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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艦逐漸遠去,白色的一心星愈發遙遠,成了漫長星河中不起眼的一顆。道友閣 m.daoyouge.com
葉溯還盯着它看,看它的渺小,看它的純白,想像着他只見過一次的一心花,在此刻卻分外鮮明的出現在他腦海里:搖曳的姿態,奇怪的花瓣,茁壯生長的枝幹。
遠處,星光熠熠。
「那顆行星在發光啊!」葉溯身後保護他的執行司人員叫道。
另外一人笑道:「行星怎麼可能會發光。」
他的笑聲沉沒在更多的星光之下,一顆行星亮起來,更多的行星綻放出耀眼的屬於自己的光芒,就連恆星似乎也更亮了些。
如此詭異的天文奇觀是軍艦里眾多人都沒有看到過的,他們紛紛涌到窗邊,或用肉眼看,或者直接用探測儀,並將這裏的奇觀傳到了人族,希望能有天文學家加以解釋。
有人說是這裏會自行發光的行星是到了末期,即將爆炸了。
這麼多的行星一起走到末期,是約好了嗎?
軍艦將這片星系拋到身後,驚訝過後的執行司也就各歸各位各司其職,他們征戰於宇宙,看過太多奇觀,再無什麼能讓他們輾轉悱惻寤寐思服了。
葉溯一動不動。
直到到了蜂巢星系,葉溯才如夢初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密密麻麻的人擠滿了整顆星球,哄鬧聲不絕於耳,像蜂,像螞蟻,就是不像人。
執行司帶着葉溯直接找到了尼克和哲修,這兩人自然很驚喜,尼克興奮得手舞足蹈。
哲修聽說葉溯可以跟在韓業韓司長身後,可以一直在前線,雖沒說什麼,但眼神實實在在表露出了羨慕。
葉溯對於這種羨慕一時間有些複雜,不知道該開心哲修年紀小小就有着非同一般的責任心,還是為所有的人感到悲哀。
尼克似乎一點兒也沒感受到蟲潮來臨的緊張,依舊絮絮叨叨地和葉溯說一些家長里短的事,比如什麼同學現在怎麼樣了,比如哲修終於具象化出了武器,是雙劍,比如他自己跟在老師後面維修機甲的收穫,比如他那雄心勃勃的志向——成為一名偉大的機甲製造師,興致上來後,尼克說着他對機甲製造的一些想法。
葉溯看哲修無奈的表情就知道尼克一定不厭其煩說過很多次,葉溯不懂機甲製造,看尼克說得眼睛發光,也就毫不吝嗇地誇了幾句。
尼克更開心了:「你覺得我的想法怎麼樣?一台可以在人型、獸型轉換自如的機甲,可以應對各種地形和危險局面,製造它的材料最好用記憶金屬,不是我們目前看到的十分僵硬徒有其表的轉變,而是從內部直接改變,每一個形態都能發揮出最好的效果,想想就酷斃了!」
「很好啊。」葉溯覺得這樣更像變形金剛了。
尼克叫道:「太棒了!終於有人不是認為我在異想天開了。葉溯葉溯,我決定將我第一台製造的機甲命名權留給你!讓後人記住你在機甲史上偉大的貢獻!」
葉溯失笑,不過還真的考慮起了叫什麼名。
「叫齊天大聖吧。」葉溯臨走時對尼克說,如果真有孫悟空,七十二變,降妖伏魔,無所不能,那就太好了。
尼克高興地直拍掌:「這名字太酷了!」
葉溯笑笑,跟他們揮手告別。返程沒經過一心星,而是從另一條線路直接前往匯合地點。
羅成回到了老家,他們那座城堡已經越來越蒼老,他的外祖父和老僕人沒有跟隨其他人離開,按照老祖父的話來說,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去哪裏不都還是一樣。
知道羅成加入了明院,並且會像祖先奧斯本一樣,年邁的外祖父激動得老淚縱橫,不停念叨着:「祖先榮光永承。」
羅成安安靜靜地聽外祖父一遍遍地說奧斯本家族的往事,從奧斯本開始,他們每一代都對得起這個姓氏。
當日期已到,羅成即將離開時,外祖父將他喊到面前,愛憐地撫摸着外孫子的臉,羅成的稜角越長越鋒利了。
外祖父說:「很多人都說我老糊塗了,為了早就不存在的榮譽讓女兒女婿在戰場上送了性命,現在又要讓唯一的外孫兒去出生入死。他們才活得糊塗呢,人生短短百年,不追求一些榮耀,自私自利貪圖享樂的人得活成什麼鬼樣啊。」
外祖父抹着眼淚,又說道:「有件事一直瞞着你,其實我們最尊敬的奧斯本祖先,他其實是一名罪名昭彰的海盜啊!」
羅成愕然。
