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這一大章,抱歉……)
魔物洪流越過金辰堡,距離老龍潭就僅剩六百里地。
都護府近十年來,還特地在金辰堡與老龍潭之間的闊谷里,開闢出石徑谷道,雖然不能算一馬平川,但足以叫數百萬魔物在一天裏涌到老龍潭外圍。
倘若老龍潭的鎮魂山河陣已經拆下來,準備轉移到金辰堡,就算此時發覺魔族異動,怎麼都不可能在一天時間內重新佈設下去。
有夫子游率龍門宗的煉器師、陣法師協助,陳尋他們將兩座天星截龍陣佈設在天柱峰西南麓、滄瀾新城,都花費了七八天的時間。
鎮魂山河陣,哪怕是最低級的天地法陣,也要比最頂級的封禁法陣複雜百倍。
就算都護府在老龍潭集中的陣法師人數是天柱峰的百倍,想要將鎮魂山河陣將近千數的陣旗、陣印、陣柱等接引靈氣、演化術法神通的法器,在老龍潭走勢複雜的靈脈上,絲毫都不能有差的佈設下去,怎麼都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才有可能。
「怎麼辦?」褚月真人能鎮守鐵星堡,獨擋一面,除了他有元丹境的高深修為,更主要的還在於他有大將之風,有統率的才能,然而面對當下的危惡形勢也束手無策,滿心惶然。
紀烈、常曦也都束手無策,只想找人問策:「怎麼辦?」
數以百萬計的魔物,在其方空,魔煞妖氣升騰,將灰沉如鉛雪雲衝散,形成數百里方圓的妖煞黑雲,往南面的老龍潭滾滾而去。
陳尋都沒有預料到魔墟口煞陣六七十里範圍內,聚集的魔物數量,比他們此前所預料的,還要多出近倍。
翼魔赤海對數字又沒有太具體的概念,只曉得自己手下近有一兩千低級翼魔,實際上,在龐大的魔物之海,翼魔等飛行魔物的數量,相對稀微,佔總數的二三十分之一都不到。
可不是焰海崩裂的第一天,湧入雲洲的都是低級魔物,陳尋他們能借一座簡陋的封禁法陣就能堅守一天一夜。
這數百萬計的魔物,雖然主要還是由低級魔物組成,但其中生發靈智的魔族,比例亦有數十萬之多,更有兩千餘修成元神、實力堪比元丹境武修的小魔將。
百餘天妖級魔將,雖然自毀煞丹才進入雲洲,短短一年時間,還不足以叫它們將重新修成煞丹。但是,這些天妖級魔為了在通過空間通道時,避免體內過於精純的煞氣丹元會引起空間風暴感應,才自毀煞丹,修為境界卻沒有絲毫的降低。
法相境修為,施展術法神通,除了依賴自身丹元精純外,更強調借天地之勢、借天地之力,這才有天地法相之說。
百餘天妖級魔將,率領兩千多修成元神的小魔將,繼而統率數以十萬計的魔族,繼而統率數以百萬計的低級魔物,如此扭合起來的戰力,到底有多強,陳尋也無法妄加揣測。
畢竟過去一年,魔族有意拖延時間,以便將更多的魔物、魔將送入雲洲,都護府那邊也是不冷不熱的跟魔族在千魔沙海打拉鋸戰,對魔族的接觸跟了解,實際上都極少。
雲洲宗門無數,修士能借強大的法器、法陣,實力能成倍、成十倍的暴增,魔族自然也可以。
就目前看來,千魔宗餘孽撤入千魔境後,魔族雖然煉化一座天地法陣,需要數百年之久的時間,但目前看來,煉製頂級封禁法陣應該不成什麼問題,這也意識着魔族擁有大量煉製地階玄兵法器的能力。
看着百萬魔物如洪流北進,金辰堡雖然駐守一名法相、數名元丹、數十天元,千餘修士,卻無絲毫的動靜。
金辰堡此時平靜得,就像被海水洋流包裹的冰冷礁石一般,封禁法陣的防禦靈罩縮小到方圓兩里的狹小範圍,微弱的靈光,在滾滾魔煞妖氣濃雲的遮閉下,顯得是那麼的脆弱。
金辰堡那邊,自始至終都未敢對身側通過的魔物洪流發動攻勢,顯然也是被傾巢而出、破釜沉舟的魔族嚇住了。
************************
「怎麼辦……」確認百萬魔物都通過金辰堡,進入前往老龍潭的闊谷,駐守其他防壘的羅餘澤等人,才敢出飛出法陣,趕來與紀烈、褚月真人他們匯合。
