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楊嗣昌和侯恂你一言我一語的在殿前吵了起來,崇禎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心中一陣煩躁。
而坐在他左手邊的溫體仁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他剛提出要治岳陽的罪,但卻沒幾個人響應,反倒是為了要不要徵稅吵了起來,這分明是沒有將他這個首輔大臣放在眼裏啊。
楊嗣昌大聲道:「侯大人。五里寨有功是不錯,老夫認為是應該大力表彰五里寨和岳守備的功勞,可效仿太祖高皇帝時嘉獎康茂才所部一樣,以五里寨為天下之表率。不但不能象其徵收糧稅,反而要鼓勵其多開墾荒地,安定流民之心。」
「楊大人此言差矣,想必你也知道。現在戶部財政困難,各地糧食紛紛歉收,戶部卻是無糧可撥。現在五里寨大豐收,得糧百萬擔,老夫又不是要那五里寨將那百萬擔糧悉數上交。撥個五六萬擔押解進京以解朝廷燃眉之急何不可?至於太祖皇帝時,太祖下令免開荒免除三年糧稅,那是體恤百姓疾苦,鼓勵百姓多開荒地。可如今那岳陽難道還缺那點糧食不成?所謂特事特辦,如今朝廷眼看着就要揭不開鍋了,咱們還死抱着什麼太祖遺訓不放,豈不是本末倒置嗎?」侯恂也是振振有詞的反駁着。
「好了!」
一旁的溫體仁又發話了,一直感到沒有存在感的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這才說道:「楊大人、侯大人,老夫剛才說了,岳陽此人擅自迎娶敵酋之女,即便朝廷不將其治罪,但也不能進行褒獎,否則日後滿朝文武有樣學樣,個個都如此那還了得。可你們呢,卻還在為了征糧而爭吵不休,這成何體統?」
首輔發話了,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楊嗣昌和侯恂這才停止了爭吵,只是兩人對溫體仁的話卻不是那麼認同。
楊嗣昌皺眉道:「溫閣老此言是否過了,不過是娶了一個番邦女子而已,何以就不能褒獎了。難不成那女子還能翻了天不成?」
按理說,溫體仁身為內閣首輔,他的話楊嗣昌總應該給面子,但溫體仁此人在朝廷的風評着實太差,在位數載除了排除異己之外於朝政上毫無建樹,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站着茅廁不拉屎的典範,不少大臣對其都很是鄙夷,楊嗣昌也不例外。
侯恂也附和道:「楊大人的話老夫認為頗有道理,不過娶了一個番邦女子而已,難不成就要為此而將一名如此有為的朝廷命官拋棄不成?」
看到剛才還在相互爭吵的兩人竟然一致將槍口對準了自己,溫體仁的臉一下就黑了下來,感到身為首輔的尊嚴被挑釁的他正要訓斥二人。許久未說話的崇禎開口了:
「好了,你們先別吵了。盧愛卿,你如何看待此事啊?」
崇禎的話一落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轉向了一直從未開口的那名中年官員。這名官員名叫盧象升。
盧象升少年時愛讀兵書,喜習騎射。乃天啟二年(1622年)進士,後任大名知府。崇禎二年(1629年),後金軍入關,兵逼京師(今北京),他募兵萬人入衛。次年,進右參政,受命整治大名(今屬河北)、廣平(今河北永年)、順德(今河北邢台)三府兵備,所部號稱「天雄軍」。
由於盧象升練兵有方,是以得以進入了崇禎的眼帘,而今年以來由於賊寇肆虐眼中,崇禎於是急招盧象升入朝,商議平賊事宜。
聽到崇禎詢問,盧象升不慌不忙的說道:「啟稟皇上,微臣以為。岳陽此人確有大才,朝廷若不褒獎實難安撫人心,但從此人所作所為也可看出,此人行事向來是隨心所欲,對於世俗理法絲毫不放在眼裏。因此朝廷若在對待此人態度上需要謹慎,不可過於偏激,否則惹起引發怨恨卻是不妙。」
「荒謬之極,一派胡言!」溫體仁大聲叱喝起來:「想那岳陽不過是一區區守備,他有何資格怨恨朝廷?汝怎可誇大其詞誤導皇上!」
溫體仁乃一朝首輔,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一發起怒來確實嚇人,就連站立在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陸全有也暗自心驚。
