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得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向來在滿人面前服服帖帖的恩格圖和布顏代突然間硬氣了起來,這倒是讓阿濟格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倒不是阿濟格不夠心狠,而是滿清和蒙古人的關係實在是有些微妙。雖然如今的蒙古人已經不復當年成吉思汗的勇武,但畢竟一百多萬的人口擺在那裏,而滿人滿打滿算也只有六七十萬人,努爾哈赤和皇太極花了幾十年的時間,通過戰爭、聯姻、恐嚇等一系列手段才逐一收服了草原上的蒙古諸部,使得昔日強大的蒙古人成了自己的附庸。
為了鞏固和蒙古人的關係,在這數十年裏光是滿清嫁到蒙古諸部的格格就有幾十個,可見為了將蒙古人拴在自己的戰車上,努爾哈赤和皇太極是花了血本的,若是一旦將蒙古諸部再度逼到了他們的對立面,這個後果可就太嚴重了,到時候如果追究起責任來阿濟格即便是不被砍腦袋也要被罷黜爵位幽禁起來。
現在,場面一時有些凝滯起來,阿濟格旁邊那群戈什哈對着恩格圖和布顏代怒目而視,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彎刀,只等阿濟格一聲令下便將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剁成肉醬。還是老將揚古利為人較為圓滑,他趕緊站了出來救場。
「兩位旗主息怒,適才多羅郡王不過是說了句氣話,我大清和蒙古族向來交好,又怎麼會對兩位不利呢。再說了,您二位可是正紅旗和鑲紅旗的旗主,多羅郡王怎能隨意處置您呢,他也是看到戰事不利一時着急而已,您兩位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俗話說,花花轎子人抬人,無論是做官還是做人都是如此,揚古利既然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下。他們自然不會不識趣的。
布顏代二人剛才發火也只是一時被逼急了,現在看到揚古利出來打圓場,自然不能不兜着。兩人對視了一眼後同時對阿濟格說道:「超品公言重了,我等二人對大汗忠心耿耿,適才也只是一時心急才出言無忌,望王爺恕罪。」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阿濟格還能說什麼呢?
輕哼了一聲,阿濟格捏着鼻子說道:「罷了,念你們是初犯,本王姑且繞了你們一次。」
說到這裏。阿濟格擺了擺手,布顏代兩人便知道今天這關算是過了,很是自覺的站到了一旁,反正今天他們是再也不想再和前面那支明軍交手了,太可怕了,光是那炮火就轟掉了他們那麼多人,真要繼續打下去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這樣的硬骨頭還是留給別人去啃吧。
突然,一名戈什哈指着前方叫道:「主子。您快看,那支明軍又動了!」
阿濟格等人一看,可不是嘛,前面那支明軍此時竟然朝他們移動過來。看這架勢是在朝他們進攻啊。
這下阿濟格等人的臉色也有些變了,自從他們南侵後,一路過來無不所向披靡,明軍見到他們也都是望風而逃。鮮有敢和他們野戰者,今天明軍的騎兵出來和蒙八旗的人打了一仗也就罷了,現在連步卒也敢主動向他們發動進攻。這個世道是怎麼了?難道一切都變了嗎?
