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易嘉言的手機因為恐怖襲擊的緣故,先是遺失在酒店,後來不知所蹤。離開里昂的前一晚,他與南橋一起去選手機。
易嘉言對手機的需求只限於打電話、發短訊,走進店裏也沒有過多猶豫,指着玻璃櫃裏的iphone最新款:「就這個吧。」
是和之前那隻一模一樣的。
忽然想到什麼,他側頭問南橋:「你的手機是不是摔過了?屏幕邊緣好像有點裂痕。」
上午用她的手機跟黃姨說話時他就注意到了。
南橋記起來了,在書店裏看到法國發生恐怖襲擊的新聞時,因為太慌張,她把手機給掉在了地上,大概是那時候碰裂的。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看,果不其然,屏幕邊緣有兩道裂紋,不仔細看倒是不太明顯。
易嘉言拿過來看了看,說:「你也換一隻吧。」
&用,這點裂痕不影響使用。」
&真的不想換新的,還是只跟我客氣一下?」他斜眼看南橋。
南橋眨眨眼:「當然是真的——跟你客氣一下而已。」
對於自己的手機易嘉言倒是沒有什麼要求,但考慮到南橋是女孩子,他就要用心一些了,開始詢問店員最近在年輕女性中比較受歡迎的款式。
店員用英語和他交流,很熱情地推薦着幾款色彩比較絢麗、樣式也比較好看的手機。
他拿出兩隻看了看,側頭問南橋:「你覺得怎麼樣?」
南橋沒有多看它們兩眼,只是指着易嘉言選擇的那款iphone:「我也要這個。」
易嘉言選擇的是黑色,南橋選擇的是白色。店員詢問他們要不要用盒子包起來,易嘉言說不用,直接用就好。
兩隻除去顏色以外幾乎一模一樣的手機擺在櫃枱上,南橋抿嘴笑,走出商店的時候側頭問他:「誒,像不像情侶機?」
易嘉言一本正經地想了想,搖頭說:「這都算情侶機的話,全球大概有好幾千萬的人都跟我是情侶了。」
南橋想說他真煞風景,可餘光察覺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了,誒,這是在偷偷笑?
隔日拿到行李和證件後,易嘉言與南橋一同從里昂啟程回國。
易嘉言常年出差,行李里自然備有u型枕,在飛機上落座後,他把枕頭遞給南橋:「航程很長,枕着這個休息吧。」
南橋偏不要,只把u型枕套在他脖子上:「你用,你自己用。」
&你就着靠在座椅上?」
&自有辦法。」南橋神秘兮兮地說。
航程開始沒有多久,機艙內的光線暗了下來,大部分旅客們都戴上了機上提供的耳機,靠在座椅上開始休息。
易嘉言幾次提出把u型枕給南橋,南橋都固執地拒絕了,最後心安理得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摟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說:「我用這個就好。」
原來這就是她的自有辦法。
易嘉言失笑,任由她枕在他左肩上,閉眼小憩。
沿途偶遇氣流,飛機會微微顛簸,有些許失重感。他睜眼確定南橋會不會不適應,看見她安穩地靠在他肩上,一臉平和甜美的睡顏,呼吸均勻的樣子,總會忍不住失神。
***
抵達北市是次日凌晨,走出機場,原以為外面會是黑魆魆的一片,誰知道剛出大門,就被一片銀白色的積雪亂了眼。
誒,竟然下雪了?
