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所向第五十二章兵臨城下

曲縣的城門開過即合，張行野的人馬已經進到曲縣中。隨即張行野帶着兩名親兵登上城樓，一見張陵抱拳言道：「張大人，不記私仇，此番我記下了。」

這城裏無一人知悉張陵與張行野之間的私人恩怨，張行野曾幾次三番意圖要殺張陵，而張陵卻殺了他的叔叔張過，還有其私寵徐若，兩人真可謂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了。此番張陵拋棄私怨，放張行野入城，就是存了大敵當前，私怨暫且擱下的打算。這兩人都是十分功利與現實之人，知道何時為合何時相鬥的道理，於是決定並肩禦敵。張陵點點頭言道：「以前的事擱下，既入了曲縣，我就算將一半性命交託與你了。若此番我們能苟存性命，恩怨日後再算。」

張行野哈哈一笑，言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說話間，胡騎已逼近到城下五里左右。其鼎盛的陣容頓時顯現在城牆上守兵的眼底，跑在最前的並不是胡人，而是各鄉各地漢民，男女老幼都有大約有數千人。不時有胡騎作哨從他們身邊奔跑掠過，催促他們快跑。這些百姓跑了十數里，幾乎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但腳下卻不敢停步，稍一慢下就被身後的鐵騎亂蹄踏成肉泥。那些胡人們不住在馬上炫耀騎術，有的還拿起套馬杆套人，一有人被套住，胡騎就放蹄狂奔，如此這般拖上一二百丈，就是鐵打的漢子全身的皮也幾乎脫了一層。

眾兵士在城上看得怒不可遏，這些百姓都是他們的同胞，共為漢人卻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折磨至死，如何能忍。於是有幾個衝動的人站到張陵面前，要出去請戰。張陵強按下這些人的魯曼行為，然後看着一望無際的胡人騎軍，心裏正不住盤算着。

待左右兵士都散開後，張行野低聲對張陵言道：「城下的胡人是吐谷渾的伏允部，部中五萬部眾，男女皆能騎射，可謂是全民皆兵。」

張陵對胡人也大略知道一二，在中原培養一名合格的騎手要最少七年，而胡人則不要，他們自小就生長在馬背上，圍獵即使作戰，每日風餐露宿，其耐戰不是尋常人可以比的。

張行野見張陵默然不語，心裏想探知他的打算，言道：「若是胡人大軍攻城，憑城乃不足一千的人馬，我們能支撐半個時辰已經算是奇蹟了。」

張陵聽此果然臉色一變，他雖早有預料但一直不肯接受事實，聽張行野一說，這才明白不假。張陵沉住氣言道：「張大人，太低估我了，我與你打賭至少半日不成問題。」

「為何這麼說？」

張陵走到城牆內側伸手指着女牆之下，言道：「你看。」

張行野走到女牆邊吃了一驚，對張陵言道：「你居然將全城的男丁都調集來了。」

「不錯。」張陵將兩手撐在女牆上，看着城牆下大群壯丁，他們正在幾名什長伍長的指揮下在編隊，按照張陵的命令22－35歲一組，22歲以下為一組，35歲－50歲為一組。全城約有壯丁在一萬兩千人左右。這些壯丁草草成兵，據最樂觀的估計十個人也未必抵得住一個胡人。但多少也是一分戰力，此刻幾名軍官正在給他們訓話，言胡人如何殘暴，破城之後全家老少難以倖免，是個男人的就給我站出來之類的。

這些百姓茫然地看着那些軍官們，目無表情，這副空洞地眼神令張陵想起了當初在徐德府上時，那些丫環僕役們也是這般眼神，然後被人押着送到官軍的刀下。張陵不忍再看轉過頭去，此時有人喊道：「大人，大人。」