羅餘澤等人自然也都意識到老龍潭那邊發生了什麼狀況,臉色都是慘白驚惶,面對當前的局面,完全是束手無策。
「金風真人、選帝侯請紀真人、陳閣主、羅真人、褚月真人,前往金辰堡議事!」一道流光急速掠來,眨眼間就到近前,流光停下來,一個身穿金絲道袍的中年人現出身形,朝紀烈等人拱手,焦急的說道。
魔墟口正南面兩百五六十里外的金辰堡,是前鋒防線的主壘,三條靈脈匯聚而起的奇形,佈設一百二十八柱山河封禁法陣,亦有近百輛山河戰車集結在金辰堡。
可以說整個前鋒防線,有逾三分之一的兵力,同時也包括近八成的機動力量都集中在金辰堡。
鎮守金辰堡的,正是與陳尋有讎隙的元武侯世子姜彬。
姜彬已經正式名列熹武帝朝十二位選帝侯之列。
都護府在老龍潭斬殺兩頭結丹蛟龍後,除了兩枚蛟丹都叫姜彬服下之外,姜彬更是十年如一日的用兩頭蛟龍的寶血淬鍊肉身,看上去他的修為境界還停在元丹境前期,但實力精進,相比較十年前則是暴增數倍不已,一杆夔龍幡,一次能絞殺數千頭魔物,統率一百輛山河戰車、五百黑甲騎將,這一年來縱橫魔物之海,如入無人之地。
陳尋看了紀烈一眼,雖然形勢崩壞之前,眾人應當摒棄前仇、協心同力,但就憑着剛才百萬魔潮繞過金辰堡,而姜彬、金風真人竟按兵不動,連牽制魔物的勇氣都不敢有,就足以證明這些人不足與謀。
看得出紀烈、常曦等人臉有遲疑,前來報信的使者焦急道:「魔族傾巢出動,老龍潭形勢危惡,還請陳閣主莫記前嫌!選帝侯也說了,只要能撐過此劫,他日必到陳閣主座前敬酒以謝以往得罪之外!」
聽姜彬的使者如此,眾人心頭最後一點希望也都崩滅了。
老龍潭的鎮魂山河陣,拆沒有拆,在場絕大多數人,哪怕是羅餘澤、褚月真人等,都只是猜測,而不知詳情。
但身為元武侯府世子、選帝侯的姜彬以及駐守金辰堡的法相境強者、歷來皆是姜明台真君嫡系的金風道人,必然是知道詳情的。
姜彬、金風道人都慌了陣腳,只能說明形勢比他們所想像的還要危急。
眾人都看向陳尋,心知陳尋雖然將滄瀾侯之位禪讓給紀東澤,但他在四宗、在滄瀾所說的話,依舊有着極重的分量。
「倘若姜世子剛才有出手的勇氣,我夔龍閣、神宵浩然宗、蒙山宗、千劍宗以及滄瀾侯府,絕不會有絲毫顧惜自身性命之念,定與姜世子共赴死生、同斬諸魔,」陳尋揚聲說道,「然而此時,還請姜世子、金風真人好自為之吧!陳尋恕難從命!」
褚月真人、羅餘澤等人面面相覷。
滄瀾侯府歷來都不歸都護府統屬;此前又早就撕破了臉。
陳尋、紀烈守住天柱峰等援兵過來,袖手旁觀老龍潭被百萬魔物吞沒,策天府日後還不能硬說他們的不是。
但褚月真人、羅餘澤等人,都是策天府從諸宗徵調的弟子,受都護府的統轄,此時老龍潭有難,他們袖手旁觀不去救援,將來策天府追究他們的責任,要斬他們的人頭,宗門都沒有藉口庇護他們。
看得出褚月真人、羅餘澤等人的遲疑,陳尋揚聲說道:「姜彬不足與謀,相信諸位心裏都有數,但諸位若信得過紀真人、赤松師伯與我陳尋,請將鐵星堡讓給我們接防,諸人同心協力,或有力挽狂瀾的一絲可能!」
「此時不集中前鋒防線上的所有力量,拖住魔族大軍的尾巴,你留在這裏坐山觀虎鬥,不是報你與元武侯府的私怨,能算什麼更高明的謀算?」
宋玄異排開眾人,他不相信陳尋有力挽狂瀾的能力,更傾向認為他此時依舊不忘他與元武侯府的私怨,上來一句話將陳尋否定掉,繼而振聲與羅餘澤等人說道,
「魔物如潮南涌,老龍潭那邊,必定會千方百計的拖住魔物南進的步伐,我們理應集中一切力量,從後方拖住魔族大軍。只要拖到鎮魂山河陣重新佈下的那一刻,這一戰必定是我們大獲全勝!」
「愚蠢之極!」
陳尋冷眼看向此時跳出來搶風頭的宋玄異,直接喝斥道。
換作他時,他不會如此強烈的喝斥宋玄異的幼稚之處,但此時人心惶惶,羅餘澤、褚月真人等都沒有主見,他若在氣勢上被宋玄異壓住,必難說服羅餘澤、褚月真人聽從他的計策行事。