想到這裏,阿濟格又端起千里鏡仔細打量了一下前方的那支人馬,由於距離太原,加之千里鏡看得也不絲毫很清楚,所以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阿濟格扭頭問身後的兩人道:「布顏代,你們有沒有察覺到適才用火炮轟擊你們的明軍和其他明軍有什麼不同?」
布顏代想了想道:「回稟王爺,要說這支明軍和一般的明軍還是有差別的,一般的明軍都着赤甲,而且明軍的士氣也不高,更沒有如此犀利的火器。可這群明軍卻不一樣,他們身着黑盔黑甲,隊列齊整,且火器犀利,那些火炮的發射速度簡直快的驚人。一炮接一炮,我們的勇士還沒衝到他們跟前就被他們轟倒一大片,這場仗咱們實在是打得太窩囊了。」
「黑盔黑甲,火器犀利,隊列整齊?」
阿濟格喃喃的說了幾句,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疑惑之色,突然他臉色一變,轉頭往旁邊望去,卻看到揚古利和一旁的阿巴泰臉色一變,三人相視了一眼後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是應州軍!」
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揚古利失聲道:「原來上次讓多爾袞、多鐸以及岳陽幾人吃了大虧的人應州軍也來了!」
阿濟格喃喃的說道:「我早就該想到了,火器如此犀利的軍隊,整個明國也就只有應州軍一家了。」
阿巴泰也肅然道:「十二弟,既然前面是應州軍,那我們應當小心應對才是,否則一個不好就要吃大虧啊!」
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岳陽和他的應州軍在滿清高層那裏早已經是名聲在外,此時一旦確認了目標後,阿濟格等人立刻開始重視起來。
阿巴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惡狠狠的說:「老十二,既然已經確定了是應州軍,那咱們這麼就不能放過他們,今天既然有了這個機會,咱們乾脆就在這裏將他們解決掉!」
阿濟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對揚古利道:「你也這樣認為嗎?」
揚古利神情凝重的點點頭:「王爺,奴才雖然沒有和岳陽交過手,但連多羅貝勒、十四爺都被連續在他手中吃了虧,可見此人絕非等閒之輩,既然眼下我軍兵力佔優,那就應該趁這個機會將其一舉殲滅,為我大清掃出一個禍患!」
「嗯,說得對!」阿濟格點點頭,「岳陽確實是我大清禍患,大汗曾經說過,誰若能擒殺岳陽,郡王以下的爵位升一級,郡王以上的則賞雕鞍馬300匹,甲冑300副,空馬500匹,銀兩十萬。若是能活捉岳陽,大汗甚至還要賞下丹書鐵卷!」
一提到丹書鐵卷,眾人的眼中便冒出了絲絲光芒。自從去年年底皇太極將國號後金改為清並稱帝後。也向明朝學習了不少禮儀和制度,這丹書鐵卷就是其中的一種。
所謂丹書鐵卷就是古代帝王賜給功臣世代享受優遇或免罪的憑證。文憑用丹書寫鐵板上,故名丹書。為了取信和防止假冒,將鐵卷從中剖開,朝廷和諸侯各存一半。
這丹書鐵卷可是個好東西,目前為止滿清還沒有人能得到過這種榮耀呢,好玩意誰都想要,所以當阿濟格一說出丹書鐵卷的名字時,眾人的眼都開始泛着綠光。
很快,阿巴泰就站了出來大聲道:「十二弟。這次的功勞就讓給我吧,讓我帶着勇士去將那岳陽給捉過來獻給大汗。」
阿濟格看着阿巴泰笑着說道:「好啊,既然七哥有這份心那是最好的,只是那岳陽可不是普通人,七哥可有把握?」
阿巴泰滿不在乎的說道:「十二弟你放心好了,你若是那岳陽老老實實躲在本陣里也就罷了,畢竟幾萬明軍也不是那麼好擊潰的,可如今他竟敢擅自出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只要讓我率領本部人馬出擊,我有七成的把握擊潰他幾個小小的方陣!」
