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最終還是以野獸襲人事件告終,而關於段思坤的出現,知情者寥寥無幾,在書面上也只是一筆帶過。
蕭遲幾番試探都沒有將段思坤去現場的原因問出來,也只能無奈地放棄。倒是逸筠看到段思坤回來,整個鬼都放鬆了下來,圍着人上上下下轉了幾圈,才消停了。
司然笑眯眯地看着他們鬧騰,半晌才道:「今晚就幫你們結契吧,也省的逸筠總是擔心。有了契約,逸筠就不用擔心隨便出去會被鬼使強行帶走了。」
段思坤笑着看向他,眼中滿滿是驚喜:「現在就可以結契了?」
司然點點頭:「逸筠的魂魄很強,於你是很大的助力。即使現在達不到靈使的等級,也有很大的晉升空間。」
逸筠擺擺手:「那些都不重要,抓緊時間吧。」
蕭遲無奈地看他一眼:「司然給你下的臨時契約還沒過效,急什麼。」
時針指向十點,司然撐開已經在打架的眼皮,打起精神道:「時間終於到了……」聲音有氣無力。
段思坤坐在沙發上的身體一僵,十指握緊又鬆開,隨即又緊張兮兮地捂住。
逸筠的手虛抬,像是握住他的手一樣,安撫地笑了笑。
蕭遲看了一眼默默無言的兩個人,伸手給困得直打哈欠的司然揉了揉額角。
看段思坤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逸筠對着司然點點頭。蕭遲這才放開手,拖了拖賴在他身上的軟骨頭小孩。
司然從蕭遲身上爬起來,晃晃悠悠走到段思坤身邊:「那就……開始了哦?」
一人一鬼點了點頭。
淺淡的白光從掌心傳入段思坤的背心,段思坤照着司然之前和他說的方法,以司然的靈氣為媒,將一個個契約靈決打入逸筠的眉心。
契約符文在空中交織,以某種特定的規律接連鑲嵌入半透明的魂魄中。虛化的魂魄逐漸凝實了幾分,眉心緩緩出現了一道細長的白線印記。同時,腕側的水滴狀痕跡化作一縷微弱的白光,脫離逸筠的身體,鑽入司然體內。
段思坤緩緩停下手勢,睜開眼看向逸筠。心底漣漪微動,一道道細弱而炙熱的感應傳遞進來。心念一動,便看到逸筠也慢慢睜開了眼。
司然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才開口:「好啦!接下來就要靠思坤來教你適應現在的生活了!現在呢,我們該去休息了!逸筠你要看住了思坤,一定讓他好好睡一覺!等你適應了以後,我再叫阿一哥哥來教你一些鬼使的知識!」
接連幾天消耗,加上一直也沒有能休息好,幾人都處於十分疲倦的狀態。互道晚安之後,就各自回了房間。
蕭遲拖着雙眼快眼黏在一起的小孩洗漱好,才動作利落的扒了他身上衣服塞進被子。
半睡半醒的司然:「果然……脫衣服比穿衣服快多了……」
正在給小孩蓋被子的蕭遲:……
這種時候他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來應和小孩的話。
逸筠雖然初來乍到,但是最近幾天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逸筠根本沒有心思去好奇。直到現在他切切實實和段思坤綁定在了一起,才發現看到什麼都新鮮。
客房中,段思坤給滿眼好奇的逸筠講着每一樣的東西的用法用途,又將所能想到的東西一一說了一遍,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
逸筠也反應過來,連忙催促着段思坤休息。段思坤沒有不滿,順着他的意思洗漱好鑽進被子裏,一抬頭,就看到逸筠飄飄悠悠地落到床上,悠閒地靠在床頭,低着頭看他。
段思坤翻了個身,側躺着正對着他:「想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逸筠沉默了一會,像是真的能碰觸到他一樣,順着短短的頭髮摸了摸:「睡吧……我陪着你。」
這一夜,即使隔着陰陽兩界的距離,不能碰觸到彼此的愛人,再確認了一直相互陪伴的存在後,安眠至天亮。
司然晚上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還是在大殷的時候。只是三皇子林景遲的殼子裏不再是蕭遲,而是一個於他而言有些熟悉但又更為陌生的人。
就在他因為林景遲的客套疏離而茫然無措的時候,身邊突然竄出個一身盔甲的男人,恭恭敬敬地衝着他施了個禮,然後一個熊抱摟住了他。緊接着,司然一哆嗦,就醒了過來。
蕭遲正半合着眼醒神,就感覺懷裏的小孩突然哆嗦了一下。睜開眼想看看小孩的被子是不是沒蓋好,結果就對上了一雙茫然的眼睛。
司然還沒回神,看着蕭遲的臉,木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誰准你到本國師床上的!」小表情似模似樣,還帶着惱羞成怒的意思。
蕭遲:……
伸手捅了捅橫眉對着他的小孩,蕭遲哭笑不得:「嘿!醒醒,瞅瞅這是哪?」
