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覬覦
自從楊小嬈的十年西餐廳莫名其妙地着了一場火,而她店裏的廚師居然在當天晚上跑來自己的餐廳放了一把火之後,穆惜時便一直嚴陣以待地等着楊小嬈接下來的報復手段。
可是讓穆惜時意外的是,楊小嬈不知道為何居然意外地消停下來,每天盡心盡力地盯着工人重新裝修粉刷十年,偶爾在街上遇到她居然還扯扯嘴角沖她微微一笑。雖然那個笑容讓穆惜時在溫暖的春天都能感覺到深深的寒意,但這人之後再沒找自己麻煩倒是不爭的事實。
穆惜時雖然大感意外,不過開門做生意做要緊的就是萬事以和為貴,既然別人都主動跟自己化干戈為玉帛了,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每天把對方當仇人防着了,所以穆惜時這之後也就沒再把楊小嬈的事情放在心上。
畢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謂更重要的事情,其實是替自己餐廳里的女員工和傅如初醫院裏的男醫生安排相親。穆惜時還特意給這次的相親行動取了一個非常貼切的代號,叫「孤注」行動,寓意此次相親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行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種無聊的事情傅如初是一向不屑於參與的,所以店裏這邊的女員工就由穆惜時跟夏離負責安排,然後醫院那邊的男醫生們就由江木負責安排。傅如初每次看到江木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穆惜時和夏離屁股後面忙進忙出,總有一種江木根本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穆惜時閨蜜的錯覺。
第一場相親宴穆惜時這一方出了十個水靈靈的姑娘,但江木那邊只來了三個醫生。面對穆惜時憤怒得冒火花的眼神,江木嗷地一聲便躲到了傅如初身後,嚇得一大串話連個標題停頓都沒有便全倒了出來,「你也知道醫院那邊雖然單身的醫生很多可是大家都很忙今天你有事明天他有事想湊齊十個單身的醫生一塊來參加集體相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憋死我了。」
穆惜時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傅如初便搶先說道:「江木,不要躲到我後面,不止你怕她,我也怕。」
江木聞言撇了撇嘴,正想大放厥詞一通說什麼怕老婆的男人是不會有出息的,就聽到傅如初繼續補充道:「好吧,忘了你沒有老婆,你是不會懂的。」
江木終於淚奔,這夫妻倆真是太欺負人了。
後來穆惜時給江木下了硬指標,每一次相親宴必須要帶5個醫生過來,否則就讓江木一個人跟這店裏的所有姑娘同時相親。江木原先不太當回事,不過只嘗試了一次之後便再也不敢敷衍了事,每次相親宴都求爺爺告奶奶地拖上5個醫生過來。
而且從這之後江木看向穆惜時的眼神一直都帶着某種敬畏,順帶着連看向傅如初的眼神都多了很多不一樣的色彩。畢竟江木自詡這輩子沒怕過什么女人,若非要說有,自己的親娘算一個。而現在,穆惜時也算一個了。
不得不說相親真的是非常高效率的事情,穆惜時統共安排了三次相親宴會,就成就了三對,而且有一對居然決定五一結婚。而且巧合的是,新娘子就是那個叫穆惜時老闆卻叫傅如初老闆娘的可愛姑娘。之前穆惜時一直沒想着問她的名字,等到現在一問才知道,果然是一聽就能讓人記住的好名字。因為這姑娘叫阮綿綿。
至於新郎麼,則是江木帶的一個實習醫生,叫林朗。人如其名,確實是一個非常開朗的大男孩,唯一的缺點就是黑。跟阮綿綿站在一起襯得阮姑娘那個白啊,都白得晃人眼睛。
穆惜時也覺得林朗似乎稍微黑了一點,倒不是說不好看,因為已經黑得都讓人忽視好看不好看這個問題了。江木這個嘴損的說這兩人結婚之後也許會生出一匹小斑馬出來。不過阮綿綿覺得黑是個優點,因為對方黑才顯得自己白。既然當事人自己麼意見,穆惜時自然也樂意成全,所以大手一揮給了她半個月的婚假。
美其名曰要這兩人好好在一塊培養培養感情。
阮綿綿婚禮當天,d城難得地下起了毛毛細雨。傅如初心裏惦記着要幫着林郎去接親,所以一大早便醒了。雖然他刻意放輕了自己的動作,但穆惜時依然還是被他吵醒了。
躺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床,穆惜時才掀開被子光腳跑去窗戶邊看天氣。雖然是下雨,但初夏的雨並不讓人討厭,反而還讓人覺得意外的舒爽,所以穆惜時一大早便覺得心情很好。等她換好衣服走出臥室,傅如初已經換好西裝打好領帶站在穿衣鏡前面整理髮型了。
