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城。
孫仲謀臥房外,遊廊上的房梁。南宮雨同魯惇便藏在上面,雙雙放出靈覺以及靈識探查着。
李長風面無表情地開口:「師弟,在嗎。」
「在,師兄稍候片刻。」
臥房內,蘇伏聽見李長風的聲音,便起身。侍女服侍着蘇伏穿衣,隨後簡單套了些衣物,就去開了門。
李長風進來,侍女向他行了一禮,羞澀地望了蘇伏一眼:「孫爺,有需要隨時可以召喚人家。」說罷便帶上門離去。
蘇伏整理好着裝,從隔間出來,奇道:「這麼晚了,師兄找我有事?」
李長風皺了皺眉,呵斥道:「師弟,道途難求,以你的資質早該長生,就是耽誤在女色上,難道你長這麼大,都還不知欲如水,不遏則滔天的道理?」
蘇伏苦笑一聲,這倒是無從解釋。但心裏卻又是一動,李長風明知道他早已「不近女色」,怎還有這般說詞?
「師兄說得是,小弟定會引以為戒。」他微微一笑,接上了話頭。
李長風落座,徑自倒了杯水,隨後用手指沾水,在桌上輕輕寫了兩個字,卻又馬上抹去。
同時冷冷道:「戒?我看你也只是口頭上說說,否則不然,十六年前,你怎會鼓動師尊弒殺風越長老。讓你在外反省,倒是越來越不將師門長輩放在眼裏了,方才就敢誹謗魯長老,這以下犯上的罪責你認是不認?」
雖然李長風寫得快,抹得也快,蘇伏還是看清楚了那兩個字,一個是「敵」,一個是「三」。
他雖不甚解其意,卻冷笑一聲:「哦?原來師兄是來問罪的。卻不知師兄幾時掌了門內刑罰了?」
「我是問你認不認。」李長風雙目微寒。
「縱然你掌了刑罰,」蘇伏冷嘲着說,「我早已不是北邙弟子,你憑什麼責罰我?」
「憑我是你師兄!」李長風的衣袍莫名涌動,勢氣微涌。
「一個想對我不利的師兄,不要也罷!」蘇伏突然厲喝一聲,舉掌就往前拍去,竟是要先下手為強,充分表現出了一個惡狼一般心性的修士。
「找死!」豈料李長風后發先至,迅如風雷般的勢氣將蘇伏撞飛,從窗門的位置撞出去,摔落在庭院中。
「連長生都沒踏入,也妄想對抗我?」李長風踱步來到他身前,抬起了手掌。
「且慢!我幾時得罪了你,你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蘇伏佯作憤怒道。
「你不曾得罪我。」李長風道。
「那為何要取我性命?」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李長風說着,掌內聚攏陰冥之氣,便即拍擊下來。
蘇伏身形驟然化為漫天的骷髏頭,如水流一樣落到了屋頂上,重又聚合成形:「李長風,不要以為我怕了你,你想殺我可沒有那麼容易!」
此時他的位置正在魯惇兩人的頭頂上,他與南宮雨對視一眼,見他雙目透露出殺機,便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魯惇的性子較為謹慎,此時自然是個偷襲孫仲謀的好機會,但他認為李長風更難對付,所以要讓孫仲謀消耗一點他的力氣。
「是麼。」底下李長風譏諷一笑,「今日就讓為兄教教你,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踏前一步,人已來到屋頂上,虛空斗然出現近百道人影,從他們口中發出「嗚嗚咽咽」的鬼叫聲,再凝神一看,原來這些人影居然都長了一張可怖的鬼臉。
有吐舌頭的、青面獠牙的、白面無臉的、半個頭的、頭顱與身體分家的、長翅膀的、人首蛇身的、鳥頭人身的……近百種妖魔鬼怪,盡都散發着恐怖的陰冥氣息,慘白的煙霧從他們兩旁生了出來,將李長風襯托得好像鬼王一樣陰森。
果然完善了勢氣領域的渡劫宗師就是與眾不同,蘇伏心神微微震動,戲卻還要繼續演下去,他顫聲道:「這……這是什麼?」
「百鬼夜行,在冕下的指點下完善的。」李長風冷冷一笑。
「李長風,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想逃!」李長風厲聲喝道,「百鬼,給我撕了他!」
嘩啦啦一聲涌動,百鬼衝擊的動靜,引屋頂下的兩個梁上君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一眼。尤其是魯惇,他的勢氣領域老是不能成形,太需要借鑑借鑑了,否則不然,再如此下去只怕道基都會不穩。
長生真人雖然與天地同壽,但真正以長生修為活一千年以上的人物卻是少之又少。一個便是道基,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是遲遲沒有進境,縱然有無限的壽數,也難擋道基的崩潰。反之,若是道基穩固,則心態不驕不躁,遲早會有進境之途。
