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草原是荒蕪的,稀落而枯瘦的牧草焉不拉幾的斜斜豎立在草地上。呼嘯的冷風不是從西北方向吹來,吹到人的身上仿佛能凍到人的骨子裏。蒼茫的草地上常常是上百平方公里都沒有人煙。
突然,一陣歌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為子當盡孝,為臣當盡忠。
朝廷出利借國債,不惜重餉來養兵。
一兵吃穿百十兩,六品官俸一般同。
如再不為國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將相多行伍,休把當兵自看輕
嘹亮的歌聲飄揚在大地上,一隊隊穿着灰色鎧甲的軍隊從遠處走來,最先過來的是騎兵,隨後才是步兵、炮兵以及輜重兵,除了輜重兵身穿鴛鴦戰襖,腳着鐵網靴外,其他的兵種全都是身披堅甲,尤其是步兵,身上光是那套全套封閉式哥德式鎧甲就重達三十斤,再加上米尼步槍、彈藥包和水壺等裝備,每名士兵的負重至少在四十斤左右。這樣的負重行軍對於士兵的體力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全副武裝行軍是岳陽特意要求的,岳陽認為這也是對部隊的一種磨練。剛開始的時候,軍中有一些軍官很不理解,他們認為與其讓士兵們白白的將體力浪費在行軍路上,還不如讓他們將鎧甲放在輜重營的大車上,等到戰時再穿戴,這樣既節省了體力又能讓士兵保持一定的戰鬥力。
可是對於這樣的建議岳陽卻表示了明確的反對,畢竟現在軍隊已經出了關,等於是境外作戰,隨時都會有敵軍出現,敵人可不會等你們全都穿好了盔甲才過來進攻,在陌生而且隨時可能發生戰鬥的地方脫了盔甲行軍,那得是多麼腦殘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啊!
現在的時間是三月四日,大軍出發已經十五天了,他們也早就出了關,距離察哈爾部落所在的赤峰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在這半個月裏,岳陽所部都保持每天行軍五十里,其實要不是因為輜重營和炮營的拖累,岳陽認為每天行軍八十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個時代的軍隊和後世畢竟還是沒法比。岳陽可是知道的,後世我軍即便是一般的野戰部隊,負重三十五公斤每天都能徒步行軍三四十公里,這樣高強度的行軍更是現在的軍隊所不能比的。
看着依舊士氣高昂的部隊,岳陽滿意的點了頭,看來軍心可用啊。
「疙瘩疙瘩……」
一陣馬蹄聲傳來,順寶從後面追了上來,策馬來到他身邊對他說道:「大人,現在咱們距離察哈爾部落已經不足七十里了,明天咱們肯定能趕到察哈爾部落,要不咱們先安營紮寨讓將士們歇息歇息吧?」
岳陽看了看天色,又看看隊伍,他搖了搖頭,「現在天色還早,不忙着安營紮寨,咱們再走兩個時辰吧。」
順寶有些不解的問道:「少爺,用得着這麼拼命嘛,早到半天一天的有什麼區別。」
在沒有旁人的時候,順寶總是喜歡稱呼岳陽為少爺,在順寶看來,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自己和岳陽的親近。對於順寶的這個習慣,岳陽並沒有過多的糾正,就權當是默許了。
現在,看到順寶不解的目光,岳陽耐着性子解釋道:「順寶,不是我不體恤將士們,而是時不待我,咱們早一天趕到察哈爾部落,就能早點給察哈爾部落對抗後金韃子的信心。林丹汗死後,察哈爾部苦苦支撐了一年已經很辛苦了,萬一咱們去晚了導致察哈爾部落全面倒向皇太極,咱們將來很有可能就給自己豎立一個麻煩的對手,你明白嗎?」
「是,明白了!」看到岳陽臉上鄭重其事的樣子,順寶也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對於岳陽的話,他向來是信從的。
難得碰上這麼個機會,岳陽的談性也被勾了起來,他指着前面的草原道:「順寶,這裏在明初的時候這裏完全就是我大明的地盤,蒙古人根本就不敢靠近我大明邊境百里之內放牧。可如今呢,不禁是蒙古人,就連女真韃子也能肆無忌憚的屢屢犯我邊境,搶我們的財物,燒我們的房子,奴役咱們的百姓,這是吾輩軍人之恥辱。」
岳陽越說越生氣,神情也變得激動起來:「可咱們呢?自從薩爾滸後,咱們大明別說出關主動迎敵了,內地的官兵們除非是固守堅城,若是在野外看見韃子,保准跑得那是一個比一個快,這樣的官兵已經不能稱之為兵了。所以我此次率兵出關,除了要支援察哈爾部落之外,還要給咱們大明的官兵做一個榜樣,我要告訴他們,咱們大明的官兵還能和韃子打野戰的!」