想強攻防禦空虛的魔墟口煞陣,僅憑四宗及滄瀾侯府的力量,還略顯薄弱一些。
他此時必需以最激烈的語氣,將宋玄異的氣勢壓制住,絕不能讓不明就裏、還自以為是的宋玄異壞他大計。
宋玄異雖然打心底瞧不起陳尋,但相見時言語上都頗為克制、客氣,沒想到他指出陳尋居心叵測,陳尋竟然羞惱成怒,區區一個天元境修為,竟然敢對他如此大呼小叫的喝罵……
宋玄異哪裏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祭出靈劍,一道靈動之極的劍光似游龍浮於頭頂,殺氣騰騰的看向陳尋,道:「我待你禮數有加,你說這話是何意思?」
常曦極美的纖細玉指彈出一縷靈氣,觸及宋玄靈斬出的劍光,即化成一枝翠綠藤蔓,將宋玄異試圖威脅陳尋的赤金劍光纏殺粉碎,說道:「宋師兄,陳尋沒有直接罵你蠢貨,就相當客氣了,你莫要自尋其辱。」
宋玄異一張英俊到極點的臉,頓時氣得青筋暴跳,瞪向陳尋、常曦,未曾想他萬里迢迢,好意過來協助西北域諸宗誅殺魔物,竟然會受這樣的羞辱;更沒想到常曦竟然絲毫不講客居龍門宗修煉數年的情份。
「息怒,息怒,大家都是為當前的局勢着急,情急之下,言語有所不到之處,大家都不要介懷。」羅餘澤硬着頭皮,將宋玄異拖住。
他看得出,宋玄異再有動作,紀烈都會出手相阻。
「老龍潭,能不能守住,在兩可之間。我們力量薄弱,趕去老龍潭,亦不能增加多大的勝算。而此際,魔物傾巢而出,魔墟口防備極弱,倘若我們集中所有的力量,強攻煞陣,這其中的區別,相信諸位都能明白!」
陳尋慷慨激昂的說道,
「只要我們能攻破煞陣,哪怕老龍潭片瓦不存,哪怕我們都戰死在千魔沙海,策天府依舊有能力再調援兵,將魔族誅殺乾淨。不然的話,西北域形勢將徹底糜爛,雲洲也將徹底傾覆。唯有這樣,才能為雲洲蒼生贏得一線生機!」
羅餘澤臉色蒼白,才知道陳尋在眾人倉惶無策之際,猶難得的能保持一分清醒。
的確,他們若能與老龍潭的主力南北合擊,將魔族大軍拖住在老龍潭與金辰堡之間的深谷里,待老龍潭那邊重新布下鎮魂山河陣,他們就能反敗為勝。
但這是他們所能預計到的最好結果。
一旦不成功,老龍潭那邊被攻破,數以百萬計的魔物轉向北攻,他們亦將退無可退、腹背受敵,極可能會在三五日內,就被數以百萬計的魔物逐一攻破。
而等到策天府能調集新的援兵過來,所看到依舊是據魔墟口煞陣固守的百萬魔物,策天府的援兵在千魔沙海沒有立足之地,必然會遭到迎頭痛擊。
到這一步,不僅西北域,很可能雲洲的形勢都會徹底崩壞。
陳尋主張集中有限的力量,趁魔墟口魔物兵力空虛之際,強攻煞陣,實是要將魔物在雲洲的立足之地也拼掉。
看上去,老龍潭以及他們都難逃滅亡的慘澹結局,但煞陣能不能煞陣,對策天府後續的戰事,太關鍵的。
煞陣不破,百萬魔族在塗山之中,將堅如磐石、堅不可摧;破去煞陣,策天府才有可能切斷百萬魔族與魔墟的聯繫。
而形勢之所以惡變到今天這樣子,就是在焰海崩裂的當天,前鋒防線被崩裂的焰海打得傷亡慘重、措手不及,老龍潭那邊遲疑不決,沒有果斷出兵。
不然的話,當時就不惜傷亡,直接集結百餘元丹境強者進逼魔墟口,魔族絕無可能從容在魔墟口布下煞陣。
只要魔墟口始終處於都護府的直接攻擊之下,不要說百餘天妖魔將了,就連修成元神的小魔將都不可能有多少能湧入雲洲來,形勢絕不會拖到今天如此惡劣的局面。
***********************
又有數道虹影從南面金辰堡,直接從煞陣上方掠過,往鐵星堡掠來。
虹影剎住,姜彬等人露出身形。
陳尋沒見過金風道人,但見姜彬左首那名中年道人,氣勢極淡,隱隱融入天地之間,確是有法相境的修為,心想他應該就是金風道人了,也不清楚他值不值得信任。
