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聞言,只是輕輕搖了搖首,容色溫潤如玉,語氣卻堅定不移,蘊含着脈脈深情:「無論何時何地,我絕不會對你出劍。你要讓我怎麼樣,儘管出手便是。」
傅鈞卻冷着臉並不回答,只在瞬間手腕一翻,一道幾近透明的劍氣從他掌心中飛出,筆直地擊向秦湛的面門,依然是色澤淡青,澄淨猶如湖水之色,卻透着令人心驚膽戰的殺氣。
青色劍氣迅若流星,眨眼間已經逼近秦湛的面前,然而秦湛卻仿佛鐵了心要表明心意似的,竟是不閃不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傅鈞的容顏,目光溫溫如涓涓源水。
傅鈞身形不動,面色不變,只是眉尾似乎不自禁地輕微一顫。
那道青色劍氣最終緊貼着秦湛的側頰擦過,重重擊在秦湛身後的牆壁上,只聽轟然一聲響,石壁竟被劍氣徹底貫穿,落下一地的殘渣粉末,同時也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頓時只見一縷天光從這新鮮出爐的窟窿中照射了進來。
秦湛見狀,目光卻連半分變化也沒有,臉上依舊含着溫柔動人的笑容,坦蕩無悔地望着傅鈞,神情似乎在表明了任由傅鈞隨意對待自己。
傅鈞畢竟還做不到厚顏無恥地去欺負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只得收起劍氣,又將靈力收回丹田,卻依舊如孤峰兀立般的站在原地,落在秦湛身上的目光亦是凜烈如秋霜。
他雖然面色冷淡,對秦湛的態度愛理不理,但秦湛向來臉皮極厚,對待他又有萬分的溫柔耐心,什麼低聲下氣的話都說得出來,毫不臉紅,最後反而是傅鈞自己受不了秦湛花樣百出的賠禮道歉,眉頭一皺,揚聲喝止道:「夠了,先說正事。」
秦湛倏時收起話聲,神色卻似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道:「什么正事?」
「你說你有事必須暫時離開數日,究竟是什麼事?」傅鈞問出口後,便目不轉睛地盯着秦湛的臉,似乎不想錯過秦湛面上表情的一點變化。
秦湛似是微微一怔,隨即斂容道:「魔域那群人不是傻子,我上次出來,雖然他們沒有人敢跟蹤我,但我不能長期留在這裏,只怕會引起他們的注意,派人來探查這裏。」
秦湛說着,復又輕輕一笑,眼底卻閃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殺氣,道:「這裏是你我二人的秘居,我可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傅鈞神色不動,只是沉聲道:「所以你只是隨意去四處遊逛了一遍?」
秦湛一頓:「……那倒也不是。」似乎見瞞不過去實情了,沉吟了一下,遂即坦白道,「薛燼允許我出來,確實是有一件任務交由我去做。」
傅鈞雖然心中已有準備,聞言卻依然忍不住眉峰狠狠一跳,呼吸微微一促,語氣勉強保持住了冷靜:「什麼任務?」
他知道,滅天教旗下的魔修每一次離開魔域、現身在眾人面前之時,都必將掀起一陣血雨腥風,無數鮮活的生命因此而不復存在。譬如四年前的谷垣,一年前的項晟,今時的越麟。
傅鈞並非初出茅廬懵懂無知的少年,他也很清楚,秦湛如今潛伏在滅天教中,只怕也少不得會接受到一些類似的任務,就如越麟、項晟等人做過的事情一般。
而且,秦湛本來出身道修,昔日又為道修三大正派之一的丹霄派弟子,已是屬於魔修中的異類了,雖然佔着一個陽羽後人的名頭,但若要獲取對方的信任,以證明自己一心只願作為魔修,對道修眾人毫無舊情,只怕根本不能拒絕這些任務。
秦湛留下箋紙說自己有事外出,卻對是什麼事不肯再多說一句,傅鈞在這十餘日裏已經有過無數猜疑,卻也只能等到秦湛歸來後,再行詢問。