穆惜時倚靠着房門盯着傅如初看。今天的傅如初特意換了一身筆挺雙排紐扣深灰色西裝,愈發顯得身姿俊逸。穆惜時只看他的側臉,便覺得傅如初真是襯得上君子如玉這四個字。
傅如初整理好髮型才回頭看到穆惜時,見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揚了揚眉毛,「要不要跟我一塊去陪林朗接親?」
穆惜時又想湊熱鬧又想賴床,倒是難得有點茫然。最終還是傅如初自顧自地回答道:「算了,你留在家裏繼續睡覺吧!我陪林朗接了親之後再回來接你去酒店。反正婚禮上到處都是人,接親的人也多,去哪都是鬧哄哄的,吵得慌。」
穆惜時又猶豫了,「可是我又想去看看……」
傅如初走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去睡覺,乖!」
因為這句話,穆惜時暈暈乎乎地便回了房間,一直等到她重新躺回床上再次睡着過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那樣,應該算是被蠱惑了吧?
不過雖然是被蠱惑了,但難得的賴床機會,穆惜時依然還是不負眾望地睡熟過去。而且竟然還做了個夢,夢裏出現了以前經常夢見,可是這一年多以來都已經忘得差不多的鹿慕。在夢裏,穆惜時居然又回到了跟鹿慕分手的那一天。
是什麼時候呢?時間過去得太久,穆惜時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在夢裏,也跟當年一樣,坐了很長很長時間的車去那個南方沿海城市看鹿慕。手裏捧着一盒自己親手做的抹茶蛋糕。鹿慕喜歡所有抹茶味的東西,穆惜時一直知道。
穆惜時記得自己下車之後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那條街那樣的長,那樣的黑,沒有路燈,沒有行人,只有捧着蛋糕的自己在街上腳步匆匆地走着。那條路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穆惜時怕自己手上的蛋糕化掉,所以心裏焦急,汗濕衣背。
再之後是怎麼樣的?是穆惜時去學校問了鹿慕的同學,然後聽說了鹿慕跟別的女孩子在校外同居的消息。再然後,便是自己站在那個陌生的小區門口,只要再往裏多走幾步,也許就能看到鹿慕跟那個女孩子曾經生活過的足跡,甚至是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樣子。
可是穆惜時突然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所有的努力跟執念都只能讓她堅持到這一刻,再往前走一步,都是不行了。
夢裏,穆惜時也是站在這個小區門口,站在當年的那個位置上,進退兩難。手裏的抹茶蛋糕早就融化了,黏黏膩膩地沾手。穆惜時想把手上沾着的蛋糕弄乾淨,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於是她只好不停地去摳自己的手,邊摳邊恨恨地想:以後,再也自己再也不要給自己喜歡的男孩子親手做蛋糕了。
正折騰着自己的雙手,就聽到有人輕聲在耳邊喚自己的名字,穆惜時想要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可是眼皮仿佛重若千斤,她怎麼努力都睜不開。正急得滿頭大汗,唇上便多了一抹涼涼的觸感。穆惜時終於安靜下來,等唇上的觸感消失,她也跟着輕鬆地睜開了眼睛。
傅如初果然坐在床邊,見她終於醒了過來,忍不住關切地問了句,「怎麼了好端端地還做起噩夢了呢?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穆惜時笑笑,剛睡醒的關係,嗓音略微有點沙啞,「是不是該出發了?」
「11點多吧!」傅如初掀開手腕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淡淡補充道,「11點45,不急。我給你帶了點海鮮粥,你早上也沒吃東西,先吃點墊墊肚子,再去婚宴。不然一下吃得太多了,容易鬧肚子。」
穆惜時乖乖地撐着胳膊坐起來,之前窩在被子裏沒發覺,現在坐起來才發現身上的衣服都因為剛才的夢弄濕了。傅如初的視線在她身上繞了繞,最終還是落在了角落的衣柜上,「我先去給你把粥熱一下,你記得換衣服。」
