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已是白雪皚皚。!
漆黑的鐵塔突兀於冰雪天地中,兩道身影矗立於塔前。
「真的決定了?」老者閉着眸子,好似承受不住寒風的席捲,微蜷着身子。
「嗯。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毫無想法和碌碌無為的心態是最可悲的。」青峰抬眸望着久違的陽光,他已經忘記了到底有多久未曾像現在這般站在陽光下,甚至要忘記陽光的味道:「我也曾重新拾起以往放棄過的東西,儘管在你們眼中有些一文不值。
怒嚎的冷風卷過塔前的積雪,少許雪絮在陽光中化成一灘水漬。
「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是充滿陽光的世界,儘管充斥着背叛和陰暗,殺戮和血腥。」青峰微微行禮,低語道:「就算這樣我也想爬出這黑暗,重新走向陽光中。」
話落,青峰平靜的向前走去,走進風雪中。
「你說他會問鼎琅琊嗎?」老者睜開雙眸,注視着青峰漸去漸遠的背影。
「會的。」青峰抬起頭望着矗立於天際處的劍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儘管這段時日中曾多次打擊他,不過我相信他會問鼎琅琊。他非燕雀,亦非鴻鵠,而是北冥的鯤鵬,趁着這場風雪,他會扶搖之上九天。」
寒風中,老者年邁的身體蜷縮的更加厲害。
直至青峰離去後,老者才輕聲喃喃道:「仗劍走天涯的謝無鋒,劍之俠者,俠者亦多情。而多情往往很多時候卻被無情傷,曾經那妮子確實做得有些過分了。」
咔擦!厚重的鐵門再次緊閉,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死氣沉沉將至腐朽的黑暗中。
滿天的水花薄冰迸濺着,猩紅的血滲在雪上,雪化開。
蘇敗持劍踏着薄冰,在萬眾矚目下踏上了第一座石台。
安嫵的屍體靜靜躺落在風雪中,嬌媚的容顏已失去往日的光澤。
刺冷的雪壓低了書生的草帽·書生收攏書卷,抬起頭看着蘇敗,微笑道:「艷冠天下,舊夢縈繞。寒雪飄·朱紅泣落,美人遲暮芳華逝。雪是冷的,劍也是冷的。」
蘇敗腳掌立於石台上,抬起頭來,其目光恰好迎上書生的目光,這名屹立在琅琊之巔的書生。他文弱如書生,或許本就是書生′但就是這道文弱的背影卻給蘇敗一種最危險的感覺。至踏上山道到現在,蘇敗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輕笑道:「你忘記了·風也是冷的。」
書生抬起手夾住飄落於眼前的雪絮,道:「我原本以為你會一指戳死她,沒想到你會出劍。」說到這裏,書生眸子微低,看着蘇敗手中的古劍,劍身格位的雪亮,而劍柄就有些樸實無華,這是一柄很普通的劍。
「想出劍的時候就出了,沒想那麼多。」蘇敗笑着·冰冷的劍峰斜斜的指着地面,凌厲的劍吞吐而出,破開薄冰·掀起冰屑。
「我曾聽過這樣的一句話,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時刻都背着包袱,包袱中裝着形形色色的面具·面對不同的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曾經我見到你的時候,你臉上始終帶着懦弱,現在你的脫去了這面具,終於露出了最真實的面容。」書生輕聲道。
聽得這番話,蘇敗微凝着目光上下打量了這書生一眼,在他所知的記憶中並無有着這書生的存在,這是一道從未出現在自己記憶中的身影:「你曾經見過我?」
「自然見過·在陽光明媚的清晨,在黃昏的午後。」書生想了想道。很長時間他都坐在琅琊外門中最高聳的劍殿上·眺望着落日的黃昏,那時候他總是看到一道髒兮兮的背影背負着長劍,拖着狼狽的身影走向黃昏中。想到這,書生輕笑了下:「不過你我雖算是舊識,我也沒想過將這地方讓給你,畢竟我習慣站在這裏打盹,蘇敗!」
蘇敗!
石台上,黑衣青年拾起劍的身影輕微一顫,抬眸望了上方一眼,嘀咕着:「果然能夠讓你完整記住的名字就這兩個字眼。」
「雖然我尚年幼,不過我堅信我還是喜歡女人,而不好龍陽斷袖之癖。」蘇敗輕笑道,劍微微揚起,指着書生:「在這裏打盹和在下面打盹都一樣,所以今日,師兄你要將這位置讓出來了。」蘇敗前面的半句話讓黑衣青年嘴角微抽,這算什麼,躺着也中槍?