卻說南宮雨探出了腦袋,想要看看孫仲謀被追殺的狼狽模樣,冷不丁就見孫仲謀並沒有逃,而是隱了氣息留在了原地,並且沖自己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他心裏咯噔一跳,剛想出聲警示,屋頂就被一隻慘白的手戳破,精準地掐住了他身後魯惇的脖子。
魯惇嚇了一跳,就見那慘白的手如同繩子一樣伸長,在他身上纏繞,體內涌動的靈氣驟然一滯,一股陰冥之氣勢如破竹地沖入他體內,喉頭一甜,一口心頭血便噴了出來。
他亡魂直冒,不由驚恐喊道:「師弟救我!」
「李長風,住手!」一聲驚喝從亡城另一個角落傳來,聲音前一刻還很微弱,下一刻就如同驚雷一樣響在眾人耳畔。虛空像似被撕裂開來,氣流向兩旁翻卷,就見一隻粗壯的骷髏手臂探向了李長風。
慘白的煙霧頓時瀰漫過來,像泥沼一樣纏住那骷髏手,使之不能再進一步。
李長風冷冷笑道:「魯惇,師尊好心留你一命,你竟敢夥同他們造反,先取你性命,以儆效尤!」
驚恐的慘叫聲中,魯惇被那慘白的手提了起來,一個雙手長着利刃,頭上頂着禽類頭顱的鬼怪「哇啦啦」一聲怪叫,手起刀落,快刀斬亂麻般將魯惇給分了屍,碎屍被慘白色的煙霧溶解,一個長生真人就如此灰飛煙滅。
蘇伏看見那骷髏手臂,終於恍然李長風寫那兩個字的意思是敵人有三個。
「魯師兄!」那聲音雖然憤怒,卻沒有多少悲意。就見骷髏手臂消散無形,轉而出現一個中年男子,憤怒地瞪着李長風,「李長風,你知道你幹了什麼?終身囚禁蟲窟都不足以洗清你的罪責,我要代替掌座清理你這弒殺師長的孽畜!」
「少廢話,有能耐就來。」李長風冷冷道。
這中年男子正是風越一脈首座南玉陽,他與李長風斗過不知幾回,自然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哪裏敢讓南宮雨獨自出來。
南宮雨很快從這驚變醒過神來,心裏真是寒透了底,今日若非南玉陽在此,他的性命如何,也就顯而易見了。
他不動聲色地繞到了南玉陽身旁,道:「李師兄既然早已打定主意與我們作對,卻為何不當場先殺了我?」
但問出口之後,他馬上反應過來,父親定在暗中保護自己時,被他察覺了。所以他知道敵人有三個,便隱忍着,與孫仲謀合演了這麼一齣戲,殺死了相對他而言,實力更強一些的魯惇,就形成了二對二的局面。
蘇伏這時也想到了,但他卻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你們對付我就算了,為何還要對付長風師兄?」
南玉陽如同毒蛇一樣陰冷地盯着蘇伏:「這是掌座的命令,你想知道就回去問她。」
李長風微微眯眼:「是師尊命令你們扣押長風一脈,你的意思是這樣麼。」
「不錯。」南宮雨微微笑了起來,「雨凌菲試圖對師尊不利,如今已被關押,師尊懷疑你是幕後指使人,為的是坐上掌座的位置。」
雨凌菲要對朝夕月不利?
蘇伏一愣,想不明白雨凌菲那麼謹小慎微的人,怎麼會做出那麼不理智的事:「據說師尊傳了雨凌菲『陰冥白骨道』,也算是核心弟子之一,雨凌菲有什麼理由要害師尊?」
「師尊?」南宮雨嘲諷道,「孫仲謀,別以為受到了師尊的召喚,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忘記師尊曾經說過的話了?你應該稱她為掌座才對。」
李長風倒是顯得很平靜:「師弟,不要同他們廢話,拿下之後再拷問!」
隨着蘇伏點頭,空氣中便像要凝固一樣,並且變得極為冰冷肅殺。
「動手!」
不知誰厲叱一聲,四人齊齊地化為了漫天小點。四人修煉的功法雖然不是全部相同,但「形念」這一門最基礎的法門,還是都很精通。
這時就見森白的骷髏頭、黑沙礫、慘白的煙霧三方交纏在一起,各自都使出了渾身解數,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南宮雨所化黑沙礫首先承受不住兩個渡劫宗師的氣勢,率先從激鬥中脫離出去。
蘇伏怎麼會放過他,當即追了過去。
追不多久,卻見南宮雨落在一處屋頂上,揮了揮手,就見那屋子裏魚貫湧出來好幾個人,修為都是抱虛以上,全是風越一脈的精英,把蘇伏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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