司然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半天才大腦運轉:「啊?蕭大哥!」
蕭遲摸了摸下巴,點頭:「還成,還認識我,沒傻就行。」
剛剛丟了個大臉的司然:……
蕭遲笑着揉了揉一臉羞憤的小孩的腦袋,邊起身邊道:「你今天還得回學校上幾節課吧?中午和何宇去吃吧,我下午去接你。」
司然抓了抓頭髮,「咦?你有事情嗎?」
蕭遲湊過去親了軟軟的臉蛋一口:「再不去公司幹活,皓俞就要殺到家裏來了。今天應該會很忙,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
司然『唔』了一聲,起床收拾。
課堂上,何宇盯着講台上的段思坤看了半天,伸手戳了戳司然:「我說……段老師是不是遇到什麼喜事了?」
奮筆疾書的司然抬起頭看了看,又茫然地看向何宇:「啊?」
何宇摸了摸下巴,一副大仙樣:「紅光滿面,雙眼發亮,這絕對是有喜事!本大仙掐指一算,段老師這是紅鸞星動了!」
司然鼓着臉面向何宇。何宇半天沒等到他回應,不滿地轉臉看他,結果剛一轉過去,就被司然『噗』的一聲噴了一臉氣加唾沫星。
「臭小子!刷牙了麼你!」
司然一呲牙:「刷了!你看!」
何宇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道:「跟你說話呢,你這是什麼反應。」
司然沖他咧了咧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紅鸞星動了,我只知道他要提問了,你在和我說話,下一個就叫你。」
然後話音一落,就見段思坤表情淡然地動了動話筒,彎了彎腰道:「何宇,來回答一下。」
何宇微弱地呼了一聲救,一臉痛不欲生地站起來。
司然特別沒義氣地抱着書移開幾公分,衝着講台上的段思坤呲了呲牙,然後又對着講台邊的空地吐了吐舌頭。
這一連串動作除了講台上的段思坤,和虛浮在空地上的逸筠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逸筠挑了挑眉,見司然沖他咧嘴笑,才又笑着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向講台上仿佛光芒四射的段思坤。
當年段二公子身居大理寺丞,卻不像是多數官宦子弟一樣,靠着家裏的權勢謀了個職。而是一步步,從學子到進士,最終摘下榜樣之位,風光入朝。
十里榮光,鮮衣怒馬,少年意氣。光是想想,便已經能勾畫出一副盛大光景。
逸筠沒有見到當時的盛況,也沒有見過斷案時的段思坤。但看着如今站在講台上的他,也大約能想到那是怎樣一種耀眼。
站在講台上的男人隨手翻了一頁書,卻是看也沒看就轉身握着筆在白板上奮筆疾書,口中語速不快,卻莫名得有吸引人的魔力。
下面坐着百號人,卻幾乎沒有人會無聊的趴下去睡覺走神。
逸筠抱着手,想到了這裏,又看了一眼司然,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嘖,當年風華絕代的國師大人,如今竟然成了思坤的學生。這一副勤奮好學的模樣,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大吃一驚。
眼瞧着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的年輕人又眉間帶着侷促和不安地悄悄伸手戳了戳司然,司然無可奈何地將書本豎起來,小聲提醒了他。逸筠笑了笑,看向段思坤。
果然,段思坤也看的分明,卻沒有再為難那個年輕人。只是瞪了一眼司然,才收了聲,繼續自己剛才講的內容。
逸筠腳下動了幾步,輕飄飄地踏上講台,換來講台上正在奮筆疾書的男人斜睨來的一眼。
逸筠仗着全場就只有兩個人能看到自己,神態自若地湊到段思坤身邊,伸腦袋湊在段思坤腦後。
毫無所覺地段思坤寫完板書後,正準備轉身開口,就突然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張虛化的臉。一人一魂雙唇似乎碰在了一起,像是真的能感受到某種溫度。
段思坤愣了半天神,突然臉紅起來,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司然看着講台上的一幕,『噗』地一聲隨即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連在一起的桌子被司然的咳嗽弄得震動不停,何宇悄悄移開了一點,驚恐地看着咳得像是得了肺癆的司然,終於良心發現,伸手替他拍了拍背順氣。
講台上,段思坤也終於被這聲咳嗽驚醒,借着契約聯繫狠狠□□了逸筠一番,才無視了臉上的熱度,深情僵硬的繼續講課。
咳得幾乎喘不過氣的司然默默抬手,對着某個沒人能看到的魂體,豎起了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