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王妃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在寶春看來,應該與她體內殘存的神力有關。
似乎是靠着這股神力,使得身體在危機時進入自我保護模式,而周圍的器官卻都進入到最基本的維持狀態。
這種奇妙效果的出現,跟她所擁有的幻化神力類型不無關係。
所以說,這個世界所說神力這個東西,雖然有些人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可同樣的,它的奇妙也是讓人做夢都想擁有的。
當然,神力也不是無所不能,永不消散的。
楚南王妃體內殘存的那股神力,隨着時間的流逝,也在不斷地減弱,伴隨着它的減弱,身體也開始出現衰減跡象,衰減到一定的程度,若不加以干預,那可真是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了。
而寶春所做的就是消弱那股保護神力的外殼,然後建立與周圍機體的連接,其實說白了就是重啟以及恢復身體機能的作用。
這麼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執行起來的難度有多大,只有寶春自己知道。
從她耗盡體力,以及若沒有榮錚最後關頭相助的一臂之力,結果實難預料就可以看出,這對雙方來說,都是件要命的事。
冒險是大了點,但好在有驚無險地闖過去了。
寶春囑咐,「前一兩天內,身體處於適應和極度虛弱的狀態,不會那麼快醒來,期間我會給她用些藥,當然,你們最好也跟她說說話,多刺激刺激她的五感,這樣便於她快速恢復意識。」
楚南王紅着眼睛,將妻子的手放回去,稍微平復了下激動的心情,這才起身,一再地對寶春表示感激之情。
寶春說,「感激就不必了,你我雙方本來就有言在先,交情更是無從談起,仇怨倒是可以說上一說,王爺若是信得過我,還請着手退兵事宜,您這兒拖延一刻,不覺得有什麼,可前線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去,會無端浪費掉多少糧草財力。」
楚南王點了點頭,「這個自然,既然能將王妃交給你,自然是信得過你,隨後我會讓彥兒去商談和談事宜,我知道,公主心裏對我們父子一直都有很大的成見和怨懟,我們在你眼裏就是那不忠不君的亂臣賊子,可一切事皆有其因果,我對那寶座並沒有你們想像中的有那麼大的興趣。」
他停了停,「當然,年少時被放逐到這裏,我也曾有過抱怨,不甘,同為劉氏子孫,為什麼他能做皇帝,掌管天下,留在京城,而我卻要俯首臣稱,放逐邊疆,吃盡風沙,難道我就沒有才學,沒有抱負?可在成了家有了妻兒後,也就慢慢想明白了,人這一世,立足之地,不過是三尺之餘,爭再多,又有什麼用,還不如眼前的天倫之樂來的實在,可這一切,都是劉宸他逼我的,他就是一個偽君子,要不是他,內子怎會這樣昏睡十幾年,我要的是,把他從高高在上的寶座上拉下來,然後替內子報仇。」
寶春愣了,這怎麼還牽涉到了皇上,她的親爹了?
她着實沒想到這反叛背後還藏着這麼大的隱情,大榮皇帝傷害楚南王妃?這怎麼可能?這兩人那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的人?
況且,皇上要殺,那也是殺楚南王麼?
再說,以她對皇上的了解,那根本不像是一個無辜殘害婦女的人啊?
