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風言畢,略斂威容,轉而言道:「雲暉,此次你獨自一人剷除魔修谷垣,並能保護一眾師弟平安回返,着實不易。谷師弟先前說得不錯,此事確實是我們幾個大意了,未曾料到對方竟有凝血初期境界的修為,讓你遇險了。」
「弟子知道師父是想歷練弟子獨力擔當的能力,感激亦還不及,只恨自己實力不足,讓師父與四位師叔操心了。」蕭雲暉急忙朗聲道,「而此次能除掉谷垣,也絕非弟子一人之功,傅師弟與秦師弟也幫了大忙,弟子並不敢獨自居功。」
說着,蕭雲暉又將之前在青巍山遇上谷垣偷襲、傅鈞和秦湛雙雙配合攻擊谷垣的命門一事仔細敘述了一遍。
蕭雲暉說到最後,着實誇讚了一番傅鈞和秦湛二人初次下山便臨危不懼、有勇有謀,而若非他們援手相助,自己不一定能殺死谷垣,反而還有可能會死在谷垣手裏。
秦湛一直靜靜微笑着聆聽,並不插嘴,卻在蕭雲暉終於說完之後,又連忙表態謙讓,說蕭雲暉太過謬讚了,殺谷垣的首功絕對是蕭雲暉自己。
陸淮風全部聽完後,並不表態,面色依舊清冷如霜,喜怒不顯,只是話鋒一轉,繼續對蕭雲暉下令道:「此次你得天清觀弟子相助之恩,稍後莫忘了再去天清觀一趟,登門道謝,也代為師謝一謝靈和道兄與靈煦觀主。」
「是。」蕭雲暉領命。
陸淮風又道:「稍後你們三人記得去後山清靈池一趟,修復此次損耗的靈力。」
「是。」
「傅鈞、秦湛,」陸淮風這才點名道,聲色略顯和緩,「為師已聽雲暉稟報過,你們如今修為境界已經達到意劍初期。前幾日是為師事務過於繁忙,未曾抽得空閒,並非將你們置之腦後。明日卯時來我這裏,到時為師會親自教授你們一些東西。」
「是。」傅鈞和秦湛一齊應聲。秦湛又含笑補充了一句:「多謝師父賜教。」
「好了,正事說完了,也該獎勵一下他們了吧?」謝天朗突然插口道,語氣帶笑。
傅鈞知道,謝天朗不笑的時候十足威嚴,仗劍除魔之時一身浩然正氣更是令人凜然起畏,但實際上為人卻極是豁達寬和。
四位長老中,也只有謝天朗與陸淮風是同一師父,做了三十餘年的師兄弟,朝夕相處,因此也只有謝天朗敢與陸淮風開玩笑,而謝天朗說話的分量在丹霄派之中,也僅在陸淮風之次。
「除魔衛道是他們身為本派弟子應做之事,為何需要獎勵?」陸淮風反問,面色雖是淡然,卻有一分隱約的容讓之意。
「傅鈞與秦湛兩人,可是第一次下山除魔,便行事如此穩重妥當,難道不該鼓勵一下?至於雲暉,」謝天朗嘆道,「你一向對雲暉要求太嚴了,也該適當放寬一些,又無傷大雅。」
「罷了,」陸淮風搖頭,似乎不想在這點小事上多做計較,「你說要如何獎賞他們?」
謝天朗目光一轉,落在木桌上的那堆法寶及靈藥上,笑道:「別的且不說,這些東西是傅鈞、秦湛辛苦尋到的,便留給他們如何?」
「可以。」陸淮風當即准許。
「稍後待我施展一下清滌術,徹底驅除這些東西上的魔氣,再交給你們隨意使用。」謝天朗又對傅鈞和秦湛和藹地笑道,「我可並不是想獨吞這些東西,你們莫要心急。」
「是。弟子不敢。」傅鈞沉聲應道。
「多謝長老。」秦湛也微笑着對答道。「弟子又豈敢妄以小人之心來猜度長老的好意?」
「至於其他,」謝天朗稍作沉吟,遂即笑道,「你們師父既已打算親自教導你們了,那我便不獻醜了。我那裏倒是還有兩套道法秘籍,不過得等你們修為境界達到意劍中期後,才能給你們修習。」
傅鈞和秦湛再次出聲致謝。
「而雲暉,」謝天朗思考了一下,對着陸淮風半笑半嘆道,「也難怪你平時不怎麼獎勵他了,仔細想想,我們幾個此時能給雲暉的獎勵,還真是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好東西了。」
陸淮風尚未作答,一旁的谷玄忽然溫言道:「謝師兄,我那爐清心煉魄丹昨日剛剛煉製成功了,可以給雲暉服用一顆,增進一年的靈力。」
「哦?已經成功了?」謝天朗微微動容道,「那倒是個好東西。那便多謝谷師弟願意慷慨解囊了。」
「豈敢當師兄之謝?若無師兄鼎力幫忙,我根本煉製不出這爐清心煉魄丹。」谷玄溫和地一笑。
此時蕭雲暉也上前一步,向謝天朗與谷玄二人道謝。
之後既無他事,蕭雲暉便帶頭向陸淮風請示告辭。