穆惜時看着他端着粥碗往外走的身影,突然忍不住開口說了句,「如初,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甜點啊?」
傅如初往外走地腳步頓了一下,隨即輕輕地回了句,「我都可以。」
穆惜時剛想再問,就聽到他繼續說道:「我不喜歡吃甜點,這是真的。但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這也是真的。」
穆惜時突然笑了。
因為在家裏耽擱得太久,所以兩人到的時候,客人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幸好夏離跟江木兩人在他們那桌留了兩個位子,所以穆惜時跟傅如初才避免了滿場找位子的尷尬。
穆惜時剛落座,夏離便湊過來附耳道:「我統計過了,今天這一場有資格搶新娘捧花的女孩子一共有三四十人,換句話來說,咱倆即便配合來搶也沒什麼贏的概率,但不配合則非輸不可。所以要不就這樣,到時候無論是你搶到還是我搶到,接手的瞬間就得把捧花讓給對方粘粘喜氣。」
穆惜時哭笑不得,「你放心,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祝你等會一出門就能碰上你的白馬王子,不對,是在這個婚宴上就能碰到。」
夏離大樂,「好好好,借你吉言借你吉言,我如果在你前面結婚,一定請你當伴娘。」
兩人私下敲定了合作搶捧花的細節,便開始安心地等待開席。期間自然少不了對來往的賓客品頭論足一番,見到長得帥的也一定要指給對方看一眼,所以即便傅如初不在,穆惜時倒也沒覺得有多難熬。
婚宴的過程照例是很流程化的,先是介紹了一下新郎新娘相戀的經歷,隨後便開始由司儀主持新郎新娘拜天地,向雙方父母敬茶……穆惜時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婚禮不說經歷了上百也經歷了幾十了,所以看得百無聊賴,只好盯着新郎旁邊的傅如初打發時間。邊看邊感嘆:哎呀,我們家如初長得真是好看。哎呀,我們家如初真是最適合穿西裝的男人。哎呀,我們家如初哪怕隨意地站在角落裏仿佛也自帶光環了!
等到煽情又冗長地流程暫時宣告結束,穆惜時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夏離見她找急忙慌地抓着筷子開吃,忍不住撇了撇嘴,「哎呀,你初哥哥每天是不是沒照顧好你啊?怎麼看着倒像是從難民營放出來的一樣呢?」
穆惜時抓緊時間填飽肚子,沒空搭理她。吃得半飽的時候想起傅如初,果然發現他已經跟在新郎身後開始幫忙擋酒了。
穆惜時擔心他餓着,正準備拿碗夾點菜過去偷偷讓他墊墊肚子,就見很久很久沒見的謝醫生夾了一筷子牛肉遞到了傅如初嘴邊。了解內情的人紛紛回頭看向穆惜時。穆惜時雖然面上依然帶着笑容,但事實上,她已經氣得偷偷在桌下掰斷了一根筷子。
好麼,還以為謝醫生早就已經知難而退了,現在才知道,她依然還在覬覦傅如初,而且似乎比之前還要直接了。
夏離邊挽衣袖邊問她,「說吧,要姐們幫你做什麼。只要你說得出,姐們就做得到。要殺她還是要剮她,都聽你的。」
穆惜時順手拿過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隨即將紙巾往桌上一丟,淡淡交代道:「不用,我自己收拾就好。」
那邊謝醫生還固執地舉着手裏那一筷子牛肉,大有傅如初不張嘴她就舉到地老天荒的架勢。雖然傅如初的拒絕已經如此明顯,可是女人一旦固執起來,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眾目睽睽之下,傅如初也不會表現得太不給對方面子,所以只是微微地往後撤了撤身,輕聲回了句,「多謝你,不過真的不用。我女朋友看到會不高興的。」
謝醫生仰臉看他,一張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傅如初覺得在別人的婚禮上鬧出這樣的事情未免難看,所以不好意思地偏頭對林朗和阮綿綿道歉,「不好意思,影響你們的婚宴了。」
林朗連連擺手,「小事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穆惜時適時擠上去,拍了拍謝醫生的肩膀,「謝醫生,我在外面等你!」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忍不住回頭叮囑眾人,「那什麼,沒事沒事,婚禮繼續。」
傅如初見她的視線根本不往自己身上落,忍不住抬手摁了摁眉心:唉,傳說中的遷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