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燈油之下,張陵一人踱步在屋內,他自前日就得知了博望村供奉銀子給山賊的消息,為了謹慎他又派王龍又細細查探了具體時間,眼下殺人越貨這個念頭又重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這絕不是張陵想錢想昏了頭,魁五爺的勢力他也是知道手下兩千馬賊,來去如風不是這幾個鄉勇可以抵禦的。他必須解決的是士氣問題,這三百鄉勇眼下是他立身的根本,若是讓魁五爺當着他們的面前就這樣將二千兩銀子收走,不僅軍心渙散,更有甚者他以後就別想在大集鄉立足了。但若是去劫那筆錢財,成不能成功不說,萬一走漏了風聲,那大集鄉就完了。兩千馬賊殺來,不要說一戰,跑路都來不及。
張陵支起窗,一股冷風迎面撲來,他的兩眼盯着院中的那顆枯萎的老槐樹。他心底又想到,算了吧,能不能在大集鄉立足有什麼干係,反正半年後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當夜張陵左思右想了整整一晚上,他的從未有過如此猶豫的時候,不干不甘心就這麼算了,幹了又怕風險。一直到天亮雞鳴之時,張陵終於下了決斷。
老么谷,這裏就是山賊返回的必經之路。
當天夜裏張陵帶着他的什隊還有四十多名鄉勇來到了老么谷。張陵檢查地下的馬蹄印,果真在不久前有一路騎兵經過,大概有四五十騎。張陵摸着下巴濃密的鬍子,四五十騎的人馬,在自己有心算無心的伏擊之下,若要打贏應該是不難,但若要全殲幾乎是不可能的,幸好他已作好了準備。
眼下既然來了,也不可能想這麼多,張陵吩咐手下立即佈置到兩側山谷。張陵二十名淮北軍手下不說,這四十多名的鄉勇,其中二十多名是出身獵戶的斥候隊的,另外二十人都是鄉勇中的弩手,裝備了孫家買來的二十張弩。這些人張陵眼下唯一可以與馬賊一戰的人馬。臨行前,張陵與這些鄉勇道了此行的目的,他們聽說要來劫魁五爺的供奉都很是激動,當然也有幾名老成持重的人表示了顧慮,不過在張陵的勸說之下都表示甘願從命。當然張陵為了掩蓋行跡,半夜便帶着人從大集鄉後山一路翻山,專揀人跡罕至的小路,幸喜路上未遇見什麼人,同時張陵還吩咐曾武留在鄉里,白日繼續操練以作掩護。
這一番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張陵在山崗兩邊伏好了人馬,弩手弓手都對準了來路,只等馬賊押着銀子經過就可以動手了。
果真拂曉時,天剛剛有一絲微亮,山谷邊傳來了馬蹄聲的迴響。眾鄉勇們心弦繃緊,大氣不敢透一口看着來路。在清晨朦朧的微光下,可以看見馬賊們無精打采地坐在馬上,這也是幾年來魁五爺橫掃安定一郡,除了官府,沒人在他的眼底,眼下官府一倒台,更想不出這時候誰還敢來觸魁五爺虎鬚。
張陵見此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待馬賊全走進圈子,張陵一聲令下山上弓弩齊放。頓時山谷下血花四濺,馬群驚起,馬背上的馬賊一個個跟着栽落馬下。
「快,弟兄們,人在坡上。」一個看來是馬賊頭目的人正要下令抵擋,卻被一箭貫了腦袋。這下馬賊更沒有章法,不知誰喊了一聲逃命啊,還倖存的馬賊紛紛催馬朝谷口衝去,張陵他們更是加緊射箭,一路上馬賊不住被射下馬來。根據馬賊們來時的經驗,只要衝出谷口,就是一馬平川,到時候就可以依仗馬速逃得性命了。
卻不想他們跑了數十丈後,才驚恐的發現路面上都堆滿了亂木,他們昨晚來時這裏還沒有這些亂木啊。騎馬闖過去,這簡直是笑話,掐住馬腿還好說,拌個人仰馬翻才是要命的。來路既然不通,只能回去拼了,眼見無路可退馬賊們都激發了凶性,下了馬拔出馬刀,甩開大步朝山坡衝來。「蠢材。」張陵罵了一聲。待馬賊爬上坡,已被弓弩射得只剩不到十個,這時張陵帶着所有人一擁而上,不費多少氣力的就結果這幾個馬賊。不到一刻鐘五十多個馬賊,都被結果了。
