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渾身不自在,像只刺蝟似的挑釁的看着陳遠陌,反正已經上了他的馬車,要是被趕下車去,就是陳遠陌的不是了,回頭怪罪下來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對於陳府之前發生的事情,林淼略有耳聞,二夫人去世,陳遠陌一病不起,好不容易才養好身子,誰知被庶子算計,差點中招。他看着眼前的陳遠陌,這個與自己稍微大一點的少年,他身上有種獨有的氣質,讓人不自覺的對其產生某種敬畏,他有着如沼澤般深邃的瞳眸,劍眉星目,容貌姣好,很多官家小姐對其芳心暗許。
與其對視的陳遠陌微微一笑,向前靠了靠,下一刻林淼立刻向後退,儘量保持距離。對陳遠陌而言,林淼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可在林淼眼裏,陳遠陌是跟林恩交好,處處看自己不順眼的陳家公子,用三個字來形容,就是「不對盤」。
林淼屏住呼吸,瞅着陳遠陌抬起伸向他的手,嚇得閉了閉眼,鬧不清陳遠陌要做什麼。下一刻林淼感覺到自己的面頰很是冰涼,原來陳遠陌在撫摸着他的臉龐。
陳遠陌很久之前就想這麼做了,那時候他們一起生活在雲家村,他沒有手,只能看着林淼的面龐發呆,尤其是在晚上,林淼睡下了之後,夜深人靜,聽着外面蟬叫的聲音,陳遠陌異常清醒,他就會靜靜的看着林淼的睡臉,那麼多次,陳遠陌很想伸手去摸摸他,可身體的殘缺無法讓他這麼做。
陳遠陌動作十分輕柔,配上他那略微複雜而又柔和的目光,林淼惡寒不已,他二話不說,就把陳遠陌推了過去,拿袖子在自己的臉上擦了擦,然後破口大罵,「你好噁心!幹嘛摸我臉,手還那麼涼!」
林淼本就有些嬰兒肥,如今臉蛋更是氣得鼓鼓的,看的陳遠陌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咯咯的笑着,林淼開始懷疑陳遠陌是不是病沒好就跑出來了,「你笑什麼笑啊?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人說過你這個樣子很像松鼠?」陳遠陌摸了摸鼻樑,笑着問道。
&鼠?」林淼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麼玩意?
現在的林淼還是那個被家裏護在手心中的世子爺,沒見過松鼠也是應該。前世他們共同生活在一起時,看着天氣好,林淼就背着陳遠陌出去散步曬太陽,他們會去茅草屋後的山坡,那裏栽種着各式各樣的樹木,經常看見松鼠在草地里或者樹上上躥下跳的。
那是種很可愛的小動物,淺棕色或者灰色的皮毛,大大有神的眼睛,圓鼓鼓的臉蛋,喜歡抱着果仁啃啊啃的,跟此時的林淼如出一轍。
&你跟松鼠真的很像。」陳遠陌滿臉笑意,向他介紹道:「一樣圓鼓鼓,胖乎乎的。」
林淼聞言,鬱悶得不行,「你才胖乎乎的!」他很討厭別人說他胖,雖然這是事實。
這時馬車終於在皇宮門口停下,陳遠陌掀開車簾,將帖子遞給了看門的守衛。然後與林淼一起下了馬車。
守衛們核查無誤後,便放二人進入,由於之前在半路上有所耽擱,老夫人她們一行人已經先行入宮了,守在宮門口的帶路小太監,只為陳遠陌與林淼帶路便可。
一路上,有些刺癢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陳遠陌很享受這種感覺,尤其是林淼在身邊,因為以前的他,總是被林淼背在身後,他只能望着林淼的後腦和脖頸,如今他們可以並排而行了。
晚宴設在長歡殿,現在還不是入席時間,前來的賓客們大都在御花園或者荷花池之類的地方三三兩兩聚集,等待着內監們的招呼。
男賓客這邊,像是陳遠陌這樣十幾歲的少年們,大都在離御花園不遠處的長廊那邊,這些上流圈子的貴公子們本就相互認識,他們有的是家族世交,有的是同一書院的院友,當然,這些人乃大楚未來的國之棟樑,也是各位皇子們拉攏的對象。
當陳遠陌與林淼來到長廊的時候,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了,他們個個都是英姿勃發,風流倜儻的貴公子,在不遠處的御花園那邊,不少達官小姐都紅着臉朝這邊觀望呢。
&陌。」早已更隨家人入宮的平謙王世子張成宇看見了陳遠陌,就向他打招呼招手示意,「這邊這邊。」
陳遠陌衝着他們笑了笑,便朝那裏走了過去,與張成宇站在一起的,除了上次與之一起去陳府尋陳遠陌的安刑外,還有驃騎大將軍府的小公子張沖,以及裴國公府的嫡子裴壽,他們都是陳遠陌少年時期關係要好的朋友,常以兄弟相稱。
