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孫郎中的醫館,大門光着,蘭香要去敲門,被寶春攔下,親自上前敲門,敲了幾聲,沒見反應,隨即又加大了力度。
「敲什麼敲,急着去投胎呢,沒看見我這忙着呢。」門後面響起一道很不耐的聲音來。
寶春朝蘭香努努嘴,無聲地說,這郎中的確像你說的,脾氣不太好。
咣當一聲,門從裏面打開了,不過只開一條縫,僅夠露出一人的身體來,似乎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開門只是為讓他們滾蛋。
這人頭髮有些凌亂,衣服有些不修邊幅,瞅他們的眼神帶着被打擾的憤怒,偶爾還有些呆滯,若不是他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書,鐵定會讓人以為還沒睡醒。
年紀倒是不大,頂多二十七八歲吧,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即使如此不注重形象,也沒徹底毀了英俊的相貌。
「今天的病人已經看完了,明天再來。」正眼都沒瞧,丟下這句,退後一步,就要關門。
「稍等。」寶春迅疾雙手撐門,盯着那人惱火的眼睛,趕緊說:「我們不是來看病的。」
「不看病,敲半天門,找罵呢。」那人瞪眼。
蘭香和小酒都在後面立着,沒有上前,小酒不上前純屬正常表現,而蘭香純粹是因為她也摸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自家小姐想幹嘛,一路上沒少納悶。
當然,她也為他們家小姐捏把汗,自從她們家小姐死過一次後,脾氣就大了很多,碰上這毫不留顏面的孫郎中,真的能隱忍麼?
這孫郎中脾氣雖然古怪了點,可醫術卻是頂好的,最關鍵的一點是這人不是一般的記仇,得罪過他的人,一律被他劃為拒絕醫治戶,給再多的錢都不管用。
蘭香只希望,他們家小姐能夠忍辱負重,可千萬不要得罪了這人,難保以後不會求到他這裏。
可顯然,她家小姐並沒有這自覺。
只見寶春甚是惋惜懊惱地嘆口氣,並連連搖頭,很是失望地轉身離開,「我原本以為會是我輩中人,偶遇奇遇,得習神奇醫術,肩負傳播世間之重任,拯救黎民於疾患,弘揚博大之醫術,無奈自己是女兒身,不能行走於世間,聽了孫郎中不少事跡,原本以為是執着於醫術,真正熱愛醫術之人,特前來交流,望通過他的威望傳播出去,為黎民造福,誰知……哎,是我看錯了人,怎能憑藉外界的傳聞就肯定一個人,傳言害人,果真不假,算了,蘭香咱們還是回去吧,那高人早就告訴我,要隨緣,當時我還不信,……」
蘭香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被寶春拽着往回走。
小酒跟大黃卻沒動彈,看向她的目光流轉了下。
身後的孫郎中,呆滯片刻,忽然大叫,「等等,先別走。」撩起衫子,跨出門檻,幾步上前拽住了寶春的袖子,死活不丟,要是寶春再掙扎,估計大腿都抱上了。
被拽住衣服的寶春,心說,就沒敢太走,一直等着你呢,就知道你會追上來。
一路上寶春可沒少從蘭香嘴裏收集信息,對他的脾性多少也是了解的,最明顯的特點就是痴迷醫術,若是聽了她剛才的那番話還能無動於衷,那才叫奇怪呢。
「什麼樣的神奇醫術?」孫郎中眼光熾熱,上來就直奔主題。
「還是算了吧,那種匪夷所思的奇遇,那種神奇精妙超出想像的醫術,絕非一般人能夠相信接受的,說了,別人只會當我是瘋子,就好比生孩子難產,剖腹取出孩子,大人小孩子均能平安無事,說出去誰會信?」寶春嘆氣說。
蘭香猛抽冷氣,連連搖頭,「肚子都剖開了,人還能活?」
就連小酒都看着她。
寶春一攤手,「你看,連我家丫頭都不相信……」
「我信!」孫郎中大喊一聲。
給寶春嚇了一大跳,「好,好,我知道了,可你能先放開我的衣服麼……」這拉拉扯扯的她倒是不在意,可關鍵是她不相信這時代的衣服質量,被他這一驚一乍的,手上沒個輕重給撕破了,錢沒掙到,人可就丟大發了,趕明兒,人盡可夫的帽子上又多了一頂傷風敗俗。
被寶春這麼一說,孫郎中迅速撒手,尷尬了一秒鐘的時間,又迅速進入到了正題,「王五家有隻狗懷了孕,生了三天,奄奄一息了都還沒生出來,我就跑到他家,答應給他老爹看病,讓他將這隻狗給我,帶回家後,我嘗試了各種辦法都不行,眼看這狗呼吸都快要斷了,知道也活不了了,就剖開了它的肚子,取出了四隻小狗,死了倆,活了倆,我看那母狗肚子敞着不大好,就給縫上了,誰想到過不多久,它又有了呼吸,活了過來,不過,也沒撐太久,三天不到便斷了氣……」