南橋有些驚喜地跑進了紛飛的小雪裏,回過頭來沖身後的男人笑。
易嘉言也笑了,但卻不是因為雪。
她又小跑回來牽住他的手:「真好,下雪了。」
他側過頭來對他笑:「嗯,真好。」和你一起回家了。
已是凌晨一點過,兩人準備坐機場外的出租車回家,卻不料只是牽手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回頭,一輛黑色的汽車就停在他們身後幾步開外,車燈明晃晃的,耀眼得緊。
南橋幾乎是瞬間鬆開了手,神經質地往旁邊邁了一步。
是易重陽的車。
易嘉言不動聲色地看了南橋一眼,朝着父親走了過去,有些詫異地問:「爸,這麼晚,你怎麼親自來接我們了?」
易重陽把車窗降下,說話的時候唇邊有白氣溢出:「天冷,又下雪了,你黃姨怕你們凍着,讓我來接你們,說是一下機就能立馬回家,好好睡個覺。」
他說話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帶着溫和的笑意,沒有別的情緒。
南橋跟着上了車。易嘉言主動提出他來開車,於是坐上了駕駛座,易重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她一人坐在後座。
汽車緩緩啟動了,她仍然有些後怕地坐在那裏,反覆想着易重陽是否看到了兩人牽手的動作。
後視鏡里,她忽然對上了易嘉言的視線,那雙眼睛漆黑透亮,帶着安撫的意味,眼睛的主人微不可查地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多想。
從機場開回家需要四十多分鐘的車程。
易重陽從副駕駛抵了一隻保溫杯給南橋:「這是你媽媽給你們熬的雞湯,說是天氣冷,下機以後喝點暖暖胃。」
南橋先喝,雞湯還熱氣騰騰的,很香很暖。喝了幾口以後,她把杯子遞還給易重陽,又忍不住問了句:「就,就一隻杯子嗎?」
意思是,不是給我們倆熬的雞湯嗎?難道我們倆要共用一隻杯子?
易重陽頓了頓,失笑:「是你媽媽考慮不周了,還把你們當做小孩子一樣,可以共用一隻杯子。」
南橋從後視鏡里再看易嘉言一眼,只看見他坦然平和的神情。可回想到在里昂的時候,他們共用一隻牛奶瓶的情景,不僅是同一隻瓶子,還從同一處瓶嘴……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途中,易重陽問起了里昂的狀況,以及事發時兒子在哪裏,有沒有遇到危險。易嘉言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卻不料父親忽然問起了盧雅微。
&們倆不是在一起嗎?怎麼這次回來,沒有看見她?」
易嘉言說:「事發的時候,雅微正好準備回國。」
&你怎麼不跟她一起回來?」
&的行李都在酒店,事出突然,酒店被暫時封閉起來了,拿不到證件,我就沒法回國。」
易重陽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和雅微現在怎麼樣了?」
後座的人一動不動地聽着他們的對話,表情有些不自然。
易嘉言回答說:「我和雅微能怎麼樣?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聽他父親說起過,雅微追了你很久了,我以為你們在法國待了這么小半年,應該也有革命感情了。」易重陽微笑着側頭看着兒子,「我也不是不看書看報的人,新聞上經常有你們同進同出的照片,媒體也把你們描寫成佳偶天成。怎麼,你是看不上雅微,還是心有所屬了?」
易嘉言停頓片刻,有些好笑地說:「爸,你怎麼也學着八卦了?這些事情我有分寸,你不用擔心。」
&是八卦,我是關心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工作固然要緊,但也不能忽略了自己的婚姻大事。雅微是個好孩子,學歷高,人品好,對你的心也是有目共睹的。」易重陽說着,還回頭對南橋笑了,「南橋,你也勸勸你哥哥,這個年紀的人了還沒談戀愛,這是打算當老光棍了?」
南橋賠笑,笑容僵硬又尷尬。
似乎是關心完了兒子也應該關心關心女兒,易重陽又不經意地問起南橋:「前段時間聽你媽媽說,你在幫一個學長做事,聽說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有自己的工作室了,很有前途。你媽媽還說每次給你打電話,你都跟他在一起,她覺得你們倆是不是發展得還不錯啊?」
南橋一口否定:「沒有的事,只是工作上的來往。」
&打算發展?」
&打算發展。」
她說得堅決,那語氣有幾分急切。易重陽忽然笑起來,看看南橋,又側頭看看兒子,搖搖頭:「你們兄妹倆是串通好了嗎?都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了,結果一個個都這麼一副死活不肯談的樣子。身邊有好的人選,可偏偏眼比天高。怎麼,是約好了你不娶我不嫁嗎?」
南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扭頭去看後視鏡里的人。
易嘉言沒有看她,只是沉默片刻,微微笑着看了父親一眼:「我這是在努力工作,給南橋攢嫁妝。南橋大概也在等,等我攢夠錢了,有足夠的積蓄送她風風光光出嫁了,才肯嫁人。」
到家時,黃玉蘭從臥室里出來接他們,又是問他們餓不餓,又是拉着南橋想跟她念叨一番私自跑去里昂的事。
折騰好一會兒,南橋總算說服她先去睡覺,有什麼事第二天再說。然後她去浴室沖了個澡,吹乾了頭髮走出來,在進屋前一秒猶豫片刻,趁着走廊上沒人了,輕輕地敲了敲易嘉言的房門。
易嘉言壓低了聲音說:「進來。」
她穿着睡裙鑽進了他的屋子,合上房門。
&不睡?」易嘉言也已經換好了家居服,坐在床邊看着她。
&再和你說說話。」南橋站在門口,看着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人,忽然覺得心口很踏實。
易嘉言笑了,張開雙臂,說:>
南橋露出大大的笑臉,一下子撲了過去,險些把易嘉言撲倒在床上。
他的懷抱很暖,靜靜地擁着她,用面頰摩挲着她的髮絲。
南橋低聲說:「你說,易叔叔今天有沒有看到我們……」
&一直在車裏,當然看到了。」
&怎麼辦?」
&是牽手而已,我以前也會牽你的,不用多想。」
&南橋放心了些,忽然又吃吃地笑起來。
易嘉言問她:「笑什麼?」
&他們要是發現我半夜三更在你房間裏抱着你,你猜他們是什麼表情?」
話音剛落,走廊上忽然傳來了開門聲,然後是幾聲腳步聲。有人走到了易嘉言的門口,敲門問:「嘉言,你睡了嗎?」
是媽媽的聲音!