看着神情激昂的岳陽,順寶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明白自己少爺的心思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少爺放心,無論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順寶一定陪着您!」
「好!那就讓我們一起干出一番大事業來!」岳陽拍着順寶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來……
就在岳陽和順寶對着遼闊的草原抒情的時候,距離他們不到一百里的赤峰察哈爾部落聚集地里,一群人正在搭帳篷里商議着一項決定他們命運的大事。
赤峰這個地方在明初的時候屬於兀良哈三衛當中的福余衛的地盤,同時也是明朝邊境的一道屏障,只可惜隨着大明國力的衰落,兀良哈三衛也隨之不復存在,福余衛也變成了察哈爾部落。
察哈爾部落雖然脫離了大明,但對大明還是比較友好的,他們的大汗林丹汗甚至好幾次派遣使者到北京要求面見崇禎,請求和大明一同對付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女真人,可惜大明的決策者們總是用諸多藉口推脫,最後才讓獨自抵抗後金的林丹汗兵敗身死。
林丹汗死後,他的部眾分成了好幾部,有的打算投靠女真人,有的則打算抵抗到底,前些日子竇土門福晉率先率部投靠了皇太極,在察哈爾部落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如今的察哈爾部落則是由林丹汗的多羅大福晉囊囊太后娜木鐘做主,現在擺在娜木鐘面前的問題是如今皇太極已經派遣了以多爾袞、岳托和豪格三人率領一萬多大軍朝部落逼來。雖然察哈爾部落如今尚有兵馬六千餘,可察哈爾部落如今已然是人心惶惶,將無戰心兵無鬥志,娜木鐘很清楚,想憑藉這些兵馬抵抗風頭正盛的後金兵馬那只能是天方夜譚,既然如此,那麼要怎麼樣保全察哈爾部落就成了目前最迫切的問題。
在一座足有上百平米的搭帳篷里,端坐着二十多名男男女女,這些男女有老有少,身上穿着華麗的蒙古族服飾,這些人就是如今察哈爾部落僅存的高層和頭領了。而在他們當中,坐在首位的是一名穿着純白色貂裘的女子,這名女子約莫三十四五歲,雖然已然青春不在,但依舊十分美麗,且神態中更是帶着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同時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此人就是已故的林丹汗的多羅大福晉囊囊太后娜木鐘。
只見娜木鐘雙目直視着下首的眾人說道:「你們都是我察哈爾部落的頭領,許多事情不用我說你們想必也清楚,如今後金國派出了多爾袞、豪格和岳托三人率領後金大軍朝我部落直撲而來,意欲吞併我察哈爾部落,多爾袞還派出了使者帶來了書信,說我們若不在三天之內向後金投降,那麼他們將把我們察哈爾部落趕盡殺絕雞犬不留,大家都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轟……」
娜木鐘的話音剛落,大帳內頓時就喧鬧起來,不少人的臉上立刻露出了驚慌失措的神色。很快,一名年紀和娜木鐘差不多的蒙古貴婦尖聲說道:「娜木鐘姐姐,若是咱們投降了後金國,咱們能保全身家性命和財產嗎?」
「是啊,那些女真人到底是怎麼說的?除了要咱們投降,難道他們就沒有說別的嗎?」
「就是,咱們事先可得說好了,否則一旦咱們投靠過去他們又反悔了怎麼辦?」
大帳內的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看到眾人的樣子,娜木鐘的眼中不禁露出了失望一絲疲憊的神情,這就是她的部落。林丹汗死後,這些人頓時就成了一群驚弓之鳥,看到後金國大軍壓境,他們第一個念頭想的不是如何率部抵抗,反而是如何投降才能對自己更有利,這樣的部落真的值得自己去守護嗎?一想到林丹汗臨終時的囑託,娜木鐘的眼中就露出了絲絲悲哀的神情。
這時,一名身材魁梧的蒙古人站了起來,他大聲的喊道:「你們在幹什麼?林丹汗才被女真人打死多久,你們就嚷嚷着要投靠他們了,你們還是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你們這樣做對得起林丹汗嗎?」
大帳內沉默了一會,立刻就有一名貴婦打扮的女人站了起來指着那名蒙古人喊道:「巴特爾,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如果你們這些男人有本事保護我們,我們何至於要去向女真人投降,你說這話難道就不臉紅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