不管是不是她親爹,或者片面地不願意相信也罷,她總要把這件事情掰扯清楚了,「王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皇上為什麼要傷害王妃……」沒道理麼。
楚南王似乎不願再談這個話題,對旁邊的劉彥說,「公主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你趕緊吩咐人安排住處,讓公主好好休息下。」
劉彥點頭應了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寶春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來,「那個,等一等。」
劉彥停下,看着她,「劉彥,或者世子,公主隨便選一個」
寶春喊了聲世子,心說事真多。
「你想問我母親的事?」劉彥主動說。
寶春很是不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我不願意相信,實在是這事太讓人難以信服了。」
劉彥臉現一絲嘲諷,「那皇帝對你百般寵愛,比自己親閨女都要好,你自然是不願意相信,但你不要忘了,他是一個君王,一個君王的手上,是不缺血腥的,不管是好人的,還是壞人的,雖然我沒有親眼目睹,但我相信這一切是偽造不了的。」
劉彥說到這兒要走,寶春豈能放他走,拉住人,不說清楚不給走。
楚南世子傻眼了會兒,心裏實在好奇的很,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沒法,只得停下,說清了始末。
他的母親,楚南王妃是天聖教的人,自從她嫁到楚南之後,就一直沒再參與教中事務,直到他三歲時,天聖教的人又找到她,要她去執行一項任務,任務就是殺了皇帝劉宸。
皇帝可不是普通人,殺了就殺了,殺了他,那可是會天下大亂的,當然更重要的是擔心會把楚南給牽涉進來,可是她又不能違抗命令,於是便陷入了兩難之地。
最後,她還是幻化成宮女混進了皇宮,接觸到了劉宸,然後下手了,只是一擊並非擊中要害,只是不關痛癢的皮外傷而已,她並不是真心要殺皇帝,殺了皇帝,她的丈夫和兒子也會沒命的。
「她這一擊,意在提醒他,因為周圍還潛伏有別的刺客,她趁着那一刺近身之便,出聲提醒了他,可是最後呢,母親還是被他的侍衛射中,好在父親很早就發現了母親的不對勁,一直在暗中跟着,母親中箭倒下之前,被偽裝的父親給救了出來,那一箭直指心臟,致命要害,我們都以為母親必死無疑,可是最後,老天有眼,讓母親這樣留了下來,殺母之仇,如何不報?」
寶春沒有說話,停了片刻,鬆了手,看看激憤的人,「可是,你們也不是完全相信這一切的,否則,也不會隱瞞王妃的存在,皇帝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她是楚南王妃的身份,只有天聖教的人知道,你們要隱瞞的是他們。」
劉彥瞪了她一眼,拍了兩下被她抓皺的衣服,沒反駁,可也沒說是。
寶春又說,「因為一己之私,就發動戰爭,我沒辦法說這是對還是錯,畢竟,沒有處在你那個角度,若換做是我,說不定我比你們還要狠些,這些誰又知道呢,但好在王妃也快要醒了,等她醒了,一切事實就能澄清了。」
劉彥頗感意外,他以為這女人會拿那些條條框框的大道理來教訓他,卻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不由吃驚地看了她一眼,這可真是個讓人難以捉摸的女人。
直到走出來密室,他都還在失笑,還在嘆息,還在搖頭。
正在他出神時,猛一抬頭,突然看到門外站着一人。
停住腳步,睜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這是哪位,不由笑出聲來。
走到跟前,抱着雙臂,圍着那人轉了兩圈,戲謔道,「榮小王爺這是被狗咬了?還是被人套着布袋給揍了?」
一個是楚南世子,一個是鎮榮王府的小王爺,均是俊美風流不羈的人物,可這一刻,卻都是一副鼻青臉腫的豬頭臉,一個比一個慘不忍睹,一個比一個不遑多讓。
榮小王爺冷冷地斜視着他,「你過去對她做了什麼,別以為就這樣可以一筆勾銷了。」
劉彥摸着小巴,挑眉,「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
「她是答應你不計較,可我沒答應過你。」榮錚面無表情道。
劉彥笑了笑,「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安平公主的夫君,來替她出頭來的呢?不過,依我看,安平公主未必希望你為她出頭,她大概最想的就是你離她越遠越好,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你說,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榮錚的眼神陰冷肅殺,「你最好別隨便以為,這樣很容易給自己遭來殺身之禍。」
劉彥不受他威脅,「論武功,我是不如你,可那又如何,也沒見安平公主對你青睞有加過,反而是敬而遠之,所以說,這世事不到跟前,都難以定論,別拿一副妒夫的眼神看我,安平公主可還沒嫁給你呢,頭上是鎮榮王妃,還是楚南世子妃那都是不一定的事……」
話還沒說完,對方的拳頭就已經到了,「人死了,就什麼都一定了。」
劉彥矮身,堪堪躲過,順勢跳出老遠,「我還要給安平公主準備房間,沒時間跟你在這裏耗。」
劉彥走後,榮錚更是一拳砸在了旁邊的樹上。
過不多久,寶春從密室內出來了,看到門口的榮錚,愣了愣卻也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便隨着王府內的丫鬟去了休息的房間。
榮錚跟着也走了進去。
等丫鬟收拾好一切都出去了,他卻還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站了半天,他才說,「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寶春轉身看他,知道什麼了?知道了小酒是他兒子?所以,這豬頭臉是被他爹給揍的?
