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葡萄佳釀
宮廷宴會在承歡殿舉行,這是皇宮裏最大的宮殿,一般如皇帝的生辰,宴請他國使臣這等重大之事,會在承歡殿舉辦。離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賓客們已經開始陸續到場。在假山後方得到超級滿足的陳遠陌拉着林淼一起在小太監引領的位置坐下,擺明了要跟林淼坐在一起。
以前類似於這種場合,陳遠陌要麼乖乖的跟隨在祖父陳瑾儒的身後,要麼與林恩他們扎堆,可這回倒是新奇了,與名聲極臭的世昌世子坐一塊,引得在場賓客們私下一陣指點。
看着陳遠陌圍着林淼一臉討好的樣子,林恩心中酸澀,那林淼底子有多壞,陳遠陌不是不知道,可還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對林淼的寵溺。林恩到現在還是不能相信,陳遠陌對林淼是真心的,總有個聲音在林恩耳邊迴響,這都是陳遠陌在做戲,拿林淼刺激自己,讓自己妥協,讓自己接受他。可他林恩也有自己的驕傲,怎麼可以受制於人!
林恩僵硬的臉色,看向陳遠陌那處的受傷的目光,被張成宇盡收眼底,他心疼極了,林恩對他來說就是個天仙般的人物,怎麼能受到這等委屈。以前大家都是朋友,林恩的某個不經意間動作與神情,讓張成宇頗有好感,但是因為陳遠陌也喜歡林恩,所以他把這種好感埋藏在心底,可到最後呢,陳遠陌都做了些什麼?!他居然移情別戀喜歡上林淼!那林淼做過多少欺辱林恩的事!
「遠陌他太過分了。」張成宇怒氣沖沖的道。
「哎呦,好了好了,」張沖做和事老,端起酒笑着說道:「喜歡誰是遠陌的自由,咱們無權干涉。」
「那林恩怎麼辦?!」張成宇脫口而出。
林恩面色尷尬,為難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的,我與遠陌之間本來就沒發生什麼事,都是你們瞎起鬨,不管遠陌喜歡誰,我們作為朋友,都該祝福才是。」
「喏,林恩也這麼說了,你就別糾結遠陌的事了,」說着,張沖給張成宇滿上酒,「咱們喝酒。」
「對啊對啊,而且現在喜歡也不代表以後在一起。」裴壽也勸着張成宇道。
裴壽的話大家心知肚明,喜歡和在一起是兩個概念,在世家,婚事從來都是長輩們做主,倘若一男一女之間,門當戶對,互相喜歡,長輩們也就應下這門親事。大楚國里可以有男寵,男妾,但他們的地位都很低下。放在陳遠陌與林淼身上,一個是大楚國的未來棟樑,一個是世昌王位的繼承人,他們的婚事一定是拉幫結派的最佳籌碼,為了以後穩固的位置,他們會挑選一位門當戶對,或者對自己有輔佐的世家小姐作為聯姻對象。現在的陳遠陌與林淼年紀還太小,朦朧的喜歡當然可以,可想永久在一起簡直是天方夜譚。
陳遠陌可不知自己被張成宇他們議論着,他現在所有心思都在林淼身上呢。
桌子之下,林淼輕輕的牽起陳遠陌的左手,看着斷指之處。這時他的肩膀處感到有些重量,是有人把腦袋靠過來了,還不止腦袋,整個人都貼過來了,不用想都知道喜歡做這種親昵行為的人除了陳遠陌沒別人了。
「遠陌,做正了,別歪歪斜斜的,」林淼扶着陳遠陌坐直,教育道:「注意儀態,你不是小孩子了。」
「嗯……」前一刻林淼剛鬆手,陳遠陌身子一軟,又倒在林淼的身上,這回貼得更緊了。
林淼的身體有些僵硬,要是在沒人的情況下,隨陳遠陌怎麼折騰他都沒有異議,可這大庭廣眾之下的,林淼着實不適應。他無奈的問道:「遠陌,你到底怎麼了?」
