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拳腳,張陵不屑地輕哼了一聲,看來這曾武真是不知好歹,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罰酒了。
張陵微笑着言道:「曾伍長好興致,也好,不如我就來比試刀法如何?」
曾武似吃了一驚,他不知張陵何來的底氣,難道在用刀上張陵更勝拳腳一籌。確實正如曾武所想的,張陵對自己的刀法確有幾分自信,自加入淮北軍來他每日都會抽一定時間來練刀,而且風雨不息,以往在臂力與靈活上有所欠缺,但刀法的熟練上卻不遜色於老兵多少。
正當曾武猶豫之時,全澤一人來到場中,張陵,曾武二人見是都統大人到了,連忙退到一邊拱手行禮。
全澤笑道:「二位都是我的勇士,既是比武點到即止就可以了,再比試兵刃若傷到任何一人,都是我軍的損失。」張陵,曾武聽了皆不好再說什麼,皆聽令退下了。
張陵方接任什長沒幾日,大軍開赴南陽作戰的軍令便下達到營中了。淮北軍在淮陽城中屯駐了兩萬人馬,皆是楊佐臣的部屬。由於楊佐臣早率兵北渡黃河去攻取河內,所以此番西進,抽調的一萬五千兵馬皆由楊佐臣麾下的頭號大將薛舉統領。當張陵得知從征的消息時,雖這是早在他意料之中的事,但到了臨頭心中仍不免有一番忐忑。
就這樣淮北軍與朝廷官軍之間最後的決戰揭開序幕,天下的格局至此翻天覆地。
大業十年四月,淮北軍再度分兵三路進攻朝廷關中和洛陽。楊佐臣在黃河以北,泥人石親率主力再戰洛陽城下,而南路這一路大軍,前鋒有薛舉率領的一萬五千兵先行,三當家秦猛先自領三萬精兵偃旗息鼓,潛行在後。開戰首日即兵不血刃奪取汝南,再度兵臨南陽城下。面對數度不克的南陽堅城,薛舉顯現了其猛將的風範,在五日五夜日夜不息,目不交睫的猛攻之下,南陽郡總管最終獻城投降。
當南陽失陷的消息傳到長安洛陽之時,關中震動。
暴雨傾瀉而下,天地一片蒼茫,樹梢都被大雨澆得冒出了絲絲的白氣,遠處的山川似乎在眼前拉了一道水簾看不清晰,隱隱只見到崇山峻岭起伏的輪廓。小道兩旁的樹林中三五個兵士扎着堆斜抱着長槍依在大樹下避雨休息,可以看出這些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一雙眼睛雖在閉着,可稍有風吹草動隨身能跳起來戰鬥,不論條件怎樣惡劣,也能隨處休息補充體力。
滴答!滴答!馬蹄聲遠遠地響起,這些老兵們並沒有隨即站起身來,只是微微睜開兩眼盯住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一名背着令旗的騎兵破開雨幕,疾馳到面前,人馬都粘了一身泥水。他拉住韁繩,勒着馬原地繞了一圈,然後扯着早已嘶啞的嗓子,吼道:「秦帥有令,玄字營,地字營前進。」
「是。」
轟然的答應聲從樹林兩側響起,隨着一陣緊湊地鎧甲刀鞘的碰撞聲,兩個營人馬旋即在林間集結完畢,小步奔跑到小道上朝西行去。這一路人馬剛過,遠遠地又轟然駛來一支人馬龐大的騎軍。這支騎軍軍容肅然,人人皆穿着赤甲,清一色的赤馬,盔頂上貫着紅纓,馬蹄聲整齊有序。
在樹下休息的兵士皆睜起眼議論道。
「赤鬼軍?」
「這麼說,赤鬼軍在,大帥也在不遠了。」
「住嘴,你看這不是帥旗。」
兵士們聽聞秦猛先來了,迅速自林間奔出,一手持槍跪拜在路邊。一路上只聽見雨水甩打在盔甲上,發出猶似爆豆般的響聲。答,答,戰馬蹄踏着泥濘的土路,秦猛先高坐在馬上腰懸寶劍,雙眼冷然地看了一眼路上拜服在地的部下隨即轉開。他的大鬍子上掛滿了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胸甲上。
