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不過以前他可不瘸啊,那天我倆碰一起,他跟我說看到東山上那顆大歪脖子樹上有個大雀窩,肯定有鳥蛋,要我跟他去掏,我說我爹說東山是亂葬崗子不讓我去,他說沒事,掏完咱就走,到時候多給你倆鳥蛋還不行嗎。」
「哎,」老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啊,小伙子,現在不管怎麼樣,白面饃饃是管吃的,家裏養的雞下了雞蛋,咱也沒少吃。以前可不一樣啊,那會誰家養活一個倆的母雞要是下個蛋,那都是捨不得吃的,得留着去集上換鹽換米啥的,誰捨得給孩子吃啊,再說了,那會的雞啊,誰還有東西餵啊,都是放了讓它自己刨點野食,下那蛋啊,有一半是空的,現在想想那會的雞也真遭罪啊...」
這個老頭不是雞就是羊的,這要說到什麼時候啊,不過這回我沒好意思打斷他。耐着性子聽他嘮叨
「後來也怪自己饞嘴,就趕着羊跟他去了,那會兒,東山上是個亂葬崗子,誰家死了人了,蓆子一裹就扔那去了,那地兒有不少狗子專門等着吃死人肉,吃的眼珠子都是紅的。
哎,也別說那些狗,怪可憐的。那時候的人都吃不飽,誰還有東西餵狗吃,把個狗餓的皮包骨頭,走路都打晃。有的餓的不行了,躺牆根上,來個人它不能跟着跑了,還衝人搖尾巴,可是搖尾巴有啥用啊,誰有東西給它們吃啊。」老頭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回我聽的也心酸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又遞了一根煙過去。
老太太笑着說我倆「你快說吧,少抽點煙,看你爺倆抽的一屋子煙。」 老頭抽了兩口煙「那會還沒到那歪脖子樹呢,就遇到好幾隻狗子,眼珠子都是紅的,一看就是吃了死人肉的,衝着我倆就來了。死柱子一看不好,蹭蹭的就上了樹,把我給撇下了,我可不能上樹,我還趕着羊呢,這羊要是讓狗吃了,回去我爹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不過這麼一些瘋狗,我可是打心眼裏打怵啊,嚇的腿都哆嗦了」
老人的眼神有點朦朧了「忽然,我看到跑在最前頭的狗子眼熟,很像是村西老畢家的「來福」,老畢開春時病死了,就沒人管它了。我就喊它「來福」。它停下了,歪着頭看着我,它還記得我哩」。
「可是後面的幾隻狗可不管,上來就要咬我的羊,我拿棍子就打,它們衝着我就來了。忽然來福汪汪叫了兩聲,調頭就沖那幾隻狗去了,跟那幾隻狗咬在了一塊兒。我知道它是在護着我呢。我當時嚇傻了,眼睜睜的看着那幾隻狗咬來福,後來來福腸子都被拖出來了,還護着我不肯跑。直到最後站都站不住了還死咬着一隻狗的脖子不鬆口,那血啊,流了一地呀」
「大爺,它為什麼要護着你呢」我忍不住問道。
「哎,我想可能是它還記着那半碗羊***」。
「什麼羊***?」我追問。
老頭用長指甲掐滅煙頭。「那年春天我放羊時遇到來福躺在井邊的草堆下面,起都起不來了,餓的呀,我偷着擠了半碗羊***給它喝,它就記住了。半碗羊***它到現在還記着。真是條好狗啊。關鍵時候救了我的命。這狗啊有時候比人有情義啊,你對它好,它永遠都忘不了。」
「那後來呢,來福怎麼樣了?」到現在我已經不再單純的關心那條「龍」了。開始關心起來福這條義犬的命運來了。
「還能怎麼樣,死了唄,那幾條狗把來福咬死了,齜牙咧嘴的就衝着我來了,後來忽然全都哼唧着夾着尾巴跑了,我正納悶呢,只感覺身邊「呼」的一陣風,一個黑影衝着我的羊就去了,我定神一看,就看見龍了,嘴裏還叼着我的一隻羊。柱子嚇的「哇」的一聲就從樹上摔了下來。我那些羊都嚇呆了,都跪那一動不動了。」
「龍長什麼樣?」我問道。
「跟長蟲差不多吧。不過要大,真大啊,當時是盤着的,多長不知道,能有這麼粗」老頭用手比畫着,「粗細比水桶還粗,綠了叭嘰的,渾身冒亮光,也不知道活多大歲數了,頭上還長着紅紅的大冠子。」
「有爪子沒?」我追問細節
「沒看見有爪子,當時是盤着的,反正上半截沒有。」老頭自己動手開始捲煙,我掏出煙盒,一看空了,捏扁扔了。
「後來怎麼樣了,它咬沒咬你?」