見陳尋、紀烈、褚月真人、宋玄異等人竟在鐵星堡前爭執不下,姜彬眉頭怒蹙,喝道:「陳尋,本侯此前確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你聲聲號稱要與神宵浩然宗守護蒼生,難道你今日要坐看老龍潭被百萬魔物摧毀嗎?難道你要今日要坐看西北域局勢一發不可收拾嗎?你們當初在神宵山所許大願、所立的宏志何在?」
陳尋見姜彬實力果然比十年前強上數倍,氣勢如山嶽壓來,要遠強過一般意義上的元丹真人,暗感兩頭結丹蛟龍果真不愧是天材地寶,只可惜姜彬實力強了,膽子卻沒有半分長進。
「我不跟你爭口舌之利,我想元武侯府這次,大概也沒有臉再攜鎮魂山河陣棄老龍潭南逃了嗎?」陳尋淡然說道。
姜彬一張俊美得不像男人的臉,叫陳尋一句話就數落得青一陣白一陣。
十一年前,雖說姜彬不在元武郡境內,但其父姜矍棄元武郡城三百萬民眾而逃生之事,這是怎麼都難洗掉的污點,以致浩然天道顯跡後,陳尋一人收攏滄瀾三千萬蠻族,元武侯府都不敢公然阻撓,竟然玩伏殺、刺殺這種搬不上枱面的陰計。
不過,這次老龍潭那邊,還輪不到元武侯府姜矍主事。
玄都教的太上長老苦庵真君以及諸多其他法相真人,應該會有死守的決心,應該能知道死守尚有兩三成的勝算,不然的話,老龍潭一旦失守,整個西北域的局勢都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逃了一時,待億萬魔族湧入雲洲,他們還能逃得了一世?
「不知是何人,泄漏都護府將集中兵力強攻煞陣的機密,以致魔族破釜沉舟、先發制人;但有一點能夠肯定,魔族準備同樣倉促,非傾其全力,不能將老龍潭攻下;魔墟口所留的魔物,必定有限,」陳尋語調激昂說道,「攻破煞陣,這個功勞到底有多大,對雲洲到底有多關鍵,相信姜世子不用陳尋教導……」
姜彬臉色陰晴不定,他沒有想到陳尋未但不隨他們南下援老龍潭,竟然還妄圖想勸他們留下來,一起強攻煞陣。
「苦庵真君、左右神威將軍皆發來符詔,召眾人往援老龍潭。陳尋,你貪生怕死就算,竟然還在這裏蠱惑人心!」姜彬身後一名修士,指名道姓的喝斥陳尋。
陳尋不理會其他閒散角色,眼睛只是鈎子一樣盯住姜彬,說道:「姜世子若被區區一紙符詔所束縛,所謂的登龍大志,大概就是兒戲了。」
「……」姜彬陰鬱的瞪了陳尋一眼。
羅餘澤、褚月真人也都看向姜彬以及趕到這裏就沉默不作聲的金風真人,前鋒戰線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以及近八成的機動力量,都在姜彬、金風真人的掌握之下。
他們決定留下來,他們強攻煞陣的勝算就會大增;同時姜彬、金風真人抗命不從,最後策天府若追究責任,也由姜彬、金風真人頂在他們前面。
「你要知道,老龍潭若是守不住,百萬魔物隨時都會北返,到時候我們就算攻破煞陣又能如何?」姜彬眼睛陰鬱的盯着陳尋。
「於我而言,不過一死而已。不過我就算死,也要在魔墟口守到策天府援兵趕來,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陳尋哂然一笑,「而於姜世子而言,什麼時候逃不是逃,為何不搏一把?萬一搏中了,姜世子可就有登龍的聲望了。」
「十一年,元武侯府為免西北域局勢一發不可收拾,才選擇忍辱偷生,亦叫世人誤會良多。陳尋,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但你三番數次羞辱元武侯府,此戰過後,你我仍是死仇!」姜彬怒斥道。
陳尋冷冷一笑,說道:「姜世子,你有沒有種,此戰便知,何必在意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