外祖父激動地提高了聲音:「可他已經洗去了自己犯下的罪孽!他一次次在戰場上拼鬥,一次次親赴險境,救過的人比他殺過的人多得多啊!他的後代也不再作惡,歷史對我們家族的稱讚,我們都受得起,不是白得的!你走吧,記住你的血液,記住你的種族,走吧。」
無論是羅成面對的戰場洶湧,還是外祖父的年老,都註定這一次離別是永別。
羅成帶着顛覆的祖先形象離開,而後又覺得,祖先仍舊是那個值得尊敬的人,並且在刀光劍影、光波星芒中,祖先的形象崩塌後又以另外一種更加鮮活的姿態出現,奧斯本是個人,犯下罪孽又親自贖罪的人。
小七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席雪帶着他在華都各地遊玩,但是小七這次看到的華都早已不復他第一次看到時的繁榮,沒讓小七感到震撼,只讓他覺得心底發涼。
華都星上的人幾乎全部遷徙到了蜂巢星系了,只留下空蕩蕩的建築物。也有一些人沒走,但基本上全是老人,還有一些投機取巧的流氓,趁着沒人在華都上稱王稱霸。一顆繁華的星球,現在只充滿了暮氣和戾氣。
席雪帶小七逛了一圈,低下頭盯着他的眼睛說:「華都和你長大的星球,已經沒有區別了。這裏的人和那裏的人也沒有區別,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但凡事都不會有絕對的平等。」席雪拉着他往回走,「面對死亡的態度,往往會將人分個三六五等,有人因為無能被庇佑而沾沾自喜,有人因無能而心懷愧疚,有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出謙讓,有人明知不可為還要為。為的人多了,不可為的事情也未必不可為。『我輩其青雲直上,我輩其黃泉永墜』。」
小七似懂非懂。
七個人各自告別家人好友,又和韓業匯合,再次前往前線。
蟲族越逼越緊,萬族斬殺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母蟲繁衍的速度,萬族的防線已經迫不得已退後了一萬光里,而一旦做出讓步,就是無止境的繼續讓下去,直到萬族的生活區域被蟲族如此蠶食殆盡。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萬族聯盟終於找到了母蟲的一絲線索,經過一個多月的密謀安排,將多枚追蹤器發射至母蟲軀殼上,雖然多數全被蜚族察覺並毀壞,但有一枚追蹤器陰差陽錯地嵌進母蟲的關節位置,蜚族雖然知道在哪裏,但他們無實體弄不出來,其他蟲族就更無法領會蜚族的意思從母蟲巨大的身體裏弄出那一片小巧精緻的追蹤器了。
這枚追蹤器便倖存了下來,給萬族提供了母蟲精準的蹤跡信息。他們專門派軍隊從母蟲所在的位置周圍攔截它才繁衍下的小蟲族,一時間緩解了前線的壓力。但此舉危險性也極大,蜚族常常有所察覺,會讓母蟲掉頭追擊軍隊,母蟲的速度之快、攻擊之猛,根本不是軍隊能夠抵抗的,所以一旦發生這類事故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這充其量也就算是飲鴆止渴,不能長久。
萬族聯盟將消滅母蟲的計劃提上日程,力求一次性給母蟲造成最大的傷害,就算耗盡萬族聯盟所積累的所有財力物力,重回文明初期,也值得了。當然,母蟲的體型巨大,危險系數高,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商討出對策的,還需要更精細地研究母蟲的習性,打磨計劃的完整,這一研究持續了五年。
韓業作為人族的後方指揮,其實很少在戰場上直接和蟲族你死我活地拼,更多的是進行命令的上傳下達,縱觀全局,做出宏觀調控。
來到前線的這五年,韓業一共發起了八次七人計劃,每次都能給蟲族重創,但人族也消耗不菲。首先要派出大量人手尋找合適的星系環境,還要使用人造衛星改變某幾個不符合規律的星球軌跡,因為萬族大比時葉溯受到蟲族埋伏,之後的每一次行動韓業都給七人派了大量軍隊隨同保護,消耗的人力也很多。