「沒有,我就這麼直楞楞的看着它,它咬着羊沒看我,那倆眼珠子是白色的,跟石頭蛋子差不多的顏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呼」」的一下就走了,你就看遠處那樹啥的噼里啪啦的就往兩邊分哪。那勁可不是一般的大。
「再後來呢?」我感覺意猶未盡
「再後來我回過神來,過去扶柱子,他腿摔斷了,還尿了一褲子,我也尿了。我扶着他,打着那些羊就回村了,我倆說遇到龍了,大人都不信,我爹叫上莊子裏的幾個大人要一起上山找羊,我不讓他們去,他們還以為我倆撒謊非要去,我沒辦法就叫他們要是看見來福時把它埋了,我爹給了我一巴掌,說回來後把我埋了。」我和老太太都笑了。 「再後來呢?」我還不過癮。
「後來就沒什麼了,我爹他們天黑了才回來,也沒找着羊,不過找着了來福把它埋了,回來後也沒打我,只是陰沉着臉讓我以後千萬別再去東山。」
「你爹那臉啥時候不陰沉啊?」老太太從旁邊蹦出一句。估計年輕時這公爹媳婦的關係也不是很好。
「你爹死的時候他不陰沉。」老頭也不是善茬。
我眼看情況不好就沒話找話的問了句:「還有啥?」
老頭想了半天「沒啥了,就是從那開始落下個病根,老尿炕,直到她過門才慢慢好了。嚇的啊,都是嚇的。」
「那以後你們還有人再見過它嗎?」我還想了解的更詳細一點。
「沒有,再沒聽說過有人見着它,後來日本鬼子就來了,就把山封了。**把鬼子打跑了,再後來就是你們**把**打跑了。」
我沒好意思糾正他「**」的叫法,隨便他怎麼叫吧,反正我知道是國民黨就行了。
這時候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老太太開腔了「沒見過?沒見過,胡三網怎麼瘋的?」
「胡三網是誰?」我問道。
老頭給我卷了一隻旱煙,掐掉嘴,遞給我,我點着抽一口,嗆的要死,勁真大。
「胡三網是我莊上一個打魚的,跟我是本家。」 哦,我到現在才知道老頭姓胡。
老頭接着又給自己卷了一隻,點着後才開始接着說:「胡三網本名叫胡坤山,他打魚可厲害,每天撒三次網一定能抓到魚,時間長了,都沒人叫他名字了,都叫他胡三網。
六幾年天災,人都挨餓。三網見不得別人挨餓,再說了自己還有六個孩子得養活,就天天下河撒網,捕到魚後自己留下一些,大部分都分給了莊上的人了,開始那幾年還行,後來實在是捕不着什麼了,就想起東山那兒有個小湖,說這麼多年了沒人去,肯定有不少魚。於是就跳牆進了你們部隊,那會兒還沒扯電呢。」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看的出來我們部隊把山圈起來,地方群眾還是有些意見的。
「他白天不敢去,怕被抓住了槍斃,就晚上去了」
我苦笑搖頭,跳牆進來抓個魚還槍斃,那比偷顆白菜用炮轟還誇張了。
「結果半夜時分,他鬼哭狼嚎的叫喚着回莊了,我們出來一看,他光着身子,衣服不知道脫哪兒去了,手裏還抓着半截子撒網。跪在村口面向東山那塊不停的磕頭,說是自己抓魚太多造孽了,龍王要爺懲罰他,以後再也不敢了什麼的。我們把他送回家,第二天就瘋了,一聽見別人說魚或者龍,他就犯病。他雖然瘋了,大家還念他的好,東一口西一碗的,再說那會日子已經比前幾年好過了。所以也沒餓死他家裏人。
我剛想接口,忽然聽見一陣熟悉的號聲。
「小伙子,你們部隊吹睡覺號了」老頭這麼大歲數了,耳朵倒挺靈。
我再一聽,真的是熄燈號,趕忙跟老人道別,再次拜託他們照顧好我的犬,匆忙的就跑了回去。
我躺在床上,把自己晚上跟兩位老人的話捋了一下,發現有三點比較大的收穫。
一,我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前幾天在東山那個墓穴里遇到的是「龍」,就算不是龍也應該是活了有些年頭的蛇形動物,但是不是蟒蛇,一來北方氣候不適合蟒蛇生存,二蟒蛇是不會有冠子的!還有就是它沒有故意傷人的記錄。
二,好心有好報,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動物!
三,結婚能治尿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