孫白說完這句話,便率着眾人揚長而去,留下劉虞在房內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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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下。土垠城四周依舊是一片沼澤地,洪水滾滾奔流。但是水位已明顯降低,許多較高的地方已經露出了水面。留下一片爛泥地,還有魚蝦在蹦跳着。
在土垠城北面的水岸邊,數十個人頭隨着一根根滾木漂浮而來,在淺水處緩緩的停了下來,數十名烏桓人腳踩着實地,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鬆脫手中的滾木,任其漂流而下。
接着死裏逃生的烏桓人連滾帶爬的奔上了岸邊,一屁股癱坐在地面上,大口的喘着粗氣,任落日暖暖的曬在背上,望着滾滾的水面出神。
一個身材粗壯的烏桓人,伸手掀開額前的長髮,露出面目,正是右北平郡內烏桓大人能臣抵之。
他狠狠的望着土垠城方向,眼中露出濃濃的仇恨,惡狠狠的吼道:「公孫小賊,殺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我此去必重整兵馬,殺光郡內的漢人,以報此仇!」
這一戰,他摔九千多精騎出征,如今就只剩下這幾十人了,舊仇未報,新仇又添,叫他如何不恨。
身旁的另一名身材高大的烏桓人緩緩的抬起頭來,茫然的望着他,問道:「大人還要再戰麼?」
此人是一個邑落小帥,名叫帖木兒,殘存的這四五十人之中,倒有八成是他的部曲,真正的能臣抵之的親兵,不過十人。
能臣抵之大怒,指着他怒吼道:「當然要戰,此仇不報,我如何心甘?難道你被公孫白打怕了麼?」
帖木兒冷冷的望着他,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九千精壯出征,就只剩下這四五十個兄弟,族中的剩餘的所有精壯,加起來也不到萬人,難道我等還要將他們拼光嗎?四萬人都沒奈何公孫太守一根毫毛,就算我等傾族而出,又能如何?難道你想舉族覆沒嗎?」
能臣抵之騰身而起,指着帖木兒吼道:「帖木兒,別以為你是烏延的連襟,本大人就不敢殺你,再敢胡言亂語,格殺勿論!」
帖木兒也站了起來,眼中的神色變得冰寒,沉聲道:「當初我們已和太傅簽訂停戰協議,公孫太守入右北平郡也未顯露惡意,若非你主動招惹公孫太守,何來今日之禍?如今族中精壯損折大半,你還要拉着全族人為你陪葬,實乃罪大惡極!」
他緩緩的逼上能臣抵之,眼中殺機凜冽,身後的數十名部曲紛紛的站了起來,跟在他身旁向能臣抵之圍了過來。
能臣抵之神色大駭,嘶聲問道:「你想幹什麼?難道你想造反嗎?」
帖木兒猙獰的笑了,指着能臣抵之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害了整個部落,死有餘辜,該讓你的弟弟烏延繼位了。同時,我們也需要你的人頭,向公孫太守謝罪,以換取全族的安寧。」
說完一揮手,身後的部曲立即一擁而上,放倒了能臣抵之的幾名企圖反抗的親兵,然後將能臣抵之牢牢的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帖木兒惡狠狠的撲了上去,死死的掐住能臣抵之的脖子,掐得能臣抵之雙眼鼓出,四肢拼命的掙扎,終於慢慢的癱軟了下來,一動不動。
叩嗒嗒~
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傳來,接着傳來一聲大喝:「廣寧亭侯、興北中郎將、右北平郡公孫太守麾下校尉張郃在此,爾等還不速速受降!」
話音剛落,帖木兒已率着身後的數十名烏桓人向漢軍奔來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跪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