前世的陳遠陌由於被馬氏陷害,被家族放逐,他哪敢出去見人,這些與他相交好的朋友們自然也就斷了聯繫,直到陳遠陌三年之後重新得到賞識,那時已是物是人非,這些長大的少年們,為了個人與家族的利益,開始彼此鬥爭,相互利用了。
剛走過去,安刑就皺着眉頭低聲說道:「你怎麼跟着他一起來的?」
陳遠陌一開始沒聽明白,過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安刑口中的「他」指的是林淼。陳遠陌差點忘了,林恩也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大家對林恩在世昌王府的遭遇都略知一二,所以對經常欺負林恩的林淼沒什麼好感。「就是半路遇到,一起來了。」陳遠陌雲淡清風的說道。
安刑對這個回答還不是很滿意,剛要說什麼,卻被張成宇截了話去,「遠陌,上次見你還是在伯母的葬禮上,你那時候還生着病,現在身體沒事了吧?」
&事了,」陳遠陌丟給朋友們一個安心笑容,「身體已無大礙,還讓大家掛心了。」陳遠陌宛如以前,彬彬有禮,謙遜萬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那個待人友善,性格開朗的相府公子。
&事就好。」張沖笑着提議道:「過幾天咱們一起去郊外打獵吧,剛好散散心,你這樣悶在府中,病也好不利索。」
&可不行了,」陳遠陌婉言謝絕道:「母親剛剛過世,我還在熱孝之中,怎麼可以出去遊玩呢。」
&是我考慮不周了,」張沖憨憨的拍拍自己的後腦,問道:「那一起出去坐坐總該可以吧?」
這時長廊外守着的內監尖聲通傳道:「四皇子殿下駕到——」
太監的聲音一出,在場的公子們都止住了交談聲,紛紛朝長廊口望去,恭敬的問安道:「見過四皇子殿下。」
陳遠陌也隨着眾人一起問安,餘光玩味的看着這位所謂的四皇子向他們這邊走來。四皇子皇甫恆,他今生最大的仇人,陳遠陌以為自己內心會激動,會憤懣,會緊張,可是當他看着這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實際上沒有任何感覺,就像是看大街上的路人甲似的,雖然這位路人甲意氣風發,相貌俊美。
皇甫恆在眾皇子之中不算出眾,外人以為他是等閒之輩,實際上他是藏拙罷了。皇甫恆的生母只是地方六品官員的女兒,那女兒入宮才剛被冊封,還沒來得急侍寢呢,官員就因貪污枉法而被砍了頭,這位年輕的女子只得完全靠自己,好在她肚子爭氣,皇上召其侍寢一回就懷了孩子,還一索得男,皇上見女子不爭不搶,性情溫和,就慢慢的將她提升上了位,賜妃位,為靜妃。
由於生母出身不好,不會有人支持,皇甫恆不得不隱藏實力,表現的對皇位毫無興趣,日後只想當閒王。後來他領差事做事,都是做些為民請命的事,不僅博得好名聲,更讓皇上對他刮目相待,然後他在慢慢拉攏其他官員,剷除異己,最終登上皇位寶座。
皇甫恆走來長廊的時,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那人身材瘦弱,皮膚白皙,唇紅齒白,是個俊秀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青色長衫,給人以乾乾淨淨的感覺,也就是這種感覺,讓陳遠陌對他傾心不已,這位少年便是林恩了。
皇甫恆走入長廊,向眾人點頭示意,表示不用行禮。緊接着他環視四周,找到了人群中的目標,他朝着那邊道:「世昌王世子,你是不是該向你的兄長道個歉呢?」
眾人聞言,紛紛回頭看向林淼,林淼看着皇甫恆,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皇甫恆笑了笑,口吻之中沒有責怪的意思,他道:「你應該是與你的兄長林恩一起乘坐馬車前來的,卻在半道上將人趕下馬車了吧,要是他壽宴遲到,定會被怪罪,還好我趕回宮中時半路遇見,跟兄長開玩笑也不該如此,給他道個歉吧。」
林淼撇撇嘴,心裏怎麼樂意,的確是他趕林恩下馬車的,可也是林恩先出言不遜,憑什麼要自己道歉,「他這不是沒遲到麼……」
站在皇甫恆身後的林恩身子顫了顫,似乎不想將事情鬧大的樣子,只聽他低聲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多謝殿下送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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