「殺人。」秦湛也並不猶豫,徑自說出答案,臉色卻十分鎮靜。「但你放心,這次我殺的是琅邪谷的『毒王』陰雩,並不是什麼清白無辜的好人。」
「『毒王』陰雩?」傅鈞對這個答案甚為意外。
「是,只是陰雩一個人。」秦湛徐徐道,「琅邪谷現任谷主斷滄浪還活得好好的,明日不出意外的話,你便可以見到他本人了。」
「……」傅鈞不語。
「至於陰雩的為人,你也應該知曉一些:此人時常以活人來試煉他的毒術,把對方折磨得不成人形、生不如死;又喜歡與美貌男子交歡,吸食對方的元陽,以此來增進修為。那些被他吸盡元陽的人縱使能夠留得一命,也會就此體弱多病,英年早逝。」秦湛停頓了一下,淡然自如道,「所以如今我殺了他,應該勉強算得上是替天行道吧?」
傅鈞並不否決秦湛的話,只在陡然間卻似乎想起一事來,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直言道:「你與陰雩……不是應該很有交情麼?」
秦湛面顏倏變,眉毛一挑,卻是真真正正的流露出幾分驚訝之色:「我什麼時候與他這種人有交情了?」
傅鈞既然決定直說,便不會吞吞吐吐,見秦湛神色不似作偽,遂即道:「前世最後一個月里,我逃亡在外時,陰雩來追殺我,難道不是奉你之命?」
「你如今還覺得我會說動陰雩去追殺你麼?」秦湛反問道,目光深沉,其中情緒有些意味不明。
傅鈞有些語塞。當時他確是以為秦湛只是恨他,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但如今既然知曉秦湛也是受到魔種影響,對他並非只是恨意,而且一心尋死,如此一來,再請陰雩來追殺他,自然有些不合情理。
傅鈞禁不住陷入前世的回憶中,想起當時秦湛對此一事的反應,緩緩道:「你當時質問我是否殺了陰雩,臉色很不好看,眼中亦有殺氣。」
秦湛霎時間微微側頭,赤色雙眸中似有隱忍之色一閃而逝,仿佛在極力克制着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臉上卻似不自禁地隱隱顯露出一絲陰霾。「那是因為陰雩看上了你。」
傅鈞一個錯愕,倏然間明白了秦湛的言下之意。
他頓時一陣極度的尷尬,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卻只聽秦湛仿佛壓抑着心境似的,平時清朗柔和的音色在此時顯得分外低沉陰冷,一字一句地道:「好,你既然提起此事,那我也不必再瞞着你了。此次我挑中陰雩,確實是因為他在前世對你起了邪念。我沒想到他竟然敢看中你,但即便他始終未能得逞,而你在前世已經殺過他一次,我也要讓他得到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說到最後,秦湛再無半分掩飾,眉目間流露出十分鮮明的殺機。
傅鈞沉默了一瞬,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撫此時情緒已有些激盪的秦湛,只好道:「他已經死了。」
然而秦湛聽到他這句話後,面上宛然狂風暴雨般的情緒竟是突然平息下來,逐漸回歸平靜。
傅鈞見他恢復冷靜,遂又問道:「滅天教要殺陰雩又是為了什麼?」
「一是為了陰雩手中的五毒赤炎珠,二是為了立威。」秦湛作答道。「五毒赤炎珠是陰雩的看家法寶,他號稱毒王,有一半乃是倚仗着這顆五毒赤炎珠。此物據說可以在瞬息之間致使周圍十丈以內之人皆中無藥可救的奇毒,唯有佩戴者百毒不侵。」
傅鈞也聽說過陰雩可以使人在瞬間中毒,而且沒有任何出手的跡象,讓人根本無從防備抵禦,想來便是憑仗着這顆五毒赤炎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