他剛剛接到一個震撼的消息,武關守將棄城而逃,薛舉的一個什隊的前哨偵騎兵不血刃地拿下武關。此刻在他的胸中正醞釀着一個至關全局的決定。
秦猛先的大鬍子上微微一抖,言道:「傳令大軍不需隱藏行跡,輕裝疾進,務必在明日前趕到武關。」
傳令官在一旁記錄軍令,問道:「大人,滎陽大營中就我軍北上圍困洛陽或是西進長安之事正爭論不下,此事是否請示主公一下?」
秦猛先言道:「不必,軍令抵達滎陽,一往一返耗費五日,我沒有功夫耽擱。」
傳令官記完軍令,言道:「當年劉邦先於項羽攻下關中,終而坐享天下,大帥,正所謂是先入關中者為王……」
秦猛先眼底爆出一絲異芒,眉毛一挑,斥道:「混賬,本帥不過主公座下的一個馬前卒,何敢與劉邦相提並論,我平生的志向就是將主公的志向佈於四海之內!此外決無二心!」
傳令官見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忙是惶恐地言道:「請大帥恕罪。」
關中乃是四塞之地,披山帶渭,阻三面可自守,獨以一面東制天下諸侯。其又有沃野千里可以屯兵,昔年秦人悍勇,勤於耕戰,自古以來素有關東出相,關西出將之稱,可謂是上天贈與的王霸之資。漢時田肯曾向劉邦進言:「秦,形勝之國,其以下兵於諸侯,誓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田肯話中之意是自關中以東,地勢西高東地,憑此用兵可以居高臨下的態勢橫掃東面。
攻則無往不利,即使在不利之時,關中也有潼關這般的險峻依持,秦嶺這樣的險穿阻隔,當權者可以閉關自守修兵甲,積糧草以待天時。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一朝一代的興亡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古語有云在德不在險。潼關雖險要,但當年劉邦領十萬義軍自武關而入滅秦,終有劉家數百年天下。
潼關可比作關外進入關中的大門,那武關無疑就是一道偏門,武關一失長安的門戶就已經洞開,再也無險要可以憑持。所以當秦猛先大軍首先亮出大旗殺入武關時,本為前鋒大將薛舉這才恍然領悟,當即率軍尾隨西進。
由於下過一場豪雨的緣故,在秦嶺山道上一路水坑泥濘,前方行過的大軍更是把大路踩得稀爛,坑坑窪窪。一路上不時可以看見陷入泥漿之中的車馬。
「這位兄弟,幫個手吧。」這是一輛半陷入泥中的輜重車,幾包糧袋撒在地上,押解的官兵在四處喊人幫忙。
張陵冷冷地瞧了一眼,並不搭理率着部下走過。也不是張陵冷漠,若一輛一輛車都幫過去,走上一年也趕不到長安。何況他也是有軍令在身。
一個營一個營的步卒從身邊擦過,他們扎着綁腿的兩腳踩在泥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不時還有騎兵疾馳而過,掀起的泥水直濺到他們的衣上,臉上,嘴上。還來不及咒罵的時候,時停時降的驟雨又是一輪打來,人人都似在水中撈出的一般,怒火登時被澆熄,扛着槍繼續前行。
在攻打南陽的戰鬥中,張陵的什隊本奉命要攻取一段城牆,但尚未登城前方就已大敗,在折返中中遭了城牆上守軍的箭射,一共陣亡了有兩人。回憶起攻城時屍體猶如麻袋般從城上簌簌地墜落的場景,張陵不寒而慄。張陵轉頭看去,左右兵士臉上還洋溢着一股挺進長安的喜氣,卻不知在即將的決戰中還有幾人活下。
驟雨漸漸轉小,濛濛的雨中,灰色的軍衣聚成了一條蒼龍蜿蜒在山脈上行進,無盡的士兵從後簇擁而來。張陵長長吸了口氣,山間混着泥土和鮮血的腥味,再翻眼前這座大山,八百里秦川就可俯覽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