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梟 第625章，無法遺忘

    「成哥，美顏小姐醒了，狀態基本穩定，您可以……」

    基地醫院的無菌特護病房外，檢查完的醫生和護士走了出來，向在外面等了兩天的狄成匯報情況，可話還沒說完，狄成已經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安妮向醫生和護士道了聲謝，示意他們離開，並安排近衛隊堵在走廊盡頭，避免外人來打擾。

    美顏的手術在兩天前就已經完成，經過長孫千文的努力，過程非常成功。可美顏的身體狀況卻因失血過多和長久得不到救治而極度的虛弱，大量傷口受到感染，尤其是右臂部位，連長孫千文都差點選擇放棄。手術後生命體徵很不穩定，一度出現生命危險，所以特別設立了這麼個無菌看護病房，嚴禁任何人私自進入，包括狄成。

    兩天以來，狄成一直站在窗戶外，按捺住心裏的焦急和擔心，耐心的等待，安靜的守候，不眠不休，不言不語，就那麼定定的站着，定定的望着。在當天得知楊靖和房中壽去協助於小天后，就把近衛隊調了過來，嚴禁任何靠近，也不想在接收任何外界的消息。

    等，只是在等！時常的失神，時常的恍惚，神情中流露出的擔憂，讓安妮和葉婉彤都有些吃味，可慢慢憔悴的臉色和佈滿血色的眼睛，又讓兩女心疼不已。

    病房裏光線昏暗寧靜無聲，空氣里飄蕩着濃濃的藥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美顏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針頭和檢測設施，稚嫩嬌俏的容顏憔悴的不成樣子，臉色蒼白如紙，臉頰微微凹陷，看起來非常的虛弱，惹人疼惜。

    狄成輕輕的走到病床前，慢慢的跪坐下來，安靜的凝望着，久久的沉默着。他想開口呼喚一聲美顏，卻不知為什麼竟然張不開嘴，一抹苦澀混合着歉疚，在心頭流轉。

    她把自己當成此生唯一的親人，摯愛的親人，默默的奉獻所有，默默的守護自己，卻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麼，沒有提過一分一毫的要求，或許……留在自己身邊，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

    對於這個曾經的妹妹，如今的愛人，狄成曾經許諾過很多，發誓給她快樂，答應娶她疼她愛惜她，承諾將來在山花爛漫中手牽手，心連心。

    可……捫心自問……曾經的諾言可曾有一個兌現？

    狄成虧欠美顏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都替美顏感到心酸。

    兩天以來，他靜靜的站在門外，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景，是因為美顏的過分依賴，自己產生了『習慣』，當成了『理所當然』。不知不覺中忽視了她，遺忘了她。很多時候，很多情景，更多的是把美顏當成了『門神』，當成了『打手』，又有多少次看做……『愛人』？又有多少次把她當成寶貝般呵護，疼惜？

    好像……沒有……

    狄成可以用一個『太忙』藉口逃避，用一個『局勢』來推脫。可實際上，是狄成沒有深入的回想過，沒有用心的去關懷過。

    因為美顏的苦難經歷，因為太多太多的坎坷和波折，她對自己的依戀近乎達到病態程度，是一種無法理解的執念。

    換做是誰，都應該加倍疼惜，加倍的呵護。可自己做過什麼？？沒有……真的沒有……

    那一天，美顏和牙牙同時遇難，他最應該去救的其實是美顏，可不得不救的卻是牙牙。最終，理智戰勝感情，捨棄了美顏。儘管給冷鋒部隊下達了近乎苛刻的嚴厲命令，但終究不是自己親自過去，意義大不相同。

    還好，美顏被救了回來，否則……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狄雲義，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良心，怎麼去面對美顏遭遇意外時的情景。

    看着病床上蒼白又冷漠的臉頰，看着纏滿繃帶還保持攥握姿勢的小手，狄成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美顏的『不安全感』，感受到她的那份孤獨。在地下世界，她是准級皇者，是鬼物般的人形師，可實際上……她是個女孩，是個害怕孤獨、需要呵護的女孩子。