書生微笑道:「紅顏佳人誰不愛?既然你想要站在這裏,我也想要站在這裏,你我之間就沒有繼續廢話的必要,趁早動手,分出勝負,無論是我繼續站在這裏,還是站在下面。我都能多點時間打盹,不是嗎?」凌厲的劍氣至書生的指尖輕吐而出,縈繞在指尖的雪花上,隱約間這片雪花有些晶瑩剔透。
蘇敗嘴角也是罕見的一抽,心想自己站在這裏這麼久,到底是誰在嗦廢話′「我現在終於體會到七罪師兄為什麼會囑咐我,如果我的拳頭夠大的話,就狠狠的揍你一頓。」
「他真這麼說?」書生兩眼一瞪。
「可不是。」蘇敗輕笑道,黑色的婢子中泛起凝重之色,他能夠察覺到一股恐怖無比的力量仿佛在書生體內甦醒過來,這曾蟄伏於雲霧中的凶獸就要甦醒了,「你的劍呢?」
書生瞪了一眼下方的黑衣青年,偏過頭對着蘇敗道:「不是師兄輕視你,在年前到現在師兄都未曾出過劍。不過被逼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是萬萬不會出劍的。」
聽着書生的這番話,蘇敗輕微一笑,目光在書生身上來回掃動着。他倒是不覺得書生這番話有所狂妄,只是好奇書生將劍藏在那裏?
石台上,聽得兩人猶若多年未見熟人般的對話,不少人翹首以待,這場註定是最矚目的一戰。就算是李慕辰心中也是不免的泛起少許期待感,前者是琅琊外門中最矚目的弟子,就算在上屆中,書生的實力也是屬於翹楚的所在,更何況是如今。而後者,一襲白衣飄然而上·劍未出鞘就已勢不可擋,此次宗考最矚目的弟子,這兩人若是交手,到底孰強孰弱?
步韻寒明眸一動未動的落在蘇敗的身影上·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她想起了步驚仙對於蘇敗的評價:懦者立怯,直上青冥。
如今,他已至青冥,能否屹立不倒。
風在蘇敗和書生兩人間倒卷着,前者白衣飄飄,後者衣搖擺。
好似也察覺到四周那投來的目光,書生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他們也等不及了·開始吧!」話音未落,一股渾厚至極的氣息猛地至書生體內洶湧而出,其頭冠上的草帽直接被掀飛·眉宇間的書卷之氣尚在,書生此刻就像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劍,這股鋒芒讓人幾乎於絕望的感覺。
相隔甚遠,大多數人都能夠察覺到這股氣息的可怕。望着這道背影,就好像海鷗望着無際的海洋,無法逾越。而見蘇敗仍佇立於石台上,臉色古井無波,強,這書生真的很強·僅僅氣息就超過先前的秦政,蘇敗甚至懷疑,他已經踏至凝氣五重。
凝氣三重與凝氣五重·這是無法逾越的鴻溝,至少在眾人眼中是這樣。
書生四周猛地捲起一陣肅冷勁風,捲起層層沉雪·風雪中,一縷明亮的光線至書生的指尖暴射而出,筆直的向着蘇敗直射而去,剎那間,整片天地間的雪絮都瘋狂的向着這縷明亮的光線聚攏而來,這只是最柔弱的雪絮,在書生手中竟如此恐怖?
蘇敗目光緩緩抬起·望着激射而來的寒芒,前腳微抬·其身影卻若長虹般掠出,拖動着長劍帶着劈山斷岳的的兇悍氣勢,悍然的撞來。
咔擦!咔擦!
激射而來的雪絮皆是破碎,冰屑紛紛灑灑而落。
書生步雪而入,劍眸若雪般清冷,衣擺動間,薄冰如劍,有着鋪天捲地之勢,談笑間抬手,指落在半空中,封鎖了整座石台上的空間。
若蘇敗先前的劍芒指是勢若長虹,那麼書生這一指就猶如茫茫雪原中的暴風雪般。
鐺!鐺!鐺!
破山劍式大開大闔,蘇敗的身影在風雪中筆直的掠出,迎上如同排山倒海般的薄冰,盡數將之粉碎,就算山擋在前方也要將之洞穿。同時,蘇敗更是將化風施展到極致,矯若游龍般穿梭在風雪中,看似筆直的劍移軌跡,時而徒然折回,以着勢如破竹的速度逼近矗立在風中的書生。
望着石台上一道勢若長虹的身影,一道巍然如山嶽的身影,陣陣驚呼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無論是蘇敗這兇悍的一劍,亦或是書生那看似雲淡風輕的一指,這二者之間的兇險讓他們心頭直顫。
黑衣青年目光一動未動,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他看的出,書生並未留有餘力,而這一指更是書生掌握造詣最高的武技之一,若是蘇敗連這一指都無法承受,那這一場戰鬥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宗師境界的破山劍式,這一劍可謂是兇悍!」
「不過在那薄冰的衝擊之下,蘇敗劍上縈繞的劍氣已經有些虛浮,其勢甚至有些散開。」
「當這一劍出現在牧崖面前的剎那,亦是力盡之時。
「一旦蘇敗承受不住這牧崖這一指,那麼牧崖接下來的反擊必然如同狂風暴雪般兇猛,蘇敗恐有敗下的的危險。」李慕辰微眯着雙眼,點評道。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一針見血,將台上的情勢絲毫無誤的點出,其餘諸位長老紛紛點頭。
處於戰局中的蘇敗也知這一點,手腕一顫,暴射而出的長劍驟然停頓在半空中,充分展示了蘇敗對力度掌控的恐怖程度,劍身微顫,在虛空中劃出一連串的殘影,半空中赫然傳出山川翻滾的轟鳴聲,一道道劍影似銀河墜落九天般傾斜而下,重合在一起。
月水影劍。
爐火純青境界的恐怖劍式,舉手投足間就展現在眾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