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延見那黑袍飛至自己身前不遠處,落地無聲。而此時,那女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麼,轉頭一看「啊」的一聲便昏死過去。
「我已經忍了很久了!一群草芥……白白消耗我凌蒙的靈氣!不殺不殺不殺?可我偏偏要殺要殺!要殺!!!」那聲音異常森冷,刺人耳鼓。那副黑袍好像瘋了一樣,隨着那人身子不停地抖動。話剛說完他又猛得轉過身子,那副黑袍隨身飛起。一陣冷風隨之而來,將周圍的枯枝黃葉悉數吹向那人身後。
一張雪白的麵皮上,兩隻深黑的眼窩裏閃着幽綠的寒光,攝人心魄。一口的血紅之色,鮮艷欲滴。眉宇間一股陰狠之氣呼之欲出……
「啊……」方延雖然離那黑袍有三丈多遠,但那人的雪白臉皮實在那裘黑衣的襯托下實在是太嚇人了。方延急忙捂住嘴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人。
「嗯?什麼人!快快現身!不然我將大開殺戒!我已經忍了很久了……嗷嗷……」略帶嘶啞的聲音裏帶着一股兇殘。
方延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目瞪舌僵,不知所措。儘管他用兩隻手緊緊地捂住了嘴巴,但情緒惶惶之下氣息已經混亂,轉換不急後還是發出「嗯嗯」之聲。
「不要殺,不要殺……」遠處一個聲音傳來。眨眼間,一道青光便從方延頭頂掠過。一個人站到他前面擋住了其向前的視線。
吳大用?聽那聲音是吳大用!方延此時心緒才稍微安定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的聲音,自己反而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他悄悄走到一邊,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
「你個廢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搞到九十九個孩子!我們已經沒有耐心了,你要再拖下去,下場就會跟他一樣!」說着那人指向身邊的那座新墳。
「不要!那是我的妻子。不要傷害她,孩子很快就弄夠了,就差一個了!千萬不要傷害我妻子,我求求你……嗚嗚……」吳大用說着撲到那人身前,抱住那人的一條腿,癱坐在地。他不停地哭喊着……那聲音幾盡撕裂一般,透着深深的憤恨,卻又很是無奈。
「好吧……再給你三天的時間,你要是再搞不到最後一個孩子,結果你是知道的。」那人仰起頭,輕輕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又猛得睜開眼,轉頭看了看那個昏死的女人:「你是我們兄弟倆最看好的門主人選,但你卻不珍惜這個機會!連這樣的草芥,你也要拼命保護……人世間,情如薄紙,生死無常。唯有成仙……唯有成仙,才能不離不棄!」
「我記住了,唯有成仙……唯有成仙……」吳大用磕頭如搗蒜,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方延看到這裏有點懵了,這個吳大用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胡亂猜想的時候,還是趕快回去把事情給朱清講一下,他自有判斷。想到這裏他見那個黑袍已經走了,吳大用將那個女人抱起,也慌慌張張地離開了。他就沒在去跟蹤,急忙念了「醉生夢死」。
就在方延「醒來」的那一刻,我就感覺渾身涼涼的,好像有千百隻蟲子在爬!而且耳邊「噝噝」之聲此起彼伏。
我滴個娘喲!脖子上,腦袋上,胳膊上,大腿上,衣服里外全是毒蛇!成千上百隻花花綠綠的毒蛇正纏在他身上,它們相互糾纏着,繞着方延的身子不停地爬動。儘管是在晚上,看不太清楚,但是這些毒蛇身子上的鱗片俱都微光閃爍,綠豆大小的眼睛全都透着綠瑩瑩的光,嘴裏時不時吐出火紅的信子,朝着方延胸口的方向爬去!