    美顏和牙牙，有太多太多的相同點，他們的『冰冷』和『殘忍』其實是一種自我的防護，他們才是最最孤單和沒有安全感的人。

    狄成凝望着美顏蒼白的容顏，心裏一陣一陣的疼惜，他甚至不知道怎麼樣去面對美顏，怎麼解釋當時的『捨棄』。

    狄成閉上了眼睛，垂下頭，雙手交叉攥緊放在額頭，暗暗地調整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希望能在美顏睜開眼的時候，感受到的是溫暖。

    可是……因為心中的愧疚和疼惜，『微笑』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今天卻顯得那麼艱難，好幾次的努力，好幾次的無奈，好歹讓笑容感覺還算正常。

    可真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美顏卻不知在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靜靜的看着他。

    當四目相對，目光交織，狄成心裏的愧疚陡然強烈，美顏卻……慢慢的露出了微笑。

    或許是因為疼痛和虛弱，美顏的笑容非常的淺淡，只是消融了臉上的冷漠。

    狄成心頭為之輕顫，小心翼翼的捧起美顏的手：「你已經在家了，安全了，沒人可以再傷害到你。」

    美顏安靜的看着狄成，久久的凝視後，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擴大了幾分，可眼睛裏面卻不知不覺的浮現出幾絲朦朧。

    她不善於表達，也從不表達，可此時此刻的笑容和淚水，卻包含了太多太多，尤其是對於狄成的依戀。

    從離家出走，到外蒙歷練，從遭遇伏擊，到掙扎逃跑，到重傷昏迷，到被俘帶走。美顏一直冷漠、冷漠、冷漠，沒有露出任何的膽怯，沒有做過絲毫的求饒，甚至沒有流露過『冷漠』之外的任何。她以冷眼看待一切，用冷漠對待所有人。

    可實際上，面對死亡，面對困境，身處孤獨和疼痛中的時候，她內心深處何嘗沒有過渴望，在癱軟在草地的十天時間裏，她又何嘗沒有想要過呵護。

    只是她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因為她不信任任何人，對於外人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唯有狄成！！唯有這個『大哥哥』。才是她的唯一，是她的親人，可以給她帶來安全感，可以讓她感到輕鬆，可以毫無保留的去信任，去依靠。

    長久的顛簸和痛苦，直到現在，看到了狄成，感受着手上傳來的溫度。美顏才真真正正的找到了安全，慢慢的鬆開了繃緊的神經和戒備。

    半月了，她……累了……

    「安全了，我們安全了。」狄成輕柔的擦去美顏眼角滴落的淚水，努力露出笑容：「以後再也不會這樣，絕對不會這樣。哥哥答應你，永遠不會。」

    美顏虛弱的輕微點頭，艱難的抬了抬身子。狄成趕緊坐到床上，小心溫柔的把美顏扶到懷裏。

    美顏貪婪的呼吸着狄成身上的氣味，像是遺失的孩子在經歷苦難後再次找尋到了親人，臉上的笑容其實是依戀和渴望。美顏身上傷痕累累，稍微一動就會扯動傷口，帶來劇烈的疼痛，可此時此刻，卻緊緊地依偎在狄成懷裏，用力的抱緊着，任憑疼痛刺激神經，任憑鮮血滲紅繃帶。

    她只想要這份溫暖，這個懷抱，這個氣息。

    要這種安全和呵護。

    在遊走外蒙展開歷練之前，美顏曾經為狄成逐漸表露出來的忽略感到過冰冷和孤獨，也曾痛苦和怨恨，悄然離開的原因也就在這。可經歷漫長而孤獨的生活，經歷追殺和逃亡的掙扎，還有生死線上的長久徘徊、無盡的黑暗，她才真正的發現和明白，自己根本忘不了這種感覺，離不開這個懷抱。

    所以，她回來了，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