陸淮風本來頷首淡淡一應,忽然卻似是想起什麼,又道:「雲暉暫且留下一刻,傅鈞、秦湛你們先去清靈池罷。」
「是。」三人各自遵命而行。
傅鈞和秦湛先後走出正一宮,又向後山翠微林走去。
走至後山人煙絕跡處時,不待傅鈞有機會詢問,秦湛已經對他主動解釋剛才在大殿上拿出丹爐一舉。
「方才你是不是在疑惑,我明明很想要丹爐,為什麼還是把丹爐拿出來呈獻給師父?」秦湛微笑,見傅鈞並不出聲否認,便繼續道,「我只是在想,萬一被師父瞧出我私藏了法寶,未免因小失大。而且有謝師叔在場,謝師叔為人最是大方寬和,必定不會叫我們空手而歸。」
傅鈞掃視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行事總是會爭取最多的利益,而旁人多半看不出來,還以為你無欲無求。」
「不錯。」秦湛揚眉一笑,忽而聲調變得低柔起來,「可我只會告訴你,我真正想要什麼。」
傅鈞不答,默不作聲地行走了一會,忽然道:「方才在正一宮中,有關魔修測驗之事,你是不是還有話未說?」
秦湛微微一怔,神色似有詫然,不答反問:「為什麼有此一問?難道我有顯露出很明顯的遮遮掩掩之色麼?」
「不,你並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傅鈞也覺得自己不該僅憑直覺二字便斷定秦湛有事隱瞞,可是這種感覺實在太清晰太鮮明,讓他無法忽略。「但我感覺到,你隱藏了心事未說出來。」
秦湛又似一怔,陡然卻輕輕笑了,笑容卻顯得甚為粲然:「我的心思,果然瞞不過你。」這卻是承認了傅鈞的猜測。
傅鈞身形一滯,不由深吸一口氣,壓抑着情緒,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隱瞞師父他們?」
秦湛輕嘆道:「因為這個想法實在太過荒謬,說出來只怕難以置信。」
「到底是什麼?」傅鈞禁不住短促地低喝了一句,神情顯出幾分迫切來。
秦湛對他的態度倒無絲毫着惱,面上只是露出微微難色,卻並沒有再做遲疑:「我覺得,谷垣他們測驗的對象,可能不是丹霄派,而是丹霄派中的某個人。」
「你難道是指……」傅鈞明白過來後,神色猛然一震,剎那間只覺得所有情緒俱已遠去,唯獨剩下了不可置信之感。
「嗯。」秦湛平靜地點頭,「如你此時所想,就是……大師兄。」
傅鈞心下甚為驚愕,不覺微微失聲道:「為什麼你會如此作想?」
「我也很難解釋為什麼,只是忽然腦中閃過了這個念頭而已。」秦湛沉吟道,「但你有沒有發現,從第一個由凡人變成的魔修葉臻出現起,之後的每一次都是大師兄帶頭前去剿除那些魔修麼?」
傅鈞一頓:「那些魔修確是被大師兄親手誅滅。可這又能代表什麼?」
「倘若對方是要對付丹霄派,為什麼不一次多放幾個魔修出來?為什麼不直接派那些魔修來攻打丹霄派?又為什麼好像是刻意將魔修一個一個放出來,等待大師兄前去剿滅?」秦湛連問三句後,又頗似無奈地道,「若我說,我覺得對方似乎是故意鍛煉大師兄,以這些魔修作為棋子,來幫助大師兄提升修為,你會不會相信?」
「……」傅鈞沉默片刻,緩緩道,「我信。」
秦湛的推測,雖然匪夷所思,卻又意外的……自圓其說。
秦湛對傅鈞的答案似乎有點意外之喜,卻是立刻綻放出柔和的笑容,雙目盈盈如清泉蕩漾:「好,有你這麼說,那我便覺得自己不是異想天開了。」
傅鈞仿若未聞,只是目光微垂,似在沉思,腳步卻一刻未緩,靜默了小半會,方道:「可是對方既是魔修,便不可能只是好心幫大師兄提升修為。」
「不錯。」秦湛立即答道,忽又粲然一笑,眼中流動着喜悅分明:「真好,你沒有認為我是在污衊大師兄與魔修有所勾結。」
「……」傅鈞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秦湛卻又收起笑容,又回到正題上:「道魔雙方自古以來勢不兩立,倘若對方不惜一時耗費如此功夫來幫助大師兄提升修為,那麼所圖謀的必然是更為重大的事。」
說到最後,秦湛眉毛也不經意地微微一蹙,似有憂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