「好!」阿濟格一拍手掌,發出啪的一聲笑道:「既然七哥有如此豪情,那我就在這裏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那我這就去了!」看到阿濟格答應了自己的出戰請求。阿巴泰對他拱了拱手興匆匆的去了。
看到阿巴泰臉上欣喜的神情,揚古利心中湧起了一絲不安。他有些憂慮的對阿濟格說道:「王爺,連十四爺和岳托他們都在岳陽手中栽了跟頭,可見岳陽此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饒余貝勒兵力是不是太單薄了?」
阿濟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仿佛很不情願的說道:「本王當然知道,岳陽若是這麼好打。大汗也不會特地下旨許了個丹書鐵卷的名頭了。可本王的這位哥哥執意要去,本王若是不准豈不是寒了將士的心嗎?」
看着阿濟格仿佛一臉無奈的神情,揚古利心中不禁嘆了口氣,作為一名跟着努爾哈赤起兵至今的老人,鮮有什麼事是能瞞得過他的。
阿巴泰雖然也是努爾哈赤的兒子,且也算是戰功卓著,但由於是側妃所生,在兄弟中地位比較卑微,論功行賞往往得不到公平對待,經常滿腹牢騷。皇太極當上大汗後,他便多次受到羞辱和處罰。
比如今年皇太極登基稱帝後,便開始定宗室世爵,眾兄弟中最小的多爾袞、多鐸及子侄輩的豪格、岳託都晉封親王,阿濟格也晉封為郡王。可唯獨仍封阿巴泰為貝勒爵,只是在貝勒的前加上了「饒余」(滿語為富裕之意)的美號,以示差異。與親王比,貝勒爵位整低了兩級。
每次到了愛新覺羅家族舉行家宴的時候,由於他只是個貝勒,座位被排在了諸和碩貝勒以下。眼瞅着自己的弟弟和子侄觥籌交錯、開懷暢飲,他深感臉上無光。
這樣的羞辱對於心高氣傲的阿巴泰來說是難以容忍的,是以阿巴泰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將自己的爵位再往上提兩級,是以這次看到岳陽和應州軍後他這才不顧一切的執意要出兵。
很快,蒼茫的號角聲便響了起來,一隊隊的騎兵脫離了本陣朝着應州軍的方陣衝去,在這些騎兵的後面,無數的步卒手持重盾跟在了後面……
就在清兵大舉向應州軍進攻的時候,王朴也率領大同軍回到了本陣。此時的王朴早已不負出戰前盔明甲亮的瀟灑身姿,廝殺了半天的他鎧甲上到處沾滿了鮮血,鎧甲上也有不少刀箭造成的傷痕,身後的紅色披風也早就不見了蹤影,回到本陣後他便立刻朝盧象升單膝跪了下來面帶羞愧的說道。
「督臣,末將無能,未能將韃子擊退,請督臣責罰!」
盧象升並沒有責怪王朴,反倒是將他扶了起來安慰道:「王總兵不必自責,你能以三千兵力力敵韃子上萬大軍而不落下風,這已經很難得了,本官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還會責罰於你啊!」
「是啊王總兵,適才你們打得已經很好了,應該上報朝廷嘉獎才是,怎會對你進行責罰呢?」
「就是。王老弟打得很好,就應該褒獎嘛!」
一旁的楊國柱和虎大威等人也紛紛過來安慰他,剛才的戰況他們看得很清楚,王朴的大同軍打得很不錯,若非蒙古騎兵佔了人多的優勢,他們早就被擊潰了。
不說眾將,盧象升作為統帥自然是看得心如明鏡,王朴的兵馬若沒有岳陽幫他攔住追兵,恐怕早就崩潰了。不過王朴雖然吃了虧,但他能主動迎敵。並以劣勢兵力和對方打了這麼久,已經是很難得了。雖然對方並只是蒙古八旗,但這點也被眾人自動忽略掉了。
眾人安慰了王朴幾句後,虎大威指着前方說道:「督臣,韃子又出動了,這回是衝着岳老弟去的,咱們應該怎麼辦,要不要上去幫他一把?岳老弟他們大部分都是步卒,若是被韃子纏住的話恐怕就撤不下來了!」
「是啊!」王朴也說道:「督臣。您還是趕緊下令岳老弟撤下來吧,否則等韃子大軍一擁而上他們就危險了!」