寶春的腦海一時間閃過很多個念頭,臉也越來越白,身體更是無力地坐倒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室內寂靜無聲,好一會兒,她才對榮錚說,「坐吧。」
榮錚卻沒有坐,兀自說道,「那年,我們剛查到幽靈山的消息,我們幾個就到了大國寺附近到處找,卻不想給我誤打誤撞闖了進去,在我還沒來得及往裏面去時,我就犯病了,那晚是月圓之夜,而在幽靈山裏面,似乎更加難以控制,然後我就沒了意識……白丁山他們是在第二天在大國寺的桃林附近發現我的,這期間,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這樣說似乎有為自己辯駁的嫌疑,可事實卻是如此。
對面坐着的寶春說,「我是上次給你治病的時候知道的,我承認,瞞着你們是怕你們將兒子從我身邊搶走,你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無所謂怎麼樣,可我跟他相依為命……」
說到這兒,寶春停了停,深呼了口氣,「我知道紙是包不住火,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會阻止他認祖歸宗,也不會阻止你們父子相見,畢竟血濃於水,我唯有一個要求,請你們不要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他是我這些年唯一的念想,不然,我不知道會怎麼樣……」
榮錚突然捂着胸口,緩緩蹲了下來,靠在了椅子腿邊,心揪的喘不過氣來。
之前他總說,讓她做他的女人,嫁給他,他會給她幸福,讓她無憂無慮,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並護她周全,並且認為,這個世上沒有那個男人比他更愛他了,比他對她更好了。
可是,到頭來呢,可笑的是,他卻是傷害她最深最重的那個。
受萬人嘲笑唾罵的時候,他在那裏?孩子備受折磨的時候,他又在那裏?
那嘲笑的聲浪中,那不屑的目光中,不也有他的麼?
他們第一相見,就是在山裏,就是在她活不下去要跳懸崖的時候……
似乎有哽噎聲,不斷從他抱着的頭傳出。
寶春一直望着門口的方向,她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來面對他的悲痛。
一個男人抱頭嗚咽,那肯定是傷心到了極點,痛楚到了極點。
寶春該欣慰,他是在為她,可是他痛楚的,心疼的卻是這幅身體原有的靈魂,她想,小寶春看到這一幕,是有些許的慰藉吧,至少她吃的那些苦,她受的那些委屈,總算是有人疼惜了。
寶春很累,身體累,心更累。
榮錚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好大一會兒,才緩緩站起身,「你先休息吧。」聲音透着嘶啞。
說着,轉身,往門口走,那身影比以往都要沉重,落寞,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泛紅着眼睛看着她,語氣無比堅定,「我知道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發生的一切,可是,我們是註定要糾纏一輩子的,人生區區也就是幾十年,或許我……你若是覺得想多過幾年安生日子,覺得走到現在這一步都不容易,你就不要再牴觸了,我會用這一輩子的時間對你們好……」
寶春瞪着那人的背影消失,一口氣是上不來下不去。
這是做錯的人該有的姿態?什麼註定糾纏一輩子?什麼都不容易?你不要打攪我,我會過的更平靜,至少能多活幾年。
氣死她了,都想拿鞋底抽他,他還威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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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小九,給我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