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不是大人,而是兩個瘦弱的孩子,衣衫襤褸,灰頭土臉,身上的氣味的確不太好聞,而且很是濃郁。
他們這一進來,周圍的人瞬間捂鼻躲了開去。
這兩孩子,但從身形看,差不多十一二歲的樣子,一瘸一拐,相互攙扶着走路,微低着頭,臉上帶着一種局促不安和故作的堅強,就好像一個窮人走進了上等人的圈子。
察覺到周圍人各種嫌棄的目光,矮些的頭垂的更低了,臉通紅,高些的那個卻是冷哼了聲。
走到孫郎中跟前,看了看他,矮個孩子有些退縮了,小聲對高個孩子說:「咱……咱們還是回去吧……」
「回去,你還要不要你這條腿了,你想跟我一樣。」高個孩子瞪他,然後扭頭沖孫郎中說,「我們聽說了不要錢,才來的,他們說牌子上寫着的。」
「不要,不但看診,連藥都是免費的。」孫郎中有些迫不及待,「你們兩誰要看?」
「他。」高個孩子推了推另外一個。
「我……」那孩子瑟縮,卻被孫郎中像拎小雞似的,拎到了寶春的桌子前。
寶春在他們一進來,就拿精神意識力掃視了一遍,情況已經了解個差不多。
眾目睽睽之下,兩孩子都非常緊張,估計只想着免費去了,壓根就不關心給他看病的是什麼人,那個高點的孩子,將矮個的推到前面,「他腿斷了能給看麼?」
「能啊。」孫郎中立馬應了句,然後,期待地看向寶春。
「先坐下,我看看。」寶春說。
看看乾乾淨淨漆紅得能照人臉的凳子,再看看骯髒不堪的自己,矮個孩子吭吭哧哧,「我,我可以坐地上。」聲音幾不可聞。
「髒了可以再擦。」寶春眼神示意他坐下。
小酒也從書里抬頭,撫摸大黃的手也停了下來。
院子中的人目光整齊一划地匯聚過來。
寶春邊把脈,檢查傷腿,邊說:「左腳踝關節錯位……這邊的腿骨扭轉斷裂……」
那孫郎中不住點頭,觀察她每一個細節,聽她每一句話,碰到沒聽過的,沒明白的,適時發問。
在交談的間隙,只聽嘎查一聲響,那孩子猛然大叫,疼的冷汗直滴。
「關節已經復位,試着感受一下。」原來趁那孩子不注意,寶春實施了關節復位。
那孩子疼過那陣,就感覺不那麼疼了,要站起來,卻被寶春按住,「感受下就行了,你這邊的腿骨可還斷着呢。」
「怎麼樣?」高點的孩子問。
「不痛了,能下地了。」孩子驚喜,感激地看着寶春。
像關節錯位這種跌打損傷,簡單的孫郎中也能處理,但卻沒有寶春這麼快的手法。
當然,他更加不可能準確診斷出腿骨的骨折情況,以及有效的處理辦法,比如骨折固定等等。
骨折情況可是要靠放射儀器診斷的。
寶春處理傷勢,孫郎中在一旁遞東西,打下手,視線緊緊盯着,時不時再問些問題,落在別人的眼裏,活脫脫一個學徒形象。
院子裏人嘴都張的老大,除了呼吸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安靜的可怕。
「等下讓孫郎中給你開幾服藥,按時服用,但這腿要修養兩三個月。」寶春說。
「藥拿好,有問題再過來。」孫郎中走過來。
「謝……謝……」那孩子眼眶濕潤,作勢給寶春磕頭下跪,被寶春一把攔住,「剛固定好的,你幹什麼啊。」
動不動就下跪,真要命啊,寶春為了轉移不自在,扭頭問那個高點的孩子,「你這腿傷了幾年?」
孫郎中一聽,趕緊過去摸了摸,起身嘆口氣,「至少也有兩年了,晚了。」
「三年了,早廢了。」那孩子無所謂。
「那倒不一定,你要是願意試下,可以來找我,我會從這兒切開,然後將長起來的骨頭斷開,重新接上。」寶春在他腿上比劃。
切開?斷開重接?
外面頓時一陣抽氣聲,這真不是一般的生猛啊!
早聽說趙四兄弟被開膛破肚撿回了一條命,他們全當成了笑話傳,沒想到還是真的?
而且開膛破肚的八成也是這個女的,不止震驚了,簡直驚恐啊,年紀輕輕的姑娘,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真……真能治好,能……能跑,能像之前那樣走路。」這孩子表現的一直都很穩重,淡定,可聽到自己的腿時隔兩年後,有望治好,忍不住激動了,意識到自己烏黑的爪子,抓着人家的手,趕緊鬆開,見她神情沒有厭惡,這才鬆了口氣。
「八成把握吧。」寶春說。
孫郎中拿晶亮的小眼神瞅着寶春,「現在就可以,器械什麼的全乎着呢。」
寶春黑線,指了指固定着腿的那孩子,「你把他也放倒了,誰來照顧他。」
孫郎中摸摸頭,「也是啊。」
「既然他不急着看,那就先給我看,我這腿剛傷不久,肯定有救……」
「還有我,我這膿包長了兩年了,什麼膏藥,草藥都試了,就是不見好。」
「還有我這肚子疼了好幾天了,該不會也要像趙四弟弟……」
頓時,院子裏成了養雞場,一群小雞,嘰嘰喳喳,亂叨亂嚷。
「別吵,排隊。」孫郎中一嗓子吼下去,把院子的聲音全覆蓋了下去。
於是,眾人紛紛你擠我,我擠你開始排隊。
人言面前,活生生的例子才是利刃!
在外傷醫療還不發達的這裏,寶春的小試身手,在他們眼裏那可是斷骨再接的神奇,放眼鎮上,無一人能有此水平,至於天下有沒有,他們是不知道,畢竟他們的見識也就局限於方圓百里而已。
即便是沒有見識,難道還沒長眼睛啊,沒看到孫郎中那副如饑似渴,恨不得吃人的眼光?
至於女人怎麼滴怎麼滴,在神奇有效的醫術面前,也是可以擱置一旁的,病可是在自個兒身上,天大的事兒,也不比了病痛,生命重要啊,他們都是些小老百姓,生活本就不易。
最先圍攏過來的,反而是剛才那些反對最激烈的刺頭,尤其是挨了小酒揍的那幾人,完全遺忘了剛剛不和諧的一幕,獻媚的笑臉,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一時間,寶春成了香餑餑,火了,沈姑娘,沈姑娘叫的別提多親熱了。
對蘭香,馬叔,小酒,甚至是凶狗大黃都帶着敬重。
真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自從回到這裏,蘭香,馬叔他們看的最多的就是白眼,聽得最多的就是污語,那裏受過如此待遇,倒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尤其是小酒,被那些叔叔阿姨大嬸大娘塞了不少的水果點心,堆了老高一桌子,斜對他的寶春扭頭,都看不見兒子的身影,當然也不知道兒子此刻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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