但盧象升是何許人也,雖然現在的他只是一個三府兵備,但一身膽氣卻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人。只見他直視着溫體仁不卑不亢的說道:「溫閣老嚴重了,下官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何來誇大其詞之說。」
「你還敢狡辯……」
溫體仁站了起來還要繼續訓斥,但卻熱鬧了一旁的崇禎,只見崇禎瞪了溫體仁一眼喝道:「溫愛卿,夠了。朕看盧愛卿說得頗有道理,你就不要再苛責他了!」
「微臣苛責於他?」溫體仁一聽到這個評價,氣得幾欲暈倒,不過還好他的養氣功夫還不錯,撐着自己沒有倒下來。
最後,崇禎說道:「好了,此時容朕思慮後再議。明日諸位臣工寫個摺子上來給朕瞧瞧,盧愛卿留下,其餘人等都退下吧!」
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盧象升留了下來。
看着面前氣宇軒昂的盧象升,崇禎笑着對一旁伺候的王成恩道:「大伴,給盧愛卿賜座。」
「謝萬歲!」
盧象升坐下後崇禎這才正色說道:「盧愛卿,三晉之地北拒韃虜,東有賊寇,但其地理位置又非常重要,着實不容有失,因此朕意欲將愛卿調往山西擔任宣大總督之職,愛卿以為如何啊?」
盧象升此時只是個四品的三府守備,而宣大總督可是二品的高官,這可就是連升四級了。
只見盧象升站了起來,對着崇禎跪了下去泣聲道:「臣……盧象升叩謝天恩,敢不以死相報。」
「起來起來!」崇禎示意一旁的太監將盧象升扶了起來,溫和的說道;「盧愛卿,如今國事艱難,一切以國事為重。盧愛卿到了山西後一定要替朕練出一支精兵來,屆時朕有大用。」
「臣遵旨!」
「還有……」說到這裏,崇禎沉吟了一下後才說到:「愛卿到了山西後,要注意岳陽其人,順便替朕到應州府看一看是否真的商賈如雲。朕實在是很好奇啊,那岳陽究竟是什麼人呢……」
且按下崇禎對岳陽的好奇心,幾個大臣從暖香閣內出來後,關於五里寨的事情更是穿得沸沸揚揚,京師官員們也是議論紛紛,大家都在打聽這岳陽是什麼人,竟能將一個苦寒之地經營成魚米之鄉。而這種議論,也通過大明朝的邸報,快速地向各地州縣傳播,一時間,各地的知縣,知州,知府,布政使,各地邊鎮,紛紛注意上了這個五里寨,應州府守備岳陽也成為了各人的話題中心。
而五里寨應不應該納糧也成了眾人議論得最多的話題,值得一提的京城的言官系統支持的是戶部尚書侯恂,他們都認為如今朝廷艱難,既然五里寨獲得了大豐收那麼就該用實際行動來支持朝廷。
而一些京官則是支持楊嗣昌,他們認為祖制不可廢,太祖他老人家都說過新開荒之地三年之內不可征糧,那麼咱們老老實實的聽祖宗的話就好了,幹嘛非要征糧呢?一時間雙方吵得是如火如荼。
其實出現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絲毫不奇怪,因為雙方都在為各自的利益階層說話,京官系統代表的是各個地主階層和商賈階層,在他們看來岳陽這個人跟他們一樣都是地主階層的一員,現在朝廷如果向岳陽征糧,此例一旦開了,那麼將來誰也不敢保證不會收到自己頭上。
而那些言官則不同,這些言官一般都是苦出身,身後利益集團的影子明顯比較淡,自然認為為朝廷分憂是天經地義的。而山西巡撫許鼎臣和魏同和也不甘示弱又給朝廷上了一道奏摺,為岳陽請功。
吵了大半個月後,崇禎終於表了態,要五里寨今年納糧六萬擔,抑或折銀五萬八千兩,並發出了一道聖旨。
這道聖旨是這麼寫的:「朕即阼以來,宵旰兢兢,不遑暇食。夫欲迪康兆姓,首先進用人才。今有應州府守備岳陽,為國屯糧,使兵食自足,才堪大用。特擢升岳陽為山西北路游擊,授明威將軍,其妻海蘭珠,授以六品誥命,並賜銀三百兩,絹紗各二十匹,望其忠勇國事,勿負朕望,欽此!」」
當這道聖旨來到守備府時,整個應州城都轟動了。鄭發奎更是率領應州府的各級官員和士紳們來到府上道賀。
有些措不及防的岳陽手忙腳亂了一會這才將這麼多人給安頓下來,一直忙了一整天才將這些人打法走。第二天,他更是塞了一張銀票給了傳旨的太監,這才將他客氣的送走。
在這件事當中,其實最高興的不是岳陽,而是他的那些手下。在他們看來,隨着岳陽步步高升,他們這些下屬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當官還不就是這點追求嗎?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高興的時候,盧象升也帶着一隊騎兵從京城出發,朝着山西而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