「胡人主力已到了城下了。」張陵心底一震，忙奔到城碟後，只見胡騎已在城下擺開陣勢，平原之上到處都是騎在馬上的胡人。胡人的衣着與漢人不同，他們衣着前襟靠左稱為左衽，而漢人衣飾則前襟靠右，只有死人才穿左衽的衣裳。吐谷渾部的男女戰士披着獸皮，覆在左胸上，右臂則覆着薄衣，有的人甚至不畏寒冷，將右臂赤在空氣中。這樣的打扮是為了方便他們在馬上張弓騎射。

吐谷渾部的陣勢擺得極開，每人都騎乘着三匹馬以上，戰馬呼出的白氣升到空中，城下猶如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將馬上騎士的面容掩着忽隱忽現。五萬人馬似乎從城下一直覆蓋了到了天邊，令人生出無力的匱乏感。城頭上的戰士見此已是心驚膽寒，待會若是交戰，恐怕連三分之一的戰力也發揮不出。

他們的陣前，那千餘名的漢人百姓已都被殺光，殘缺的屍首橫了遍地都是。聞到這股血腥味，城下的吐谷渾部的戰士似更加興奮了，紛紛將兵器舉起呼喝，雙眼猶似饑渴的餓狼一般牢牢盯在城頭之上。

「這就是吐谷渾可汗伏允。」

順着張行野所指，張陵極目望去，只見一杆黑毛大纛之下，一名中年男子也正朝這裏眺望，那男子顴骨微高，顎下蓄了一撮褐色鬍子，雙眼細眯如刀，面貌果真如漢人大不相同。只見那伏允朝身側一名漢人打扮的人招招了手，那漢人如狗一般趴在他的腳下聽他吩咐幾句話後，一陣點頭哈腰地的媚態。不久伏允吩咐完了，那漢人騎上馬直朝城下而來，扯着嗓子說道。

「可汗率軍十餘萬，揮軍直入長安，小小曲縣螢蟲之光如何能比之日月，大汗有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全城投降可免爾等一死。」

聽了此人的話，城頭的人皆不默然無語，只有少數幾個膽大不懼吐谷渾部聲勢才破口開罵。

那漢人見被人罵作漢奸，頗為羞怒大聲道：「主事的在哪，出來說話。」

張陵不欲理睬此人，言道：「爾等漢奸只配與我的狗說話，你可汗真有誠意，請當面到陣前來說話。」城頭上眾人聽了張陵這話只是低低地笑了幾聲，見到吐谷渾部的大軍人人心中都感到一股壓抑。

那人呸地一聲，勒轉馬頭回到伏允的面前說了幾句，不時還斜過頭看了城頭上一眼，想必是添油加醋說了幾句壞話。

只見伏允一掌將那漢奸打翻下馬，怒聲喝了幾句蠻語。那漢奸唯唯諾諾地答應了幾句，又騎上馬來駛到城下，對着張陵言道：「可汗說了，他不慣仰頭與人說話，若你有這誠意，親自下城來見？」

此言一出，城頭上的人都將視線集中在張陵身上。

只見張陵的目光掃過眾人，此刻在城頭的屬下有曾武，張國柱，還有主薄楊芳，和徐蒙。

張國柱首先言道：「大人，不可輕身犯險，胡人若是言而無信，那曲縣將群龍無首。」

曾武聽此默然不語，楊芳，徐蒙亦是出聲附和張國柱所言。張陵看了曾武一眼，哈哈一笑言道：「不，敵強我弱，若能止息干戈，即使一點希望也要努力，大家不必再勸了。」眾人見張陵這麼說也都不言語了，這時曾武突然說道：「大人，既然你要去見土谷渾可汗，請讓我與你同去。」

張陵聽了一愣，隨即一笑，言道：「曾兄弟，你若隨我去了，曲縣就沒有人來主持了，記得若是我回不來，曲縣的三萬百姓就交託與你了。」

「大人，」曾武聽張陵言語中竟有託孤的意思，趕忙拜下言道，「大人休要這麼說，若是胡蠻敢傷大人一根寒毛，我曾武決不他們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