「剛才泄得太多,渾身無力了,」陳遠陌微微抬頭,在林淼耳邊輕聲道:「我都不知道淼淼的技術這麼好,下次我給你弄……嗚……」
陳遠陌說話越來越沒臉沒皮了,就算放在市井上,也沒哪個人會說出這等放.盪的話來,林淼還沒等他說完,就立刻紅着臉從桌上拿起酒杯,堵住陳遠陌的嘴,可別讓他再說下去。
這突如其來被灌進來的酒差點沒把陳遠陌給嗆着,他捂着嘴一陣猛咳,咳得眼睛都紅了,委屈的看向林淼,似乎在控訴對方居然不心疼他。可林淼向他發出警告的目光,仿佛在說,你要是再這般胡來,我就翻臉了。
可林淼並不知道,通紅的耳朵已經出賣了他,更何況陳遠陌已經完全掌控了他的性格。陳遠陌深知,只要林淼喜歡一個人,無論對方有多過分,林淼都可以接受。
陳遠陌無視林淼略帶凶意的目光,又癱軟在他的身上了,撒嬌道:「淼淼,再餵我一杯酒。」
「……」林淼真是沒法子了。
見林淼遲遲不肯動作,陳遠陌自己伸手去拿桌前的酒杯。可手還沒碰到杯子呢,就被一把拍掉,「別喝酒了,你不是還在養傷麼,喝酒對傷口不好。」
「就喝一杯。」陳遠陌談條件道。
其實陳遠陌是真的想多喝一杯,他剛才被灌下酒的時候,嗓子裏沒有那股辛辣,而是甜苦,這種味道他還沒怎麼嘗過呢。
陳遠陌拿過酒杯,看到杯子裏的液體是紫紅色的,不禁好奇的問道:「淼淼,這是什麼酒啊?」
「葡萄佳釀啊,今年西疆進貢而來的。」林淼想也不想的回答。
「西疆?」那豈不是燕王?陳遠陌現在心裏對皇甫少燕還有陰影呢,之前還想小酌一杯的心情立刻遭到破壞。
就在這時,承歡殿門口的小太監通傳道:「二皇子駕到,二皇妃駕到」
已經到場的眾位世家公子小姐們紛紛起身,向進殿的皇甫政與陳玉春紛紛請安。
兩人在小太監的指引下,朝殿裏走去,當陳玉春走過陳遠陌與林淼的桌前時,停下腳步,故作詫異道:「遠陌怎麼還在這裏?我以為你去守着玉蘭了。」
雖然不知發生什麼事,可瞅着陳玉春這等嘴臉,絕對不是好事。陳遠陌連忙問道:「二皇妃殿下何出此言?」
「你難道不知道嗎?」陳玉春大聲說道,仿佛想讓全殿的人聽見,「玉蘭她跳荷花池了,這冰冷的天,好端端的就往荷花池裏跳,真不是怎麼想的。」
陳玉蘭的話引來眾人的議論紛紛,恰巧被此時趕來的張媛媛聽見,張媛媛可不管什麼身份,衝到陳玉春面前冷笑道:「二皇妃說得好生無辜,若不是你故意把玉蘭的髮簪丟進荷花池,玉蘭何至如此?!」
「張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遠陌焦急的問道:「姐姐她現在在哪裏?有沒有傷到?請御醫了嗎?」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陳公子放心,玉蘭被救上來了,沒有什麼大礙,她正在御花園旁的偏殿裏稍作休息,怕是不能出席宴會。」張媛媛安撫着陳遠陌道。
話說張媛媛跟陳玉蘭的性子可不同,陳玉蘭知書達理,遇事能忍,可張媛媛不能,她從小騎馬練武,養成男孩子的火爆脾氣,張媛媛出身可不比陳玉春低,她雙手叉腰,厲聲質問道:「二皇妃,你雖然嫁入皇室,可也不是這麼欺負人的,玉蘭是你的堂妹,你看出來那髮簪對玉蘭很重要,就故意把它丟進荷花池,慫恿玉蘭跳池子去撿?原來你平時在二皇子面前那賢良淑德的樣子都是裝的啊,實際心思歹毒極了!」張媛媛嘴巴可厲害着呢,痛罵陳玉春的同時,還不忘把皇甫政扯上。
皇甫政微微皺眉,心裏不喜,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了陳玉春一眼,可就這一眼,陳玉春明白,皇甫政是在怪罪自己,怪罪自己把他牽扯進去!