南橋渾身一僵,猛地從易嘉言的懷裏跳了下來,慌得臉色都白了。
易嘉言把被子掀開,無聲地動了動嘴唇:「進來。」
南橋來不及多想,和他一起鑽進了被窩裏,躲在他和牆壁之間,一動不動地躺着,大氣也不敢出。
易嘉言這才開口說:「剛睡下,怎麼了,黃姨?」
所幸門外的人沒有推門進來的念頭,只是隔着門問:「你的卡還沒有辦好,手機打不通,我剛記起今天盧小姐打了幾通電話來,說是找你有事,但聯繫不上你。我怕是有什麼急事,所以趕着跟你說一下。」
&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回她電話。」易嘉言說,「黃姨,您也早點睡吧。」
黃玉蘭囑咐他也趕緊睡了,片刻後,腳步聲才又消失在走廊上。
南橋還躲在被子裏不敢出來,還是易嘉言一把掀開被子,低聲問她:「怎麼,要把自己憋死?」
她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嚇死我了。」
易嘉言一邊笑,一邊把她拉出來:「那你說說,他們要是看見你藏在我的被窩裏,會是什麼表情?」
竟然將就她的問題又給拋了回來。
南橋一邊瞪他,一邊跳下了床:「為了我的清譽,那我還是先回去了。」
沒走上一步,又被床上的人拉了回去,力道較大,她一下子坐回了床上。天旋地轉間,一個輕飄飄的吻落在額頭上。
易嘉言在她耳邊笑着說:「等我,南橋。」
&等什麼?」她還雲裏霧裏的。
&我攢夠了你的嫁妝,讓你再不用藏着掖着。」他低聲笑,笑聲一下一下撞在她心上。
南橋的心痒痒的,忍不住抬頭看他:「確定不是攢夠嫁妝送我出嫁?」
想親耳聽見他說:「不是送你出嫁,是娶你回家。」
可他卻偏偏不說,只是幫她理好了衣領,一本正經地說:「晚安,南橋。」
她等他一眼,不甘心地走出了門,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迎接她的是書桌上暖暖的枱燈,以及枱燈下無數隻朝她咧嘴笑的龍貓。
這屋子裏的一切都是他替她挑選的,在她來之前。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改變過這裏的一絲一毫,除了他後來親手替她添置的一切。
她忍不住含笑摸摸那些龍貓,然後鑽進被窩裏。
只要想到他在隔壁,只是一牆之隔的地方,心裏都忍不住踏實。
***
很奇怪對吧,小說里、電視裏,那些轟轟烈烈的愛情都告訴我這世上最美的便是怦然心動,最讓人期待的便是熱戀時分。
可於我而言沒有所謂的怦然心動,也沒有熱戀時分。
因為自我遇見你那天起,就好似一點一滴融入了你的生命,我仰望你,追逐你,崇拜你,就這麼追着追着,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竟然只看得見你,原來那種仰望在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
易嘉言,我對你沒有一見鍾情,也沒有怦然心動。喜歡你是在毫無察覺之際,而當我明白過來,已然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