盧象升搖搖頭,指着前方神情凝重的說道:「已經撤不下來了,若是岳陽此刻撤退。那先前那支清軍便會趁機上前進行追擊。岳陽的應州軍可不是像你那樣都是騎兵,你認為那些步卒跑得四條腿的戰馬嗎?」
「那咱們再派人馬上前接應岳陽!」虎大威上前一步自告奮勇道:「督臣,末將不才,願率本部兵馬接應應州軍!」
「先不急!」盧象升依舊搖搖頭:「敵軍態勢未明。咱們不可輕舉妄動,再者說,此時韃子也不過派出上萬兵力出戰而已。岳陽應該能應付得過來!不過咱們也不能完全沒有準備,虎總兵、吳參將、何將軍,你們軍中大部都是騎兵,行動也最是迅速,本官命爾等速速點齊本部兵馬,隨時準備增援岳陽,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
三人齊齊朝盧象升拱手,即便是心中恨不得岳陽死在韃子手中的吳三桂也不敢說半個不字。這裏可是戰場,天大地大,主帥的命令最大,他要是敢不遵從軍令,盧象升絕對會眉頭都不眨的請出尚方寶劍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就在盧象升命令虎大威三人點齊兵馬準備救援岳陽的時候,阿巴泰等人也率領騎兵來到了距離應州軍大陣一里的地方。
看着遠處依舊站得整整齊齊的步兵方陣,一名甲喇章京湊到阿巴泰旁邊問道:「貝勒爺,讓奴才帶本部人直接衝過去吧,奴才保證能一鼓作氣衝垮他們的大陣。」
看着這位信心滿滿的手下,阿巴泰沒好氣的罵道:「蠢材,你沒看到適才蒙古正紅旗和鑲紅旗的下場了嗎?明狗雖然懦弱,但他們的火器卻着實厲害,咱們可不能讓自家勇士的性命白白送死。」
「火器?奴才以為明狗也就是那些火炮厲害點而已,只要咱們加快速度衝到他們跟前他們就沒轍了!」這名甲喇章京不屑的撇撇嘴,在他看來,明軍也就能躲在火炮後面打打炮,只要能抓緊時間衝到明軍跟前,那些火炮就成了擺設。
「你懂什麼!」阿巴泰瞪了他一眼,作為滿清的高層,阿巴泰懂得的自然要比一般人多。岳陽最厲害的火器是火銃,而不是火炮,這些消息早就通過多爾袞、多鐸和岳托的嘴巴傳到到了滿清高層中,但為了保證士氣,滿清高層並未將消息泄露出去,是以在一般清軍的心裏,明軍的火器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只要能挺住頭幾此攻擊,剩下來就任由他們殺戮了。
阿巴泰眯着眼睛觀察了一下,指着前方對身旁的將領說道:「察爾奇,待會發起攻擊後,你率領本部騎兵攻擊明軍右翼,將那裏的騎兵擊潰,常阿岱你率領本部兵馬攻擊左翼。」
停頓了一下後,阿巴泰對身旁一名梅勒章京道:「保泰你率領步卒正面攻擊,務必要將這支明軍吃掉,而且我要活捉那個叫做岳陽的傢伙!」
「貝勒爺,您就等着瞧好吧,奴才保准把那名叫做岳陽的傢伙捉到您面前讓您處置!」幾名滿清軍官獰笑了想起來,在他們看來,一萬多名清軍對他們進行圍攻,那簡直三隻手指拿田螺十拿九穩的事。
「好!」阿巴泰點點頭,「誰要能捉住岳陽,本貝勒賞他十名漢人女奴,二十匹好馬和五千兩銀子,並保舉他官升一級!」
「謝貝勒爺賞!」三人大喜,謝過阿巴泰後又相互對視了一眼,三人的眼中都冒出了一股叫做貪婪的目光。
一刻鐘後,當步卒趕到後,三人各自發出了一聲吶喊,指揮着各自的人馬朝着應州軍陣殺了過去。
岳陽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眼中露出一絲冷笑,轉身對傳令兵道:「告訴趙永新,一旦韃子進入射程,就給我狠狠的打,一定要把韃子的牛黃狗寶給打出來!還有,告訴吳成楓,讓他看好兩翼,若是讓韃子突破兩翼本官那他試問!」
「是!」(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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