陳玉春心裏一寒,對張媛媛痛恨極了,可此時皇甫政在場,為了形象,她實在不能破口大罵。她順手從袖子裏拿出一與裙子配套的雪青色錦帕,捂嘴言笑,道:「張小姐這說的是哪裏的話,那髮簪還不值二兩銀子,我覺得戴在玉蘭妹妹的頭上寒酸,這才替她摘下來丟掉,更何況當時我已經許諾給玉蘭妹妹,會送幾套更好的給她,當時在場的小姐們可都聽見了,我這也是為玉蘭妹妹好啊。玉蘭妹妹是陳家嫡女,外公又是金陵首富,寶貝個破髮簪鬧個什麼事啊?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陳家怎麼虧待玉蘭了呢。」
「你……」張媛媛氣得要命,隨便扔別人的東西還有理了?!
這時與誥命夫人們坐在一起陳府老夫人看不過去了,她怎麼可以讓別人為難陳玉春呢?這可是她最疼愛的孫女,現今的二皇子妃,未來的皇后啊。「這都是誤會吧,」老夫人發話了,就坐在離陳遠陌他們不遠的地方,朝張媛媛道:「二皇妃一直疼愛妹妹,怎麼可能慫恿玉蘭跳水池?玉蘭這幾日本就精神不佳,怕是一時腳滑跌進池子的。」
「……」張媛媛瞪大了雙眼,這……這也太能瞎掰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親眼看見陳玉蘭站得穩穩噹噹的往荷花池裏跳,怎麼到沒在現場的老夫人嘴裏就變成一時腳滑了。
「如果張小姐不信的話,可以問遠陌,遠陌是玉蘭的親弟弟,對姐姐的身體狀況再了解不過了,他也了解二皇妃的為人,你問問他二皇妃會把他姐姐弄進池子裏去嗎?」老夫人直接拿陳遠陌當擋箭牌。
陳遠陌抬頭看向老夫人,接受到她投來的警告的目光,是想讓自己不要惹事嗎?既然如此,他就隨了老夫人的心愿,可之後就別怪他下手狠了。「想必是張小姐誤會了,二皇妃不是這種人,她與我姐姐關係很好的。」陳遠陌如此說道。
「陳遠陌!你……」張媛媛大為惱火,作為弟弟居然不幫持着姐姐?!可當她看見陳遠陌眼裏的無奈與不甘時,忽然想到,陳遠陌與陳玉蘭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外公家又遠在金陵,可以說這姐弟倆在陳府無依無靠,倘若現在不隨着老夫人的意思來,回到府中,指不定要被怎麼對待。
作為密友,她實在不該讓玉蘭在陳府的處境變得更為尷尬。想到此處,張媛媛忍下火氣,不再理會陳玉春。
見張媛媛吃了癟,陳遠陌那副慫樣,陳玉春心裏高興極了,哼,不是追隨五皇子做事嗎?不是獲得皇上青睞嗎?可只要在陳府,只要姓陳,你陳遠陌永遠就是個被拿捏的份!
羞辱完畢,陳玉春心滿意足的轉過身去,準備與皇甫政繼續前行,可誰知她剛往前踏出一步,直接摔了個狗吃.屎倒地。所有人都被這一場景驚到,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突然間,殿裏的氣氛寂靜極了,過了一小會,不知是誰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緊接着,在場的人全都哄堂大笑起來。
在眾人面前直接摔趴在地,姿勢跟蛤.蟆似的難看極了,這當眾出醜讓陳玉春漲紅了臉,她抬頭求救的看向皇甫政,希望他扶自己一把,可皇甫政卻是一臉的冷漠且無動於衷,臉上有着淡淡的厭惡,陳玉春頓時心慌不已,她不能讓皇甫政討厭自己!
