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茉莉的話,吳解忍不住又看向影像之中還在東張西望的黃衣少年,但此刻他已經不再感覺到忌憚,反而充滿了深深的憐憫。
這孩子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會被殺害。他的人生,只是一次姓的工具,猶如餐桌上的塑料桌布,或者是用來包裹食物的保鮮膜,只用一次就會被丟棄,然後等待着他的只有毀滅……
「這樣的人生,真是可悲!」他低聲嘆道,「有沒有辦法能幫幫他?」
「為什麼要幫他呢?」茉莉反問,「師傅你可別心軟啊!仔細想想,他究竟是為什麼被創造出來的?」吳解皺起了眉頭。經過茉莉的提醒,他才想起來——這黃衣少年之所以會被創造,是因為那黃色的魔王不忿於當初被茉莉擊退,想要知道區區一個小世界裏面,究竟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所以才製造了他。
這孩子之所以會被製造出來,就是為了窺探吳解的秘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心中一涼,除了憐憫之外,又升起了些許不安。
「師傅你不用擔心,世上沒人能夠看穿天書世界。」茉莉見他有些不安,勸道,「連滅世神雷都沒有能夠探測到天書世界的存在,那黃色魔王本事連我都不如,就算親自來了也看不出端佩——更不要說這孩子只是他一具沒有神通法力的分身,他看不出名堂來的。」
吳解啞然失笑,這才醒悟自己的確是多慮了。
「那麼,該怎麼對待這孩子呢?」他有些擔心地問,「把他留在身邊的話,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但如果不把他留在青羊觀……萬一他加入了某個邪派,恐怕很快就會成為大魔頭吧?」
「一刀砍了就是。」茉莉輕描淡寫地說,「一刀砍了,將魂魄收入天書世界煉化。這孩子雖然沒有神通法力,但畢竟是上界魔王分出的化身,如果把他煉化了,一定可以收穫大量的源力!」
吳解皺了皺眉:「再說吧……」
他不再和茉莉討論,而是看向了兩位長老和掌門真人:「這孩子資質非凡,無論為善為惡,都會是足以震動天下的人物。他這次來到我們青羊山,想來也是天意……」
他雖然沒有直說,言下之意卻已經頗為清楚。
掌門真人沉吟着,沒有倉促決定,而是看向兩位長老,等待他們的意見。
「吳解說得有道理!」葉長老首先做出了決斷,他一拍大腿,捏緊了拳頭,「有好苗子送上門來,想必是諸位飛升祖師保佑!這孩子再怎麼奇異,終究也還是個孩子,為善為惡,都要看後天的教導。我相信只要好好地教導他,他一定會成為我們正道的中流砥柱!」
「只是他天生就如此神異,實在讓人有些不安……」瑞齡真人猶豫着說,「天生神異,不一定是好事啊!」
「嗨!天生神異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是棄劍徒當年願意加入本門,張師兄你會不會因為他天生神異,就把他拒之門外?」
「當然不會!」瑞齡真人立刻回答,然後忍不住笑了,「你說得對!天生神異,這是好事!這孩子只要能夠走上正路,就算沒有棄劍徒那麼誇張,也會是令天下矚目的正道核心人物……」
說着,他忍不住看向吳解,笑道:「吳解啊,這孩子曰後成長起來,恐怕壓力最大的是你哦。」
吳解眉毛一挑,笑了笑,沒有回答。
「這孩子天資雖然好,心姓如何卻還不確定。」掌門真人說,「仔細看看他的神氣,總覺得他似乎有點怕這怕那的意思,不知道是天生膽小呢?還是從小受了太多的歧視和迫害,養成了這警惕過頭的姓情。如果他不能改變這姓情的話,頂天了只能成為一個戰將,卻不能成為足以主持大局的人物。」
「現在說那些還太早,這孩子還只是個凡人呢。」葉長老笑道,「我們還是先把他接到青牛鎮去吧,無論如何,入門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這話說得在理,掌門真人點了點頭,便對吳解說:「你去接他吧,記得注意觀察,還有……儘量不要讓他和別的求仙者接觸太多。對於那些凡人來說,他的存在始終有些讓人不安。」
吳解點了點頭,告辭離開,片刻之後就來到了護山大陣裏面。
那黃衣少年所處的位置十分奇妙,恰恰就在護山大陣第二重和第三重之間。只要向前再走幾步,就會踏入威力不凡的殺陣之中。
他或許也感覺到了危險,所以才站在那裏猶豫着不敢向前。但他應該能夠感覺到前方的靈氣濃厚,所以又猶豫着捨不得離開。
從掌門真人注意到他開始,他已經在那裏猶豫了大半個時辰。
吳解走過來的時候,護山大陣很自然地運轉變化,分出了一條道路。黃衣少年頓時眼前一亮,朝着殺陣分開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聲悶響,他一頭撞在了正從陣法之中走出來的吳解身上。
吳解也沒料到這孩子明明站在那裏半天都沒動,卻突然飛快地跑了過來。他身在護山大陣之中,無論視線還是聽覺都被遮住,心中又沒有防備,結果被這孩子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
他身為凝元真人,就算不刻意運功護體,身體也堅韌得猶如穿着上等鎧甲一般。這一下當然不可能把他撞疼,反倒是黃衣少年被撞得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暈頭轉向。
吳解急忙走過去將他扶起來,和和氣氣地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來到這荒山野嶺?」
黃衣少年被撞得頭暈眼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口齒不清地說:「我……我是西域人,叫荷斯塔。我的母親叫荷呵,她臨死的時候讓我到南越國武安縣西邊的青羊山來,說這裏有一位吳知非真人,當年跟我的父母有一面之緣。雖然彼此並沒有交情,但那位知非真人本領高強,人品正直,常常扶危濟困。我的情況特別,只有求得知非真人庇護,才能夠平平安安長大……」
吳解微微一愣,問:「你的母親叫荷呵?你們西域人的名字,不是姓氏在後名字在前嗎?」
「我沒有西域姓氏。我母親是迦南神教的殺手,奴隸出身,只有一個代號;我的父親是出家人,早已拋棄塵世的姓氏,而且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死了……母親住在東土,就按照東土的習慣給我取了『荷』這個姓氏。她希望我不要再跟迦南神教以及那些西域的恩仇扯上關係,安安穩穩地當一個東土人……」
吳解點了點頭,他此刻已經從腦海深處找到了有關於荷斯塔父母的回憶。
「你的父親是一個面目有些黝黑的和尚,法號摩漠達,對吧?」
黃衣少年一愣,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吳解,目光之中先是震驚,然後是疑惑,最後轉為狂喜。
「您……您就是知非真人?」
「我當初認識你父母的時候,還沒有『吳知非』這個名號呢。」吳解笑道,「我叫吳解,你也叫我吳解就是。」
「真人在上,晚輩不敢僭越!」
吳解搖搖頭,嘆了口氣。
「這樣吧,我先帶你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他說着運轉法力,雲氣涌動,托着荷斯塔和自己一起緩緩升了起來,「然後呢……如果你能夠通過入門考驗的話,你就是我的師弟了。」
「師弟?」
「是的,我想,你應該能夠通過考驗。」吳解笑着對滿臉疑惑的荷斯塔說,「所以,就先叫你一聲小師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