但人族的七人確實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萬族聯盟特別對人族進行了資源傾斜,並且提高了人族在聯盟的地位,某些秘密會議,韓業也有權利參與,並提出了不少建設性的意見,讓萬族眼前一亮。甚至重身族也說:「如果不是因為蟲潮,人族崛起的趨勢不可抵擋。」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五年,葉溯由十八歲男孩長成了一個面目俊朗的男人,在戰場的磨礪讓他的膚色不再像當初那麼白皙乾淨,但眼神卻越發明亮,身姿越發挺拔。
葉溯因為在計劃里的重要性和睡眠的特殊,得到了同伴們最大的照顧,他只在戰場邊緣跟隨眾人拼殺,而且每到下午的五六點,他就得必須退回來。不過,葉溯也不甘寂寞,在正午時分,必定要深入戰場大殺特殺一番,頭幾次還讓其他人擔心不已,但之後都放下了心,正午時分的葉溯,完全有能力笑傲戰場。
就算遇到危險,他還有保命殺手鐧——穿心萬箭。雖然使用副武器之後他的精神力就完全消耗乾淨,但基本上方圓百里的蟲族也都乾淨了,足夠讓其他同伴把他救回來。隨着副武器越來越多的使用,葉溯對於穿心萬箭也更加熟稔,應用更加出神入化。
這一天,葉溯從戰場回來,回到他和韓業共住的房子。韓業每天都很忙,很少有時間和葉溯獨處,葉溯也習慣了,在空蕩蕩的屋子內吃了喝了,看會書,就去睡覺。
現實世界,他跟在李弘厚身後完成了一個重要化學項目的研究,名聲大噪,最年輕最具有潛力的化學家名號不脛而走。其實在化學界,很多人已經不把葉溯當做後輩了,他展現出來的實力和悟性,都不輸於任何一個獎項累累的著名化學家。
葉溯這天正和李弘厚商量,打算回家一趟時,肖承卻忽然到訪,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加密信息波被系外文明破解了。
原來自五年前信息波被成功加密後,人類就開始了放心大膽的宇宙探測,甚至用加密信息波監控他們發現的系外文明。但沒想到,那個系外文明對於信息波的研究已經臻至化境了,不僅發現了窺探,還破譯了信息波加密的信息,從而溯源到了信號發射地即地球的位置,系外文明發送了一條問好的挑釁信息,於一天前被某天文台接收。
得到這條信息後,某些高層徹底慌了,召了一大堆人商討對策。李弘厚和葉溯作為技術人員,自然在受邀之列。
兩人跟隨肖承前往那處著名的天文台,得知了那條信息的全部內容。
「嗨,原來你們離我們這麼近,一直處於我們探測的盲點,真是太遺憾這麼遲才發現你們了。」
翻譯成中文就是這個意思,一時間與會人員面面相覷。
正當他們緊張地要進行太空防衛時,系外文明又發來一條消息:「你們的信息波傳遞速度太慢了,交流不方便,我們教給你們更快的。」
他們更加震驚了,不知道系外文明究竟意欲何為。專業人員對系外文明發來的內容進行了驗證,既然真的能加快信息波傳遞,無隱患,幾乎每隔一天就能和系外文明進行一次對話。
接着,人類又和系外文明接觸交談了幾次,漸漸發現對方和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系外文明是那樣的不設防備,因為發現了另一個同伴而純粹的欣喜,不遺餘力地要教給了人類更好的信息波交流方式。
那些緊張得準備開戰的主戰派人員都陷入了沉默,對方的坦率和真誠讓他們心情極度複雜。
主和派說:「朋友,尤其是太空中的第一個朋友,對我們而言,很有必要。」
這已經說明了人類對系外文明的態度,對方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對方。
只是一場虛驚,葉溯以及在場的所有技術人員都鬆了一口氣,人類對於太空戰沒有任何經驗更沒有足夠的能量,和平,是最好的選擇,
葉溯一笑,是的,和平很好。沒有人比他更有說話的權力了,星際世界無時無刻的戰場,沒有盡頭的死亡,讓葉溯對於現實的和平更為珍重。
在滑鐵盧一戰中,絕大部分人只記住了失敗者拿破崙。但讓葉溯記憶深刻的是當時的戰勝者英國元帥威靈頓。威靈頓公爵在取得勝利後,看着滿目瘡痍的戰場,看着受傷的士兵,哀嘆一句:「勝利是除了失敗以外的最大悲劇。」
比起記住矮小的拿破崙留在歷史中的宏大背影,不如記住這句血淚凝結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