「大人真是神機妙算,我們不損一個,全殲了五十多個馬賊。」張國柱一臉欣喜地上來朝張陵報喜。
張陵微微一笑,這時四個鄉勇抬着裝銀兩的箱子來到他的面前。
「拆開了。」
「是。」一名鄉勇拿把厚背刀朝箱上的鎖頭重重一磕,將鎖頭砸爛,然後迫不及待的打開箱子。
「蒼天啊,我老張這輩子是頭次看到這麼多銀子,」張國柱臉發紅光,問道:「大人,這起碼有好幾千兩銀子吧。」
張陵點點頭,言道:「足足七千三百兩。」這銀兩的數目是王龍昨晚告訴他。
「好,立即裝車。」張陵馬上言道。
這時鄉勇裘善跑來,朝張陵稟報道:「大人,確認過四十五個馬賊沒有一個活口,也沒留下什麼痕跡。」
張陵點頭示意,拍了拍裘善的肩膀,言道:「做得好。」這裘善是裘坤的侄兒,辦事穩重,眼下是鄉勇中張陵第一委以重用的。
劫殺馬賊後的第二日半夜,張陵與眾兄弟翻山回到了大集鄉。
張陵將七千多兩銀子安放清楚後,回到屋子又將事情細細想過一邊後,確認沒大的紕漏後,方才合眼睡覺。張陵剛剛睡下不久,便被人吵醒。一名鄉勇入內稟告,說裘坤找他。
張陵心底有數,雖是三天三夜沒睡了,但裘坤是不能不見的。於是張陵強作精神,來到廳中與裘坤相見。
裘坤見張陵容色疲憊,抱歉地言道:「真對不住,一大早將大哥吵醒。」
張陵笑道:「無事,裘兄弟請坐。」
一坐下,裘坤便急言道:「大事不好了,博望鄉供奉給魁五爺銀子不知給誰劫了,眼下魁五爺十分震怒,昨日不少不明外鄉的人來到村里問東問西的。」
張陵哈哈一笑,言道:「那這些人打聽出了什麼麼?」
裘坤笑道:「還能打聽出什麼,他們聽說鄉里的鄉勇這幾日都在營里操練,便走了,難不成他們還疑心是我們這幫人作得不成,鄉勇才組建不到一個月,就能將四十多個久經沙場的馬賊殺得一個不剩,反正我是不信。這回魁五爺也是終日打雁被啄了眼,陰溝里翻了船,真是大快人心。」
張陵聽了點點頭,言道:「裘兄弟,以後你得立條規矩,這幫來歷不明的人還是不要隨意進出鄉里才好。」
裘坤詫異道:「這是為何啊?」
張陵言道:「因為這博望鄉的供奉確實是我劫的。」裘坤聽了大是震驚,兩手兩腳不住發抖,嘴裏不住念叨:「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張陵沉聲笑道:「裘兄弟,你方才不是說了麼,並無大事。此番連你這個鄉長都瞞過了,何況是其他鄉親,更不用說是魁五爺了。眼下唯一知道此事的,除了那死掉的四十幾個馬賊,就是我們三百個鄉勇了。不過我已經下令他們這一個月禁足,不准出大營一步,他們都知道萬一此事泄露,大集鄉會有滅頂之災,所以不會多嘴的。」
裘坤聽了張陵這麼說心底定下幾分,想了想言道:「那一個月後如何,紙終究包不住火。」張陵站起來,臉上露出冷酷之意,言道:「一個月他魁五爺自顧不暇,哪有時間來管我。」
裘坤面上憂慮重重,他言道:「大哥切莫看低了魁五爺,此人行事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幾個心腹,誰也不見過魁五爺的真容,沒有人知道他藏身何處,若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他藏身於大集鄉我也不會意外。」張陵微微一笑,裘坤不知道其實這魁五爺自己早已經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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