孫郎中的這種行為擱現代再普通不過,可對於這個時代卻太過於血腥,驚世駭俗,蘭香和小酒的表情都說不上太好。
寶春卻想,那狗八成是死於感染,沒有抗生素,沒有無菌操作意識的情況下,死亡幾率可是太高了。
「後來我又實驗了幾次,無一例存活。」孫郎中懊惱說。
寶春感嘆,沒想到這人已經具有了實驗意識,倒是超出了她的預料,暗暗不住地點頭。
至於那凶狗大黃同學,擠在小酒的身邊,着實卸去了不少凶氣。
「臨死前症狀是不是都高燒不斷?」寶春問。
孫郎中微楞片刻,隨即又驚又喜,猛地點頭,「對,對,就是高燒,無論使用什麼辦法,就是居高不下,不知姑娘所說的神奇醫術……你看我這榆木腦袋,高人,快裏面請,咱們進去好好說,不,不,是賜教,賜教……」
寶春作勢推辭了一番,似乎不抵孫郎中的強勢挽留,才跟着人家進了門。
屋子裏的情形和他的主人一樣,不修邊幅,醫書扔的到處都是,想找一個下腳的地方都很困難。
「高人,還請賜教您剛才所說的神奇醫術。」一進屋,這人就眼巴巴地盯着寶春,態度極為恭敬,使得跟着進來的蘭香和小酒極為的不適應。
這前後的態度,轉變的也忒快了吧,居然被孤傲的孫郎中待為上賓,說出去都沒人信。
「我那是什麼高人,萬萬擔當不起孫郎中如此稱呼,我也就是運氣好些,偶遇奇遇,得高人指點,習神奇醫術,並囑我廣為傳播,造福於世人。」寶春說。
「如此博大胸襟,絕不是我輩之人可以仰望的,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孫郎中唏噓道。
「我所習醫術,之所以稱為神奇,乃是跟當下的醫術大不相同,不止診斷有所不同,在某些處理手段上更可謂是驚世駭俗,非常人能夠接受,開胸剖腹,親眼觀察內臟器官,然後進行某些處理,從而達到短時間內治癒,徹底治癒的醫術。」
「先說診斷方法,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我手中的這根空心竹管,通過它,我們能獲得人體臟器發出的聲音,根據聲音的不同,或者聽到不該出現的聲音,能夠輔助我們做出某種診斷,是什麼臟器出現了問題,甚至或者出現了什麼問題都能大致診斷出來,現在,我給你演示一下。」
說到這兒,寶春忽然問他:「人體的構造知道麼?」
孫郎中想了想,說:「大致知道。」
寶春點頭,「我先在你身上示範下。」
「好。」孫郎中起身就要脫衣服,脫了一半猛然想起了什麼,「在我身上,可我自己沒辦法聽啊。」
寶春也為難,「蘭香可是黃花大閨女,給你看了,怎能再嫁人。」
見他的目光落在小酒身上,忙說:「我兒子身體嬌弱,這麼冷的天生病了可怎麼辦?」關鍵是兒子不是她惹得起的。
「那我去找個人來?」孫郎中抬腳就要往外走,卻聽小酒主動開口:「我來。」
孫郎中停住,看向寶春。
寶春愣住了,便宜兒子平常對她態度惡劣着呢,除了冷眼,瞪眼,斜眼,再就是漠視了,是不會主動搭理她的,這那是母子,說是仇人都不為過,她可是清清楚楚記得,兒子犯病的那天晚上,衝上來就要掐她的脖子,置她於死地。
她明白這並不是蘭香所說的意識不清之下的無意識行為,準確的說應該是潛意識裏的本能下意識行為。
對於此刻兒子的主動,她能不意外激動?「兒子,天氣轉涼了,快別脫衣服,冷。」
旁邊的孫郎中聽了,嘴角抽了抽,說的好像他是鐵人不怕冷似的。
小酒抬頭譏諷地看了她一眼,「只有我是個孩子。」
寶春聽了,愣了足足兩分鐘,才算是琢磨出兒子這話的意思來,這個時代保守着呢,女人是不會輕易隨便窺探男人身體的,乾乾咳了聲,上前,將竹管放在兒子的胸前幾處部位傾聽,聽完,再讓孫郎中去聽,邊示範邊講解。
「臟器發出的某些聲音,可以通過這個竹管傳播出來,根據聲音不同診斷疾病,比如在底部聽到像水皰破裂的聲音,很有可能提示這裏有感染,再比如,在心臟聽到不該有真的聲音很有可能提示心臟出現了某種病變……還有,身體有些病變,通過敲打發出的聲音也是可以作為診斷依據的,比如這樣……」又做了一遍叩診的示範,孫郎中也要去做,卻被寶春搶先一步給兒子穿上了衣服。
「我還沒做呢。」孫郎中不樂意了。
「做什麼做,敲壞我兒子怎麼辦?」寶春說。
「你剛才不也敲了。」孫郎中辯駁。
寶春斜了他一眼,「你能跟我比麼,我有經驗呢,你呢,第一次下手能有輕重麼,我兒子怎能隨便給你敲。」
孫郎中捏了捏手掌,頗為失望,卻也不再說什麼,誰叫是人家兒子,不是自己兒子呢。
不過,相比着這一上午的驚奇收穫,他這失落還沒有芝麻顆粒大呢,隨即就給拋到腦後了,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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