陳玉春不得不自己爬起來,她扭頭看去,罪魁禍首是從陳遠陌面的桌子下面伸出的一隻腳,由於那隻腳踩着拖在地上的裙擺,這才使得自己被絆倒。
這隻腳的主人可不是陳遠陌,而是坐在陳遠陌身邊的林淼。
陳玉春惡狠狠的看着林淼,還不等她問罪,卻見林淼手裏端着酒杯,一臉的無辜,問道:「二皇妃,皇上還沒來呢,你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
林淼的一番話又引得殿裏的人一陣大笑。陳玉春氣得渾身發抖,大聲罵道:「林世子!你是故意的吧!」
陳玉春的聲音可不小,似乎把林淼嚇了一跳,林淼被這麼一嚇就手抖了,手一抖手裏的酒杯就掉了,而且掉出一個完美的弧線,朝陳玉春飛去,很不巧酒杯里乘滿了酒,更不巧這酒是紫紅色的葡萄佳釀,最不巧的是,這滿滿一杯的葡萄佳釀一滴不剩的全灑在陳玉春的身上。
陳玉春驚聲尖叫:「啊林世子,你在做什麼?!」
林淼可不是陳遠陌,沒他那麼多顧慮,而且名聲本來就不好,他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涼涼的道:「二皇妃,不要那麼大驚小怪。」
「你……你居然拿紅酒潑我?!」陳玉春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腹部濕了一大塊,紫色的上染着嫣紅,顯眼極了。這……這可是上好的錦州雲料,有錢也買不到的,每年上供給皇室的不過一匹而已,這布料是婆婆郭貴妃的賞賜,陳玉春平日裏根本捨不得穿,今日是大日子,又和皇甫政同時出席,她才穿出來,以討皇甫政歡心的。可現在衣服上居然被潑了紅色的酒水,這簡直是拿刀戳她的心窩!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林淼聳聳肩,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是你先大吼大叫嚇到我,我才失手掉了酒杯,要怪也怪二皇妃你吧。」
「你……你……要不是你踩我的裙子,我會摔倒嗎?!」陳玉春氣得嘴都歪了。
「是嗎?我也不是故意踩你裙子的,」林淼眨眨眼,「對不起了,二皇妃。」雖然嘴上說抱歉,但態度一點也不誠懇。
「你……你以為道歉就完事了嗎?我的衣服怎麼辦?你知不知道……」
林淼擺擺手,打斷道:「哎呦,不就是件破衣服嘛,紫色的布料回頭我賠你十匹八匹的就是了,幹嘛這麼斤斤計較。二皇妃你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又是二皇子府的正妃,一件衣服罷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二皇子殿下怎麼虧待你了。」
陳玉春聞言,臉都青了,林淼說的話她怎麼能不耳熟?剛才她不就是這樣說陳玉蘭的麼!
被這個紈絝世子弄得下不了台,陳玉春哪兒肯甘心,她向皇甫政告狀道:「殿下,這衣服是母妃賞給我的,如今弄髒了,該如何是好啊?」
皇甫政鄙夷的看了林淼一眼,只覺得他膚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女人計較。如今皇甫政不得不耐着性子與陳玉春道:「衣服髒了就去換一件吧,這麼出席宴會是殿前失儀,對皇室不敬。」
言下之意就是不願參合這件事了?!陳玉春仍不死心:「可這衣服是母妃……」
皇甫政微微皺眉,冷聲道:「哪兒那麼多話?讓你換掉就換掉,不就是件衣裳,母妃不會怪罪的。」
陳玉春看出皇甫政不耐煩了,她不敢再去招惹,只得唯唯諾諾的應聲,與婢女退出承歡殿。
見討厭的人走了,張媛媛也就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當然她離開前不忘低聲對林淼說:「林世子,做得好。」
林淼沖她會心一笑。
張媛媛走後,林淼感受到一抹怨毒的目光,順着目光看去,正是陳府的老夫人死死的盯着自己看,恨不得將自己活吞似的。
可林淼是什麼人?不學無術,也不敬老尊賢,老夫人怨毒的眼神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林淼惡趣味引上心頭,低頭朝旁邊陳遠陌的輕輕的親了一口,動作極快,估計除了老夫人,沒人注意到,果然,老夫人看見這等場面,直接氣得氣喘了。
陳遠陌沒注意到林淼與老夫人之間的火光四射,剛才額頭上被輕輕啄一下的碰觸讓他沒有反應過來,「淼淼?」
「遠陌,宴會開始還早,你去看看你姐姐吧。」林淼笑着建議道。
林淼寵溺的笑容,讓陳遠陌略有恍惚,半晌過後他才應答:「嗯,好。」
陳遠陌起身,離席而去。看着陳遠陌遠去的背影,林淼突然覺得很心疼,他心疼陳遠陌。
陳遠陌是聰明,獨立,可他只是個還不到十七歲的少年,生母的早逝,親人的為難,很多情況他不得不低頭,去忍下別人送給他的羞辱。與其說陳遠陌堅強,倒不如說他是被迫堅強,林淼第一次發現,原來陳遠陌的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的艱難。
不過在很久以後,當林淼再回味此時此刻的心境時,心疼早已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有尷尬與愚蠢,自己一定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才會被表象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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