「嗚——」方延想大聲喊叫來着,但是深更半夜又不敢,他怕被尚未走遠的吳大用聽到。哪裏還有別的想法啊,由於他是盤着腿的,想站起來,但是兩條腿被毒蛇纏得死死的,根本站不起來。乾脆滾吧!想到這裏,方延將上身狠狠往前一紮,滾出了小廟兒。這一滾,有不少毒蛇被甩了下來。他先掙脫開兩隻手,先把腿上的那些毒蛇扯掉。隨後站起身一邊跑,一邊用手來回撕扯,抖落。而被他甩到地上的毒蛇似乎還是不想放過他,又挺起半截身子「噝噝」着追上來。過了好大一會兒,方延才將全身的毒蛇清理乾淨,人也跑出了那片林子。他停下身子辨別了一下方向,驚慌之下果然跑錯了路。他是向着林子東南跑下去的,好像是出了布衣門的地界。
先不管是哪裏的,先休息一下,累死了我了。想到這裏方延一屁股做到地上,身子靠在身後的一顆大樹上。他仰頭看了看天,繁星早已隱去,天空灰濛濛的,看樣子是陰天。
嗯?怎麼覺得胸口還是涼涼的,方延低頭一看:啊——,還有一條蛇!比之前那些都大。正繞在他胸部的位置,大張開嘴巴去吞他懷裏的那把小銅劍兒!而且已經吃了去一半。這條蛇快有方延的手腕兒粗了,渾身點着黑紅相間的鱗片。每個鱗片都在翕動,在陰沉的環境下發出不一樣的光芒。尤其是那雙眼睛,藍幽幽的光芒,好像極具靈性一般忽而寒光閃現,又忽而變得溫和。口中血紅的信子不停地伸縮,像是在訴說着什麼。
方延正要動手去拿那條蛇,但很是奇怪。那條蛇好像受到了什麼指示一樣,又將小銅劍吐了出來。隨後從方延胸口的衣服里爬出來,到了地上便直挺挺地立起身子,脖頸的鱗片忽得炸開,沖方延吐了吐信子,又來回擺動着它那三角兒的腦袋看了一會,之後便快速爬向草叢之中。只留下一片「沙沙」之聲。
也可能是因為剛才太過驚慌,接觸到那麼多的毒蛇以後,身子早已經麻木了。所以即便還有一條蛇在身上,他卻渾然不知,還帶着它跑出這麼遠,也難怪他覺得非常累。方延見那條蛇走了,渾身一松躺倒在地。
……
「我叔不在啊,他去哪裏了?我有急事要告訴他!」方延一下子撞開門,氣喘吁吁地跑進屋子。
「你幹什麼去了!我爹出去找你了,他說你肯定是去曲柳坡了……」朱斑這是已經修煉完畢,邊說邊從床上下來。
「走,跟我走吧!」方延從桌子抄起茶壺,學着以前胡有理的樣子,灌了幾口水。隨後拉起朱斑就要往外走。
「等等,出什麼事了?我不是得裝病嗎……」朱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急忙拉住方延的小身板兒,勁頭兒比以前大了好多倍。以致於方延非但沒拉動他,反而是繞着他的身子悠了一大圈兒,好懸沒摔倒在地。
「哎呀,出大事了!你爹還不知道呢。你也沒必要裝了,看你這勁頭兒應該能幫上點忙,快點跟我走吧,咱們一起去曲柳坡!」方延見朱斑現在修為高了不少,肯定是突破築基期了,心裏也很是高興。說着又將纏在脖子上的胎毛辮甩到腦後,拉着朱斑出了屋子,奔向曲柳坡。
路上方延簡單給朱斑說了一些大致的情況,朱斑聽了還是有點惑然。但他見方延那一臉的緊張之色,就知道肯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便也沒再多問。
由於不是在幻境,又接連跑出這麼遠,方延早已累得呼呼直喘。儘管天上陰深深的,好像還飄起了點點雪花,但是兩個人都已經渾身冒汗。朱斑還時不時的提起方延跑出一段路,方延的小臉兒更紅了。心說人家身體原來比我還孱弱,可現在比我強太多了,我怎麼就不行呢?那個神仙爺爺好像也沒把我的病治好啊!可是我在幻境裏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方延正想着,眼前一片黑暗……
「啊——」方延掉進了一個坑道里,弄得滿身沙塵。本來身上就被汗水滲透了,現在可倒好,成了泥猴子了。朱斑聽見動靜不對,急忙轉身一看,方延不見人了。隨後又跑回來,看到了那個大坑。那個大坑足足有三四丈深,朱斑站在坑邊正要下去將方延救上來,但見方延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沙,隨後向他一擺手。那個意思是要自己來,但見方延丹田沉氣走帶脈而下,達兩條腿。腳下青光氤氳而顯,隨後一股波動將腳下的塵沙雜草推向四周,方延身下立馬露出一片空地來。朱斑眼睛一亮,這不是布衣的彈腿嗎?還沒等他想完,就見方延身子一提「嗖」的一聲,從那個大坑裏躥了出來!
