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靈玉繼續踏出去,她每踏出一步,周圍的景物便弱去一分顏色,直到紅葉變得焦黑,周圍再也沒有一隻活物。
她轉過頭,看到清溪的身影逐漸虛化,散為無形。
仍然是那個死寂的世界,草木都變成了焦黑的石頭,活物不見蹤影。
剛才的鳥語花香都是幻覺,現在這個陰森森的環境才是真的。
靈玉沒再動,她抬起頭,看向不遠處。
陳舊的高塔上,站着一個人。那人身上青色的道袍,於風中獵獵飛揚。在這個死寂枯朽的世界裏,如同水墨里一抹鮮明的顏色。
靈玉縱身而起,落在高塔上。
「晚輩程靈玉,見過前輩。」
青衣修士雙手負於身後,微微側過頭,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眸里,閃過微弱的光彩。
「這……就是答案嗎?」他的聲音很低,語氣像在自言自語。
靈玉仿佛沒有聽到,問:「前輩果真道號天隨?」
青衣修士啞聲道:「天隨乃是自號,我本姓屈。」
「原來是屈前輩。」靈玉微微躬身。
青衣修士轉回身,問:「為什麼你不恨呢?被日夜相處的師兄陷阱,被同門背叛,被師尊懷疑,惟一為你說話的弟子,卻因你而受苦,為什麼你不恨?」
靈玉道:「這世上有那麼多不公,恨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師兄請求你的時候。你可以不答應,但你因為同門之誼答應了,卻陷自己於囚籠。而這一切的起因。僅僅因為他嫉妒你,你不恨他?」
靈玉輕輕一笑:「我不是前輩,不知道感情有多少,也不知道恨有多深。不過我想,這一切既然已經發生,光是恨又能如何?總不能因為恨,就厭棄了自己。」
「那後來呢?為什麼不逃?師父不信任你。同門聯手誣陷你,這樣一個師門。還有必要留下去嗎?」
靈玉輕輕搖頭:「前輩眼中的師門,未必就是如此吧?難道前輩的師父,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你嗎?也許他正在等你的解釋,只是一直等不到。」
「……」天隨真人沒有說話。原本僵硬冰冷的眼眸里,逐漸出現了悔恨與動容。
「難道,通向另一條路的,僅僅只是一個轉身嗎?」
靈玉沒再說話,就這麼靜默着。
她進入那個世界沒多久,就發現不對了。遇到小容,看到清溪,最後面見天隨真人,開始還一切如常。後來事情的發展逐漸脫軌。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撥弄着劇情,拉着她往前跑。
這個世界的人根本不管她什麼反應。只是自顧自地演繹着自己的劇情。
於是,她順着這個劇情演下去。
拜師,與清溪脾氣相投,與小容和樂相處,與師父彼此相得……
然後,順理成章發生後面的事。
在這十幾年裏。她見到的其實只有一個人,小容是他。守門弟子是他,清溪是他,天隨是他,連那兩位師兄師姐也是他。
每個人的相貌都不同,可氣質卻出奇地相似。與清溪相處時,他時不時會露出屬於天隨真人的表情。就連小容,這個小姑娘的眼睛裏,有時候會流露出寂寞滄桑,好像活在這具年輕的軀體裏的,是個孤獨了上萬年的老妖怪。
而當她與這些人互動時,他們又會展露出恰當的自我。
這一切,讓靈玉毛骨悚然。
但,就算在她眼中,處處都是破綻,她還是找不到破解這一切的出口,只能繼續隨着劇情走。
直到清溪那件事發生,這一切的矛盾達到了巔峰。
接下來的劇情,驗證了靈玉的猜想。不管她怎麼選擇,最終都會走到這個方向。
面對天隨真人時,她說的那些話,引發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後續,所以,天隨真人的反應顯得很奇怪。順着她的語意說下去,後面的發展就會變得不一樣,按照預定的發展進行下去,又不合情理。
最終,天隨真人還是按照預定的情節走下去,將她關進了冰洞。那個時候,靈玉基本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這應該是天隨真人心中的一個夢魘,她不小心闖入了這個夢魘,所以要代替他經歷這一切。
清溪也好,小容也罷,都只是一個符號,前者背叛了他,後者因他而受到牽連。而天隨真人自己,則取代了承載着他愛恨的師父的位置。
靈玉瞬間明白了,她想破除這個夢魘,就要找到天隨真人的心結,只有將他的心結解開,自己才能脫離夢魘。
這個夢魘里的所有人,都在逼迫她做出那個選擇,背叛玄天仙府,逃離這一切。
這說明,天隨真人自己做出的,就是那個選擇。
可是他對這個選擇耿耿於懷,以至於都「死」了,還糾結於此。他期待看到另一個結果,但不知道通往這個結果的路在哪裏。
他希望靈玉能夠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這樣就能減輕心裏的愧疚,但他又希望靈玉做出另一個選擇,找到那條解脫的路。
