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雖說被毀了,但人總是要救出來的。就如同李家人再怎麼不待見肖家,做為凹子溝的人,也不會做出見死不救的事情來。
這些跟滿囤一道吃飯的漢子們,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為自家的親人、屋子和糧倉忙碌着,其中那些家裏已經全毀的村民,接出自己的家人後,就一直在為村里別的人家在奔忙。
這會兒,山民們吃過了飯,就橫七豎八地倒在臨時安置點的棚子裏,休息了。
儘管村里人都是一夜未合眼,但是這次事發突然,目前為止,村里那些不肯下山的人里,有一部分就是因着自己家人還沒能從壓塌的屋子裏脫身。
劉紅征確實調度有方,他領着張家口村人來了以後,直接把隊伍分成了張家口村和凹子溝村兩個突擊隊。
凹子溝村的人做為第二突擊隊,先原地休整,挖房救人的事情基本上交給過來支援的第一突擊隊。
像李家人這樣的,房子全被毀,家人沒失散的家庭,就正好跟着大廚下山來,臨時搭個休息的營地,為接後面的人下山做準備。
滿囤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裏也唏噓不已,可惜事情已經發生,就再無迴轉餘地。他所能做的就是守在水坑邊兒上,儘可能地給每一個拎過來的桶里鍋里裝滿淨水。
半個小時後,這一波人基本都安定下來,各家都有吃的水了。滿囤喊人看着火,然後扛了一桶清水,跟着往山上頭送水的小伙子回到現場。
誰知他們剛一進村里,就見着幾位老鄉抬着村長往山下送。上前一打聽,原來村長這一天一夜都在不停地挖房救人,剛才那會兒說是口渴,得找點兒水喝,哪知道別人還沒把水送來,村長就已經一翻眼珠,累暈過去,旁邊的人慌手慌腳地趕緊把他給扶到邊兒上。
幾口清水灌下肚,人才算緩過勁兒來。滿囤看着他一身虛汗,面如金紙,嘴唇乾裂出了口子,雙眼佈滿血絲,心裏又是同情又是感慨:如果當初村里少砍些樹,又或者早做預防,現在又是何苦來着。
村長抱着大碗,又使勁吞了一口水,許是喝得太急,嗆到了氣管,一陣乾咳之後,才算安定下來。左右看看身邊兒圍着的山民,又低頭看看碗裏的清水,激動地嘴唇發顫,作勢想要站起身來,可惜兩腿發軟,這一站只是晃了一下,又坐了回去。邊上的鄉們趕緊給攔住了。
村長見着自己這會兒也派不上用場,在眾人的圍觀之下,張了張口,先是一聲嘆息,然後又是欣慰:
&天謝地,你們可算是找着水源了。」
一位剛剛跟着滿囤上來的小伙子也圍在邊兒上,就趕緊跟大夥解釋:
&們在溪邊上找着一個清水坑,水不多,但是足夠這兩天吃的。」
村長聽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感嘆了幾句天見可憐,還好有這麼個清水坑應急,邊兒上又有人跟他提了叫村里人暫時往山下安置的事情,村長閉上眼睛,點點頭,同意了。
於是這一次,除了家裏被困的和急着從屋裏搬東西出來的人家,其它大部分山民都沿着那條青山新砍出來的小路,撤了下去。
由張家口村民組成第一突擊隊的十五人里,包括一位隊長兩位副隊,劉紅征把其它人分而成兩個小組,此時見着送水的人來了,劉紅征就下令由一個小隊先去吃飯休息,兩個小時後來接替,讓所有人輪換着休息。
劉紅征跟龔大廚都留在第一小組裏,跟山民一起,還在忙碌。
克生跟少梁早上起得晚,出來前什麼都沒吃着,這會兒一出力,餓得是前胸貼後背,跟着第二小組一撤下來,就先衝過來跟滿囤要吃的。
滿囤正低着頭給傷員們發白酒當酒精消毒,隔着老遠就聽見少梁在那吆喝:
&小爺都快餓死了,滿囤,來兩個豬油渣餅子!」
扭臉一看,少梁跟克生勾肩搭背的正朝這邊兒來呢,少梁倒是好皮好肉囫圇個,髒得跟個泥猴兒似的,在那頭兒生龍活虎地管他要吃的。克生臉上掛着笑容,可肩膀上正破着個小口子,正混着泥漿汗水一起,往下滲着血水。