「你這不是可以用功法嗎?原來你以前那是騙人那,哈哈。」朱斑眉毛一挑,見方延飛出地面數丈高,最後穩穩的站在坑邊,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儘管滿身都是泥沙,但看得出他很輕鬆就跳了出來。
「嘿嘿,我只是用了一點點真氣,而且走的是半盤經脈而已。不能貫通的,那樣我就會受不了。」方延趕忙解釋到,隨後又探出身子向坑內看了看:「咦,這好像是個什麼通道啊,這麼深!是幹什麼用的呢?」
「好了,出來就行了!快走吧。曲柳坡就在那邊了。」朱斑見方延在坑邊發愣,不禁有點着急了。
「嗯,說的對!走……那不是你爹嗎?好像在跟人……」方延說着轉回身子,正要往前走。抬頭看見很遠的地方有兩個人好像在打鬥。
朱斑一看那人正是他爹朱清,便跟方延急忙跑了過去。這裏是一片荒郊野地,沒有任何植被,所以能看出很遠。但見朱清邊打邊往回跑,好像還受了傷,鮮血染紅了半個身子。
「林叔叔!不要打啊,都是自己人!」方延跑到跟前一看,跟朱清打鬥的那人正是林希吾。此時的他也是一頭大汗。但他並沒有受傷,而是目露凶光,手裏擎着一柄長劍。袖口處也被劃開了口子,頭上髮髻也鬆散開來,頭髮也有點蓬亂,原本清秀的臉上多出幾分猙獰之色。
「方延!你怎麼會在這裏?這人搶了我的金燕,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他!他跟黃老蔫兒原本就是師兄弟,是他們兩個串通到一起來搶走了我的金燕,不說了!你走遠點,別再誤傷你…」話還沒說完,林希吾就牙關一咬,又要衝過來。
此時朱清半跪在地上跟林希吾面對面,方延跟朱斑分別跑到他身邊扶住他的兩個肩膀。方延見林希吾又要動手,急忙橫在朱清身前:「等等,林叔叔!您聽說幾句行不行?布衣門也不是旁門左道,他此前的門主胡修尚在人世啊。他們不可能背着師傅搞那些下三濫的勾當吧?您冷靜一下,聽朱叔叔把話說清楚再打也不遲啊!」
「嗯……那你就說吧。為什麼要搶了我的金燕做器靈!」林希吾對方延的印象還是很好的。他打心眼裏還是有點喜歡方延。因為之前在雲來客棧,就是方延的一張伶俐小嘴兒,幫他解了圍。之後他還跟胡言成了不錯的朋友。所以聽了方延話,他覺得很有道理。畢竟胡修這個老傢伙還在,若真是把朱清打死,就算搶回金燕,胡修也饒不了他。這不是又給衍星門添了亂子。
朱清見林希吾冷靜了下來,這才說出了那把靈蝠鈎的來歷。
原來,朱清確實一直在用靈蝠鈎。那是胡修專門給他打造的,用的原材料就是銅泥。但是這裏插一句,銅泥可以煉製出多種劍材,大致分為:粗銅,赤銅,精銅,烈銅,雲銅,靈銅,仙銅。
一般的農具都是粗銅打造,銅性偏軟耐磨損,也很實用,偶爾也會斷掉,比如方延那把小銅劍兒……
而赤銅主要是用來澆鑄生活器具用的。當然這也得是有錢的人家才會用的起這樣的銅器。就算方延他家是開客棧的,所有的用具也大多是陶器,而並非赤銅所澆鑄的。
一般的修真銅劍,大多數都是用精銅所鍛造。九州之內,大多數修真者一開始都是用這種銅劍,不是很貴也比較實用。胡修跟楊威天的「三劍賭局」即是用精銅來比試的。
而烈銅則是打造高級劍器跟普通法器的材料。價格也就比較貴了,如果一個修真者想弄一把這樣的劍,得提前一年訂製,而且至少得花上千兩銀子才行。