於是夢魘充滿了矛盾。
最後時刻,清溪說出的那一句句話,與其說是質問靈玉,不如說是質問他自己。
難道他做得不對嗎?明明這個選擇理所當然。
當靈玉的選擇與他相反,這個扭曲的世界終於崩潰,它無法再自圓其說,逼迫靈玉走上既定的道路。
她觸到了天隨真人的心結,於是夢魘消散了。
「師父……」天隨真人閉上眼,眼淚潸然而下。
直到這一刻。他的眼睛裏才有了屬於人的情緒與神采。
天隨真人的身影開始虛化,而這個世界突然有了色彩,這些色彩由淡轉濃。逐漸形成一個充滿生機的世界。
紅的花,綠的草,芬芳的泥土,生命的氣息。
這具肉身強行吸取的生機,終於回歸了。
天隨真人的肉身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個透明的影子站在那裏。
但,相比起剛才那個實際存在的肉身。這個天隨真人,才像是個活人。
他的表情不再僵直。眼神也不再冰冷。
他用方才那種溫和沉靜的表情面對靈玉:「小友,多謝你解開老夫的心結。老夫最後有個遺願,還望你替老夫完成。」
「前輩請說,如果晚輩能做到的話。」
天隨真人的目光看向遠方。輕聲道:「請你……幫老夫帶句話,告訴我的師父,玉衡對不起他,向他請罪……」
靈玉問:「令師是……」
「無夢真君。」
靈玉默了默,微微點頭。
果然如此。
無夢真君會選擇這裏開啟秘境,有這麼一段前緣。天隨真人如果知道她的來歷,當然也就知道了背後的無夢真君。由此,不難猜想,師父其實並沒有厭棄他。
靈玉道:「還請前輩打開此處空間。讓晚輩回到外面的世界。」
不料,天隨真人歉然道:「這個,怕是做不到了。老夫肉身已死。僅剩的軀殼,剛才也消散了,現在剩下的,僅僅只是一抹神念。」
「……」靈玉攤手,「那晚輩怎麼出去?又怎麼替前輩傳話?」
「這個……小友已經五行解離,想來突破煉虛期。只是時日的問題。」
靈玉沉默,心裏破口大罵。
去你妹的!在這個鬼地方修煉到煉虛期?說出這種話腦子得有多大的坑啊?
「不必罵老夫。」天隨真人眼神帶着歉意。「老夫此前也沒有想到,小友會進入空間,解開老夫的心結。」
靈玉嚇了一跳:「前輩你……竟然能知道晚輩在想什麼?」
天隨真人微露苦笑:「小友不妨想想,老夫突破失敗而死,肉身怎麼可能留存這麼久?」
「不是功法的原因嗎?」
「是。」天隨真人緩緩道,「當年老夫因舊事離開無夢山,遠赴藏虛界,在此建起玄天仙府。因心中執念,始終無法突破最後一步。後來,老夫搜尋到一部功法,這部功法以生機為食,實是一部邪功,奈何老夫那時心魔已深,強行修煉,結果令整個藏虛界成為死域。而老夫則憑藉此部功法,殘存於世。至於老夫的肉身之所以看起來像是活着,則是因為,臨死之前,老夫將肉身與玄天仙府煉化在一處,抽取了藏虛界的生機,用以維持……」
靈玉慢慢明白過來。天隨真人的肉身,是借了洞天之力,而那個光點,大概就是因為他的不甘,而殘存下來的神念吧?
靈玉道:「這麼說,前輩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
天隨真人點頭:「老夫剛才,已將強行抽取的生機散還給藏虛界,肉身因而潰散,何來力量可言?」
靈玉聽出了言下之意:「那這個洞府……」
天隨真人道:「玄天仙府曾與老夫的肉身合在一處,雖然現在肉身已經潰散,不過,聯繫還沒有完全解除。現在,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小友你身處洞府中,一切起伏,老夫皆可感知。」
「……」靈玉嘆氣,「所以,晚輩除了努力修煉,晉階煉虛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恐怕是這樣。」
玄天仙府關閉,以靈玉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破開。而天隨真人肉身已死,只留下這抹神念,同樣沒辦法開啟。這麼一來,她除了修煉,還能做什麼?只有早日晉階煉虛,才有可能破開玄天仙府,回到藏虛界。至於神霄界,只能等出去後再想辦法了。
「前輩,您這麼做事,可不厚道啊!」靈玉只能嘆氣。
天隨歉意地笑笑:「實不相瞞,老夫身故時,心魔纏身,哪還能想得到後事?小友進入玄天仙府,意外引動老夫的夢魘,老夫也沒有想到。不過,小友不必太喪氣,老夫這抹神識,應該還能留存千年,有神識在,多少能與玄天仙府溝通,想來這段時間,應該夠小友晉階了。」
靈玉眼睛一亮,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前輩的意思是說,晚輩在此修煉,前輩會給予幫助?」
天隨真人輕輕點頭:「老夫既然有事托小友去辦,當然要有所付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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