滿囤教村民把曬乾的白床單撕成布條當繃帶,又留了一瓶白酒當酒精。這會兒少爺幫這兩人就湊到了跟前要吃的。
滿囤看看克生的胳膊並無大礙,把他們倆叫到些微背人的地方,給他們遞了個濕手巾,叫他們先把手臉擦擦乾淨,給他們一人一個熱餅子墊肚子,叫他們吃完了下山底下跟大夥一起吃飯。
克生接了餅子就蹲在一邊兒大啃特啃,少梁咬着餅子去傷員那兒要了根白布條,給克生繫到了胳膊上。
克生啃完了手裏的餅子,跟滿囤又要了好幾個,然後拿着往災民區過去了。
滿囤順着克生的方向看過去,在一處倒塌的房子門口,圍坐着一大家人,十幾口的樣子,有三個小孩兒。
被圍在中間的是這家的掌柜,看着也四五十的年紀,不過腿可能被砸斷了,這會兒正半躺在地上,血腥氣和化膿的創面招來不少的蒼蠅,他媳婦正在抬手趕着時不時要落下來的蒼蠅。邊兒上還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算是這個村兒里的巫醫,一直在不停地念咒請神,求着並不存在的神仙下凡治病。
克生走到他們身邊兒,把餅子放到他們家水桶邊兒上,領着少梁下山吃飯去了。
滿囤從克生那兒才知道,這家人自昨天起,傷員就沒吃過東西,水也緊着小的們先喝。
雖說山下有水有吃的,但這家家長看着傷勢頗重,恐怕受不了路上的顛簸,只能等着大夫上山來處理。全家老小俱是擔心,竟然誰都不肯下山休息。
滿囤出來前,村里是派着柱子前去別處請大夫的。
可已經到了現在的光景,左等右等大夫總也不到。
病情可不等人。
高溫天氣,開放的創口如果不能進行及時的處理,壞疸跟炎症一樣會要人性命。跟這家的情況相似,其他的十幾位傷員也都是從昨天受傷,一直拖到現在,其中還有抵抗力最弱的老人跟孩子。
雖說目前這場災難還沒有誰家有人遭遇不幸,但是眼前的情況不容再拖下去了,幾位傷情較重的村民已經忍受了一天一夜的痛苦煎熬,再拖下去,讓病情加重,恐怕神仙難救。
此時已經接近中午,傷員不論,就是其它陪着家人的山民,他們也是經過一夜的心神不寧,這會兒集體坐在大太陽底下,時間久了,也有中暑的風險。
不能下山的傷員和不肯下山的山民也有五六十人的樣子。
滿囤喊了幾個幫忙的山民,用晾曬的床單被單在傷員們的頭頂上搭上了遮陽的帳篷。
只是有帳篷也不能解決傷員的問題,大家等不來醫生,就得想辦法自救。滿囤自己不懂治傷,但突然之間,他就想起了青山來。
傷民的傷口提醒了他。
他最初撿着青山的時候,青山受的傷似乎比山民還重,但他只在醫院呆了一天,就偷偷溜走了。
對了,他在溜走前還偷了醫院的抗生素跟酒精、紗布。也許這人是自己給自己換的藥,包的傷,而且護理得還很不錯,最起碼自己再見到他時,他身強體壯,沒有落下一點的後遺症。
他既然能給自己治傷,那也能給山民們治療。滿囤一拍大腿,就是他了。現在山裏沒大夫,乾脆死馬當活馬醫了,要是青山不會治傷,那就只能靠他自己動手了。
他才是除了一點兒衛生常識,別的什麼也不懂。
想到這裏,滿囤就急匆匆地下到臨時營地去找青山了。
臨時營地里秩序良好,救援隊跟災民分開吃飯,張家口村人圍着龔大廚的大鍋,本村人有本村的大鍋,一樣也是煮的肉湯。
還有位大娘在替龔大廚掌勺,給救援隊打飯。
青山沒跟大夥在一起,但他人還在小溪邊上,一眼就能望見。
滿囤繞過去找他的時候,正好經地清水坑。
山民都很珍惜這坑水,現在水面還保持着一半的高度。
滿囤又往裏頭添了點水,才去找青山。
青山背對着人群,這會兒正在溪邊上烤松鼠。滿囤湊過去一看,啊,這人不但會打獵,烤肉也有一手,烤得黃金的松鼠看起來有模有樣,滿囤抽了抽鼻子,上面抹了龔大廚的調味料,還真是會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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