那麼相比於烈銅來說,雲銅則非常少見了。況且只有千鈞坊的楊威天,跟銅泥坊的胡修能鍛造出這樣的劍材來。其他八個州里鍛造師不是沒有,但是能不能鍛造出來就不好說了。因為其他幾個州都沒有銅泥這樣的資源,所以他們能不能鍛造出來也就未知了。
並且鍛造一把雲銅劍至少得兩年以上的時間,而且還得看鍛造師本人的修為高低跟鍛造要訣的精妙程度才行。因此,價格就不用說了,非常之昂貴。修真界也有「一兩雲銅抵萬金」的說法。
而靈銅跟仙銅,只是出現在典籍當中,華州目前還沒出現過。據說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了,不是技藝高超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還得需要莫大的機緣才行。
而朱清的靈蝠鈎,就是胡修花了三年多時間的,用了無數車的銅泥才打造出來的雲銅所精鍛而成。當然了,還有一個小小插曲的就是:當年胡修是想打造一把寶劍,但是在打造到最後的時候,可能是有點累了,一不小心將劍身弄得不成樣子了,劍尖部分被鍛造無數次之後,歪出去了很多——成了一把「歪劍」。胡修立馬停手了,仔細一想:打造成刀吧?兩邊的劍刃都成型了,況且刀劍的招法也不一樣,劍肯定不能當做刀來用。但他靈機一動,還是打造成一把雙刃鈎吧。由於其形像是蝙蝠的一隻翅膀,所以就叫雲蝠鈎了。後來,胡修在歸隱前將這把鈎子送給了朱清。朱清接到手裏的時候,高興地那是三天三夜都沒睡着覺,一直在安撫自己的兵器,心裏更是感激胡修對自己的寵愛有加。從那之後,朱清就一直用這把鈎子。
也就是前段時間,吳大用帶着張存光來找朱清。就說要給他鈎子上打造靈燕的器靈,朱清當時一聽到要給自己的武器上打造器靈,是非常高興的。也沒過多的追問器靈的來歷。可是在靈識結契的時候,朱清就感覺非常困難,但最後還算是勉強成功了。他原本一直以為是由於張存光鍛造技藝的問題,才導致靈識結契很困難的,所以從那之後就沒多想。不過後來朱清用過幾次,那器靈的靈識好像很是混亂。有時候會配合,有時候卻又很抗拒。總之用得不是很順心。今天林希吾在曲柳坡跟他打了照面之後,就口口聲聲說他搶其金燕,他並沒往這方面想,而林希吾一遇到他就咄咄逼人,也不容得他多想。現在有時間了,仔細一想總算找到了原因所在。
朱清說到這裏,還是很氣憤:「我是被吳大用給利用,他一直在做有損門規的事。我也是聽黃師兄告訴我的……」之後,朱清又將黃老蔫兒說的事,講了一遍。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吳大用搞的鬼?你師弟張存光在何處,可否帶我去找他,我得聽聽他怎麼說的,單憑你一面之詞我是斷不會輕信的!」林希吾說話又來了一個大轉折。方延一聽到這話,兩隻小眼睛兒眨了眨,心裏一動:「我知道他在哪兒,但是你們得聽我說完再做打算。」
方延又將自己遇到的事說了一遍。林希吾越聽越糊塗,此時的他已經盤坐在地上,時不時還皺起眉頭。但是當他聽到那個黑袍的時候,猛然站起身來……
此時的天氣已經放晴,層雲疊霧間,日露半邊。林希吾站起身,撣了撣還在冒着白氣的衣衫,又看了看身前半跪在地上的朱清。隨後極力壓制着內心的緊張與不安,深深呼出一口氣:「看來是來者不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個人就是……」
正在這時遠處跑來一個人,還哭哭啼啼的。